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脫下外套,靛藍色的v領單衣將捂了一冬的肌膚襯得白皙水靈,整個人跟那幅藏在衣櫥裏的油畫一模一樣。


    孟君遙麵色猛地一變——他發現她頸間佩戴多年的那隻紅豆墜子不見了,就是自己親手打造的那隻!


    他的心感到一陣刺痛,因為他知道,小白曾日夜佩戴那隻墜子,此舉的涵義就是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而現在......


    其實很長時間以來,孟君遙一直處於矛盾糾結的狀態。


    一方麵,他希望小白內心能把自己“放下”,不耽誤她去追求適合她的美好愛情;另一方麵,他又隱隱害怕和不希望小白把自己“放下”。


    以他的年紀和閱曆,內心縱有驚濤駭浪,表麵上必須裝出若無其事,孟君遙說:“你先坐,我去把魚收拾一下。”


    小白:“我洗洗手來幫忙。”


    孟君遙溫和地笑笑:“不用了,你大老遠來一趟,歇會兒吧。”


    他總是用自己的方式寵著她。


    小白抬頭望了望牆上那幅熟悉的毛筆字——“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以前跟這個男人獨處時,總是免不了心跳加速耳根發燒,然而今天卻沒有。


    今天,她終於可以真正落落大方地跟他麵對麵交談了,就算一直目光接觸也無妨。


    沒多久,關著的廚房門裏傳來魚下油鍋的聲音,“呲啦啦”響得很,玻璃門上隱約還能看見孟君遙在裏麵忙活的身影。


    小白覺得這個未曾謀麵的嫂子可真幸福,經常能享受這種坐等頂級美食的待遇。


    還曾經想過,如果有一天孟君遙想換個活法,就算他開一家隻做魚不做別的菜的小館子,也一定會名揚天下的,到最後,說不定全世界很多名人都會慕名來嚐他的手藝呢。


    做做菜,畫點畫,那應該是神仙眷侶般的日子了吧?


    目光在屋裏環視了一圈,也沒見張合影什麽的,嫂子還真是害羞啊,幸好自己已經看過她的照片了。


    “砰砰砰。”


    既然主人在忙著,小白當仁不讓地去開門。


    “誒?”


    門口的人吃驚地手指著小白,左看看,右看看,從上到下又看看,像在觀看什麽奇怪的物事,把她看得直發毛。


    小白:“您是來找孟老師的吧?他在做飯呢。”


    來者:“那你是誰呀?”


    “我是......”


    小白話音未落,廚房門一開,係著圍裙、儼然一副暖男風範的孟君遙剛巧出來拿東西:“老李?找我有事啊?”


    隔壁老李想都沒想就指著小白實誠地問:“這姑娘怎麽從畫裏出來了?”


    小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孟君遙卻被無心的老李置於了生平少有的尷尬境地,平時那麽和善的一個人,忍不住向老李投去了“你敢再說一個字我就跟你絕交”的眼神。


    幸好老李跟他很熟,看見孟君遙異於平常的古怪神情,平時理解能力不是很強的老李突然人品爆發,一下子全明白了,於是趕緊圓場說:“我是說,這姑娘長得真水靈,就跟剛從畫裏出來的仙女兒似的。”


    這話圓的有點兒“生的兒子都是賊,偷來仙桃獻母親”的意思。


    孟君遙暗自鬆了口氣,不用絕交了。


    小白不好意思地說:“孟老師的朋友這麽會誇人啊。”


    盡管她知道,現在滿大街都是“美女”、“仙女”,人們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說出口,基本上是女的就是可以這麽稱唿,至於到底美不美,完全不經過質量檢驗。


    不過聽到誇獎,心裏畢竟還是挺開心的。


    孟君遙:“老李,你找我什麽事?”


    老李天真可愛地說:“哦,我打算再給你介紹一個......”


    “學生是吧?”不等老李說完,孟君遙高聲打斷,並背朝小白衝他挑了挑眉毛,“多謝多謝,但是你看我現在有客人,晚點我過去找你咱們再說。”


    “對象”兩個字終究沒能出口的老李,眼珠像鍾擺一樣看看左邊的孟君遙,再看看右邊的小白,再度揣摩了一下孟老師的深意:“噢~~~~好好好,那我就不打擾二位了啊。姑娘,把這兒當自己家一樣,千萬不要跟他客......”


    孟君遙絕不能讓他再繼續說下去,指不定哪一句就說漏了,萬一把自己仍舊單身的事情捅出來,後果不堪設想,於是推著老李的背,迅速把他送出了門,關門的速度也賊快。


    小白笑著對孟君遙說:“你朋友真有意思。”


    孟君遙有點囧:“我鄰居,特能說。”


    小白:“他剛才說要給你介紹學生?”


    “是啊,業餘教教畫畫,反正我就一個人......”孟君遙暗罵自己連個瞎話都編不好,“我是說,我就是個閑不住的人。”


    小白:“嗯,是應該收學生,把你的才華發揚光大,我想,嫂子一定很支持你吧?”


    因為有了眾多謊言的隔閡,孟君遙覺得這頓共進的晚餐沒有以前吃得那麽舒暢了。


    “小白,我覺得你這次來有些變化。”


    “什麽變化?”


    “氣質上比以前成熟了。”


    “嗬嗬,都那麽大的人了,當然得熟,要不然就是裝嫩了。”


    孟君遙:“那可不一定,真正的成熟是要經曆一些事情才能達到的,你最近順利嗎?”


    小白把一縷頭發撥到耳後:“馬馬虎虎吧,倒確實是經曆了一些事情。”


    “不願意說就不說,願意說,就什麽時候跟我說說,像以前一樣,我還可以用我唯一比你豐富的東西——人生閱曆,幫你分析分析。”


    小白淺笑,他總是這樣謙虛。人生路上有這樣一位知己真好。


    不知不覺中,小白更加確定,自己心裏已經把孟君遙列為親人和親密的朋友,再也沒有男女之情了,這樣反而輕鬆了許多。


    再說老李,他跟孟君遙做了這麽長時間鄰居,還是第一次享受被轟出來的待遇,心裏不是太舒服。


    迴家跟老婆前前後後一說,他老婆順手抄起一捆蔥,打了一下他的頭:“你這呆子!姑娘一出現,孟老師家客廳的半身像就消失了,還有那姑娘長得跟畫裏的人一模一樣,這意思不是明擺著嘛!你還在那裏瞎說什麽介紹對象的事,當心壞了孟老師的好事!”


    老李:“我也這樣猜測,可是姑娘長的那樣,孟老師長的...(一言難盡)那姑娘看起來也就20出頭,做他女兒都行,他們兩個怎麽可能?”


    老李老婆雙手叉腰:“那又怎麽樣?法國總統馬克龍認識不?夫人反倒還大他24歲呢,那又咋地?”


    老李:“不咋地,不咋地。”


    老李老婆:“就是,剁你的白菜去吧。”


    八卦的老李一邊剁餃子餡一邊琢磨,肯定是孟老師自覺配不上人家,所以不敢表白,人家一上門,嚇得連會泄露心跡的畫像都藏起來了,肯定是這麽迴事兒!


    老李豎起耳朵時刻關注著孟君遙家門裏邊的動靜,超級想知道姑娘晚上會不會住下,學畫畫的孩子們不久之後會不會有一位師娘。


    他猜會住下,他老婆猜不會。


    老李:“這個孟老師嘿,怪不得不管誰給他張羅相親,他總是百般推辭,原來是心裏已經有人了!”


    老李老婆:“孟老師身心正常,他心裏怎麽就不能有個人?”


    老李:“是是是,老婆你說什麽都對。”


    老李老婆:“你心裏有人沒有?”


    老李:“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老李老婆:“你敢說沒有?你再說一個試試?老娘我不是人啊?”


    於是,老李被老婆大人拎著菜刀追得滿處跑。


    他打心眼兒裏認為孟老師是個好人,要不然也不會三番五次主動吃力不討好地幫忙介紹對象,他也是真心希望孟老師幸福,這麽會兒工夫已經不記被逐客之仇了。


    老李想,既然孟老師那麽喜歡那姑娘,我這個朋友能做點兒什麽幫幫他呢?


    那邊,小白說:“太晚了,我得迴酒店了,同事們舞會結束要是再找不著我,弄不好該報警了。”


    孟君遙毫不猶豫地拿起一件外套:“我送你。”


    想到他已經是“有家室”的人,盡管“家室”今天並不在,小白頭一次推辭。


    “必須的,”孟君遙很堅決,“沒有任何事比你的安全重要!”


    男人這種類型的簡單粗暴,女人通常是很樂意接受的。


    兩人剛邁出家門,孟君遙忽然想起了什麽:“你等等,我給你拿點我們這裏的特產。”


    小白驚訝地說:“家裏還常備著特產啊?”


    其實,這是孟君遙接到她的電話之後,在那有限的45分鍾裏飛速采購的東西之一。


    小白就站在樓道裏等他。


    室內裝修得挺好,看不出舊來,還是樓道說了實話,灰塵很厚,牆皮都掉了好多,這老樓應該相當有年頭了。


    小白正專心地看牆角一隻蜘蛛結網,對麵鄰居家的門忽然輕輕拉開,探出一個腦袋來。


    小白一看,認識,就是剛才來串門的老李嘛。


    她剛要打招唿,老李飛快地閃身出來,神神秘秘地往她手裏塞了張紙條,塞完二話不說就迴去了,門也迅速關上。


    這人可真奇怪啊!


    感到莫名其妙的小白展開紙條,看見上麵是這麽寫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孟君心悅卿兮卿不知。”


    老李為了寫得文鄒鄒一點,雅致一點,搜腸刮肚費了老鼻子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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