孟君遙:“南枝她病了,感冒發燒,咳嗽流涕,我讓她休息兩天。”


    “病了啊?”田老太於是話匣子大開,“人有生老病死,生活它本來就是個很俗的事情,你說對不對呀?”


    孟君遙一邊整理畫具一邊點頭:“嗯,對頭。”


    田老太:“男人都希望找一個不俗的女人當老婆,但是,又要這女人跟他過特俗的日子,你說對不對呀?”


    出於禮貌,孟君遙隻得硬著頭皮狂點頭,心說您講話怎麽這麽一針見血呢?我們男的心裏有點兒啥想法,全被您老看去了。


    那是當然,田老太已經年過古稀,用她的話說,她過的橋比他走的路還多,她吃的鹽比他吃的米還多呢,她開始冷眼看世態炎涼的時候,孟君遙還拖著大鼻涕穿開襠褲呢。


    田老太繼續語出驚人:“如果老婆死了,男的一般都會想再娶一個,你知道是為什麽嘛?”


    孟君遙石化,被雷得外焦裏嫩無法開口,她於是自問自答道:


    “其實不能怪男人沒良心,主要是因為他生活不能自理呀,不是找不到襪子就是找不到戶口本,要不然肯定就是一件幹淨衣服沒得了,或者自己做的飯實在難以下咽,他得找個人幫他幹活呀;但我們女的就沒這些問題,因為自己什麽都會,就比如我吧,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你看我總是把家裏收拾得得井井有條的,兒女都撫養成人,哪個也沒學壞,現在又把孫子帶得白白胖胖機機靈靈的,你說對不對呀?”


    孟君遙一口茶水含在嘴裏,差點兒沒噴出5米遠,心想,我家南枝不過就是發個燒而已,三兩天就好了,您這思路可真夠超前的啊。


    不過細細想來,田老太說的好像還真挺在理。


    以前自己獨居的時候,的確是經常找不到襪子內褲神馬的,出門的時候本來就急裏馬慌,還得翻箱倒櫃找鑰匙,結果無數次導致辦事遲到。


    自從娶了南枝之後,好像從沒有為找衣服煩惱過,而且衣服還總是整整齊齊幹幹淨淨香噴噴兒的,鑰匙也總是明明白白地掛在家門口一隻木製的鵜鶘嘴上,一眼就看見了。


    每天迴到家,四菜一湯整整齊齊擺在桌上,一天都沒落過。


    孟君遙感慨地想,長這麽大,日子從沒像現在這麽舒心過,托南枝的福,真該好好感恩和珍惜才對。


    可是才沒舒心幾分鍾,一條短消息“叮咚”進來。


    孟君遙看了一眼,臉色立刻就變了,寧靜湖水一樣的生活被這顆石子激起了漣漪。


    那是一個朋友發來的,說是小道消息,白雲暖跟巫家鬧翻了。


    因為知道孟君遙跟白雲暖很熟,還被邀請參加了婚禮,所以那個朋友一聽到這個消息就來告訴他了。消息最初八成也是從家丁那裏悄悄傳出來的。


    有意思的是,每個人一邊傳還喜歡一邊囑咐:這事兒我隻告訴你一個人,你可別往外說啊。


    孟君遙慌忙把手裏東西一扔,跟田老太說:“實在不好意思,臨時有點事,改天再跟您聊啊。”


    害得田老太以為自己又說錯話了。


    孟君遙腦子裏快速轉過幾個念頭,知道小白這丫頭自尊心強,萬一想不開就糟糕了。


    他第一時間撥通了白雲暖的手機。


    此時,小白正站在麻陽的車前,雖打定了主意不迴去,卻不好不給麻陽先生麵子,讓麻陽先生跟伯母交不了差,所以內心正百般糾結著。


    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她有種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感覺。雖說沒有娘家人了,但是無論什麽時候,聽到孟老師的聲音總是分外親切——“小白,遇事不要慌,好好溝通,避免誤會。”


    這也是孟君遙自己,從那場曠日持久的情傷中所學習到的最重要的東西之一。


    小白:“孟老師......”


    話要從何說起呢?何況旁邊還有別人。


    孟君遙耐心地等了一會兒,啥也沒等著,於是說:“無論你做出什麽決定,我都會站在你這邊。需要任何幫助,我手機24小時開著。”


    小白聽完,今天第三次被感動了。


    孟君遙繼續叮囑:“還有,事情傳開後,輿論壓力不會小,你要有心理準備,別太往心裏去,天塌不下來。”


    他本來還想說,天塌下來我站在凳子上幫你頂著,後來一想,以彼此現在的身份,這麽說不合適。再說了,要頂就悄悄幫她頂著得了,還得瑟個啥勁?


    白雲暖從他寥寥幾句話中重新獲得了勇氣。


    “天塌不下來”真是安慰人的金句,而且正經沒騙人!


    最終,因為不願駁了伯母和麻陽先生的麵子,白雲暖還是乖乖迴到了巫氏大宅。把話說清楚也好,然後如果需要走,還是一樣可以走,反正又沒賣身給巫家。


    “為什麽把她找迴來?她要走就讓她走!讓她找她的情郎去!”


    白雲暖剛一推開房門,就聽見巫山在裏麵義憤填膺地咆哮,一邊吼一邊撕兩人的合影,憤怒程度一點不減當初。


    小白印象裏的巫山不是這個樣子的,他一般要麽是異乎尋常的冷靜冷漠,要麽是浪漫得能要命。


    現在他居然連一點昔日情份都不念,連合影都撕了,而且撕得還那麽是地方,剛好一扯兩半,照片上的兩人天各一方,這哪像要道歉的樣子,哪有能溝通的餘地啊?


    合影每多被撕一道口子,小白心上的口子也就更加深一點。


    他倆拍這些照片的日子是多麽恩愛!轉眼往事已成雲煙。


    小白氣得二話不說,轉身欲走,麻陽拉住了她,向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衝動。


    於是屋裏隻剩了兩口子。


    這幾天本來就非同尋常,巫山已經被自己身份的真相打擊得體無完膚,攪得痛不欲生,而且自卑到了極點,情緒瀕臨崩潰。


    這個時候又疑似被綠,對他來說是致命的打擊,他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和理智去思考了。


    他甚至開始研究,到底怎麽樣才能讓現在這個自己徹底從世上消失,是毀壞電池,還是喝60度以上的烈酒燒掉電路?


    在他這樣一種自我封閉拒絕溝通的心理狀態下,15分鍾後,忍無可忍的白雲暖奪門而去。


    門外急得團團轉的沈長歌麻陽,誰都攔不住她。


    麻陽進去找巫山,巫山氣急敗壞,暴跳如雷:“幫我準備離婚協議書!我要跟她一刀兩斷!”


    麻陽也生氣了,黑著臉吼:“不管!要準備你自己準備去!”


    也就他敢這麽跟巫山說話。


    巫山衝他直瞪眼,麻陽就大剌剌地瞪迴去:“當初我不同意你娶她,是你死乞擺列非要娶吧?這麽快又要離,婚姻當兒戲,還讓別人給你準備離婚協議,你憑什麽?我憑什麽要給你收拾這個爛攤子!”


    問得巫山啞口無言。


    麻陽:“都是成年人,別胡鬧了好不好?”


    巫山:“我胡鬧了麽?剛才她都已經親口承認了的,說她心裏有別人!”


    這怎麽會?麻陽很意外:“那她到底懷孕了沒有?”


    巫山生無可戀地說:“我沒問。這重要麽?”


    麻陽明白巫山的意思——心若不在,其它的傷害都是小事情了。不過以自己看人的眼光,小白不像那種人啊!除非她說的是氣話。


    其實這個“別人”,小白指的是以前親密無間的巫山,現在的他變了。


    的確是她的氣話。


    人在情緒過於激動的時候,就容易說一些傷害對方的話,或者做一些傷害對方的舉動,當然,也會加倍傷害到自己,可謂兩敗俱傷的“雙輸”下策。


    可當時想控製住自己,要多難有多難。


    也許隨著年齡的增長和性情的逐漸成熟,這種口不擇言行為不經大腦的衝動次數才會慢慢減少。


    雖然巫氏對主流媒體有一定影響力,但民眾的嘴可是巫氏管不了也管不過來的。


    而且大眾對豪門恩怨這個話題,與生俱來具有一種瘋狂的熱衷,對於每個聽來的細節都要剝皮抽筋般地推敲透徹,就好像有人付錢雇他們這麽幹似的。


    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你也永遠挽留不住一個存心要躲你的人。


    被傷透了心的白雲暖這次真的遠走高飛,淨身出戶,隻帶了自己的積蓄,巫山給的卡一張都沒動。


    她去坐高鐵,盡管戴著口罩,檢查證件的人看到她的名字還是不免多瞅她幾眼。


    坐在車上,也不免聽到旁邊有人正在津津有味地談論她的家事,時不時還爆發出一陣陣歡快的笑聲。


    為什麽對有些人痛苦的事情,對另一些人來說卻是那麽開心的事呢?她們的每一句八卦都戳中小白的心,就像往她的傷口上撒鹽。


    現在白雲暖才深刻地體會到以前馮院長說的豪門婚姻失敗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是什麽意思。


    天色已暗,星光滿天。


    高鐵咣當咣當地開始走了,所有關於巫山的記憶,都將被拋在腦後碾成塵。


    白雲暖很久很久沒有過過獨自一人的日子了。秋林這次沒有跟來,希望她不會怪自己的不告而別。


    小白支著腮幫,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的茫茫夜色,忽然發現有一樣東西她本來沒想帶的,結果它還是如影隨形不請自來地粘上來了。


    那個東西就是——思念。


    她開始強烈地想念一個人。想他的好,想他的壞,想他讓自己融化的情話,也想他讓自己絕望的咆哮,然後又覺得,那顆“雲暖星”一定在什麽看不見的地方笑著自己呢。


    忽然,有一盒盒飯遞到了她的麵前:“成仙了?還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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