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工商局組成的調查組,通過內查外調,對“哈哈勒”武館詐騙一事基本查清:一個月來,武館有三夥人先後在火車站、汽車站、芙蓉公園門口等地以招收學員為名劃圈賣藝,詐騙顧客錢物達1萬多元,尤其是采用卑劣手段,顧客不給錢,則強行搜身,有的點穴將顧客擊昏倒過去,搜去身上所有錢物,民憤極大,給新城社會造成不良影響。根據這些,市體委下令武館停辦,武館館長寫出書麵檢查材料,上報省體委,並通報全省。

    “哈哈勒”收到這個通知的當天,正是“拐彎彎”在土坳被抓那天。“哈哈勒”對停辦武館想不通,關門閉戶死睡一天,直到太陽落山的時候,他才從床上爬起來,咕嚕咕嚕地喝下一碗蛋湯,朝龍方正家走去。

    他不知龍方正堂客多日不在家,在家不呷飯,到龍方正家美美地呷上一頓老鄉做的好菜。他買上一隻烏骨雞,兩斤新鮮河魚,半斤焦幹牛肉,當吃夜宵,喝喝酒,解解愁。

    來到龍方正屋的樓下,家家戶戶開燈照明,唯有他屋裏開著彩色壁燈,微微粉紅之光,頗有一番浪漫情調。難道龍方正不在家,他堂客這麽早就睡覺?

    他敲著門:“龍方正,你開門呀!”

    屋裏沒有龍方正的迴音,隻有一個女人脆脆甜甜的聲音:“你找誰呀?”

    “龍方正。”

    “你是誰?”

    “我是他老鄉。”

    門開了,一張秀氣漂亮的臉蛋探出門外。這女人不是龍方正堂客。

    “龍方正?”

    “他去公安局還沒迴來。”

    “你是誰?”

    “我是……”女人靦腆地笑笑,忙改口問:“你找他有事?”

    “哈哈勒”點點頭,把手中東西揚了揚,問:“嘿嘿,他堂客?”

    “不知道。”

    女人見他手裏提著菜,問:“是龍方正買的菜?”

    “哈哈勒”搖搖頭,不吱聲。

    那女人左問不是右問不是,不想再問話,凝視著他。立在門口一陣的“哈哈勒”,往屋裏一看,臥室裏壁燈發著粉紅色的光亮,把房屋的東西染得粉粉紅紅。看來這女人一定是等著龍方正迴來,用這種浪漫色彩去誘惑他,這女人不是好東西!

    “哈哈勒”正想往迴走時,龍方正堂客胡麗紅驚驚慌慌地迴到屋門口,見屋門開著,仔細一看,是“哈哈勒”站在門口,忙問:“你怎麽不進屋去?”

    “龍方正不在家。”

    “誰在家裏?”

    “一個不認識的女人。”

    龍方正堂客走進屋去,見是醫院那個護士,啪啪兩耳光,打得那個護士眼冒金星,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反遭他堂客一頓毒罵:“不要臉的東西,竟敢公開到我家來勾引他,膽子真大!”

    這個護士是下班後來給龍方正送藥的,並給他紮針。正準備紮針時,公安局一個電話把他叫走。那個護士想立即迴醫院,龍方正要她等他。是的,一天不紮針呷藥,療效會差,不能中斷。她隻好等他迴來。誰料兩小時過去還不迴來卻遭遇這個讓人氣憤的事情。

    “哈哈勒”如墜雲霧之中。女人之間事非多,此地不能久留,他抽身就走。

    “這位大哥不要走,等龍方正迴來,當著你的麵說清楚。她憑什麽打人,我是來給龍方正送藥打針的。”

    龍方正堂客急急忙忙收拾東西,說去廣州出差。她沒有時間與這位護士磨蹭,提著東西就走。好像這不是她的家,她嘻嘻地苦笑一聲,走出門迴頭一看,眼裏噙滿淚水。“哈哈勒”覺得胡麗紅不對勁,上前阻攔一陣,無濟於事,反被她一頓大罵。他沒味地隻好也走,剛走不遠,龍方正家裏燈光已關,接著便是一陣很響的關門聲。那個護士小姐也走了。

    “哈哈勒”第二天又去找龍方正,還是沒找著。第三天,他去老家泉溪。這天正逢趕場,五日一場,龍家鄉的山民不管春夏秋冬,再忙再累,五日一場,場場都去;不管賣不賣買不買東西,都要走走。山民之間見見麵,問問收成。抽上幾筒煙,聊聊天,算是娛樂。在鄉場下車時,遇上幾個泉溪後生,問村長父親迴家了麽?他們說早已迴家,隻是近來突然中風,左邊身子癱瘓,躺在床上屙屎屙尿。這事情不要對外講,讓土坳人知道不好。

    “哈哈勒”點點頭,說:“我先迴泉溪,你們後來啊!”

    “哈哈勒”走到土坳村口,見一幫土坳青壯年從泉溪跑上來,不知誰先看見“哈哈勒”,為避免正麵相遇,便往溪下那條小道繞過去。他抬頭一看,泉溪村火光衝天,一股股滾滾濃煙直往上空猛竄,很遠聽見劈啦劈啦響聲,一顆顆火星在屋上空跳躍、炸開……

    泉溪村起火了!一片哭喊聲。

    “哈哈勒”心裏一緊,拔腿就跑。跑到泉溪一看,火還在熊熊燃燒著。他四處喊人救火,哪來的人?今天正逢趕場,村裏很多人去趕鄉場,剩下的隻是一些伢兒婆婆,她們哭天喊地,誰也救不了火,眼巴巴看一棟棟房屋被燒掉。此時,“哈哈勒”想到癱瘓臥床的老爺爺,他屋裏一定沒有人。“哈哈勒”跑到村長大屋時,已是火海一片,房屋全倒塌,老爺爺一定還在屋裏。他幾次想衝進去,無法進屋,老爺爺一定燒死在屋裏。等有人跑去鄉場報信喊泉溪人迴家救火已經晚了,一群青壯年拚命地用臉盆、木桶和提桶,從溪裏打來水,猛往屋上澆。一陣過後,大火終於撲滅,一陣陣殘煙卻在嗚咽,一些被火燒得烏焦焦的屋柱、板壁,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真是燒得彈光水盡。一一清點後,凡是走動的男女老少都跑出了屋,隻有癱在床上的村長父親不見身影。村長第一個冒著濃煙地猛嗆,踩著滾滾燙燙的椽木衝進屋裏,看見燒得幹焦幹焦的屍體如一根屋柱倒在燒焦的地上,村長放聲大哭,一個76歲的老人活活被火燒死,真是慘不忍睹。

    誰放的火?“哈哈勒”說,好像是土坳人。他從坳上下來,隻見一幫土坳人急急忙忙從泉溪跑迴去。這火燒得猛,不到半小時,便燒掉幾棟房屋。有伢兒看見,火是從老爺爺屋燒起的。

    村長到鄉政府報了案。

    夜裏,被燒掉房屋的幾個老人,圍著村長哭訴著,指著他父親,說:“盡管他是燒死的,還得為他做道場!”

    村長哭泣道:“他那口棺木被火燒掉,眼下沒有棺木,怎麽葬他?”

    “去借棺木。”

    “向誰借?”

    “我去給他借。”一個老人站起來,見村長不用棺木葬他父親,又說:“用木板釘口棺木,土坳人會笑話的。用一口漂亮大棺木葬他,土坳人看不出什麽,就是他們放火燒他,他們泉溪人也要熱熱鬧鬧送他上山,你說呢?”

    村長點點頭,哭泣道:“你去給我借吧!”

    那位老人又說:“他是燒死的,能不能進龍家墳山?”

    村長:“是老人當然進龍家墳山。”

    那位老人:“大家說能進麽?”

    “傷死的,進龍家墳山,不是又亂套?”

    “道場是黃昏做還是夜裏做?”

    村長:“當然是夜裏做。”

    “明天清早上山?”

    村長:“當然是清早上山。”

    幾個老人搖搖頭,捋捋胡須,歎了歎口氣,不再說話了。村長看幾位老人臉色不對,又問:“你們看怎麽辦?”

    “你自己定吧!”

    幾個老人言畢,拂袖而去。“哈哈勒”見幾位老人不同意村長父親進龍家墳山,自告奮勇地說:“葬在我家墳山去吧!”村長聽罷,眼睛一亮,感激地點點頭,用驚異的目光看著“哈哈勒”,說:“永前弟,你出去10多年,我刮目相看,你是一個大好人呀!”

    “哈哈勒”搖搖頭,沒有說話,但他內心在激烈地翻湧著。今年是禍年,是災年,是事非之年,什麽也沒做成。頓時,眼裏湧出了一股深淖的淚水。

    道場是夜裏做的。幾位老人沒攏邊,村長知道他們有意見。一個76歲的老人雖是燒死的,祖墳山應該讓他進,何況他在泉溪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人。

    這夜,“哈哈勒”為老爺爺跪地祈禱了一整夜,勸老爺爺您安心去吧,在九泉之下好好的生活,不要再與別個結怨仇。土坳人燒死你,會有報應的。這兩村之仇,會慢慢消失的。土坳人不會再欺負泉溪人了!

    有人問:“不欺負,他們為什麽敢放火燒屋?”

    “放火燒屋,公安局會抓人的。你們還不知道,土坳的大貴和鐵匠不是被新城公安局抓去了麽?大貴會被槍斃的,鐵匠和她女兒林萍都會判刑的!”

    “他們犯下什麽罪?”

    “貴伢子的死,大貴應負有責任的。當然,他還犯有別的罪!一個人、一個村或一個家族,都應該相互忍忍,不忍會出大事,特別橫蠻霸道不講道理者,你讓他三分,到時他自己會有報應的。大貴這狗日的,不是個東西,連林萍他也要玩上幾盤,使她懷孕,以至後來她走上犯罪道路。”

    “大貴是這樣的人?”

    “這還有假!”

    道場做了一整夜。村長遵父親生前之囑,靈堂不再放在老槐樹下,而是在他被燒掉的房屋前,道土說這是個好地方,讓後人記住老爺爺是被火燒死的。

    清早,泉溪人還是吹吹打打,在一片“好抬好抬喲嗬”的唿喊聲中,把老爺爺送上“哈哈勒”家祖墳山。

    剛把棺木放進坑去,天空烏雲密布,一場大雨就要來臨。這時,一隻山鷹在墳山上空盤旋,盤旋得很低很低……

    幫忙的人剛迴到村裏,嘩啦啦地下起了大雨,淋得被燒焦的木板木柱椽條沙沙沙地響。

    村長麵對這片廢墟,不禁愴然長歎:泉溪能從廢墟中崛起麽?

    他咬了咬牙關,握了握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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