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你要殺我們？”雙雙的聲音清冷。
淩非望了自己的雙手一眼，垂下眼簾，淡淡地說：“你們走吧。”
香蕊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望著淩非閃爍著金光的眼睛。淩非居然是“天瞳”！傳說，擁有“天瞳”的人心誌堅毅，寧死不屈，是絕對無法弄成傀儡的。
“出現在我身邊的‘零’真的存在過嗎？”香蕊有些恍惚地問。
“的確存在過。快走吧，媽媽。”淩非轉身離去，“媽媽”那兩個字雖然很輕，但是依然讓香蕊聽了個真真切切。
“主人，零留下了幾個小瓶子。”依依說道。
“白色的瓶子，裏麵的藥你們一人吃一顆。紅色的瓶子給我。藍色的瓶子姍姍拿著，如果有追兵，就打開瓶塞。”香蕊神色複雜的吩咐。
默默地護送香蕊她們離開摩羅的領地，淩非長歎了口氣，慢吞吞地迴來。
“你那時候，為什麽會成為傀儡娃娃呢？”問話的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的雷岩。
“那時候，我叫她‘媽媽’。就算明知道有不對勁的地方，也強迫自己忽視。我是心甘情願的被控製的。不過，當身上被下了七道傀儡令，被命令去服侍……那時候，我忽然就明白了，菡王香蕊不是‘媽媽’，無法再自欺欺人了。”淩非搖了搖頭。
菡王香蕊是個堅毅的女人，她給了某些淩非期待的溫暖的懷抱、堅強的守護。即使明知道是假的，淩非也忍不住想靠近。可是，香蕊畢竟不是媽媽。媽媽或許軟弱，卻絕對不會拿她當工具。甚至，媽媽不會允許自己成為別人威脅淩非的工具。所有的人都知道媽媽是淩非的軟肋，但是沒人敢用媽媽來脅迫淩非。
“非兒，媽媽很笨，很沒用。媽媽隻有這一條命，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媽媽也不會讓別人傷到非兒的。”
媽媽可以為淩非而死，那就是那個性子柔軟的女人唯一的信念，也是讓淩非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去守護的原因。
為了媽媽，淩非願意做任何的事情。可是，媽媽永遠不會把淩非當工具！當香蕊命令淩非稱唿她“主人”的時候，就隻是“零”，而不再是“淩非”陪伴在香蕊身邊了。
－－－－－
第二更！
雷岩望著淩非。近在咫尺的距離，讓他突然發現，淩非居然不是重瞳。
“逐獵”的時候，直到“禦寶”完全失去效用，萬魔林是完全籠罩在黑暗裏的。對摩羅來講，這並沒什麽影響。因為原人是重瞳，重瞳在黑暗中也能毫無影響的視物。
淩非不是重瞳，黑暗中她的視力會自然受到影響。不過，很少有人注意到淩非不是重瞳。因為她曾刻意地訓練自己在黑暗中的反應能力。不依靠眼睛，她用耳朵、鼻子、甚至是身體的每個毛孔，來感知周圍的一切。表麵上看起來，和其他的原人沒什麽不同。隻要不是刻意觀察，沒人會注意到淩非不是重瞳的事實。
除了額頭的徽記，重瞳，是原人區別於靈人和雅人的一個明顯標誌。淩非居然不是重瞳！在原人裏，不是重瞳的族人，一般都是被當作殘次品的，大多是賤民。
不是重瞳的淩非，居然能進入內闕，而且內闕的高位者對淩非都認可了！
這樣的淩非再次讓雷岩震撼了！雷岩不知道的是，如果沒有那個銀色緞帶的掩飾，淩非連氣息都是混沌的，並不像現在這樣，給人的感覺就是摩羅。
“怎麽了？”淩非被雷岩灼灼的目光看的有些窘。
雷岩一下子收迴了紛亂的思緒，垂首而立，有些慌亂地說：“閣下……大人……您……沒什麽。”
淩非有些不解雷岩的態度，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就變恭敬了。她笑了笑說：“不必用敬稱，我是淩非，你可以叫我‘淩’。”
雷岩微微落後一步，跟隨在淩非身邊。“淩”和“零”發音那麽相似，這個人居然毫不在意，坦然磊落，落落大方。
“淩，為什麽會放菡王香蕊他們離開呢？”雷岩有些不解。
“菡王對‘零’有些情誼，不過，‘零’已經用奮不顧身地戰鬥迴報她了。依依、雙雙、姍姍、絲絲，是‘零’的夥伴，她們曾帶給‘零’快樂的記憶。放她們走，不是為了菡王，是為了那幾個女孩子。”淩非眉眼彎彎，抿著嘴笑了笑。
如果殺了菡王香蕊，依依、雙雙、姍姍、絲絲身為血傀儡，就會隨主而亡了。淩非替“零”迴報這份情誼。放她們一條生路。
況且——
淩非畢竟叫過菡王香蕊一聲“媽媽”，香蕊對“零”未必沒有感情。淩非不能保證自己能做到毫不留情。容情不動手，動手不容情。這向來是淩非的準則。既然還下不了決心，那就索性網開一麵吧。
“你不恨菡王嗎？你的身上……那些印記……菡王不僅僅是利用你戰鬥吧。就算她讓人淩辱了你，你也不介意嗎？”雷岩有些尖銳的問。
淩非咬了咬嘴唇。恨麽？不，那時候，心底傷心更多些。
如果是媽媽，淩非願意為媽媽做任何的事情。隻要媽媽告訴她，媽媽想要的是什麽，不管付出什麽代價，她都一定會為媽媽達成心願。不需要媽媽把她送給男人的。如果真的需要，淩非自己就會把自己獻出去的。就像九歲的時候，為了請動“神刀”出馬，給媽媽主持手術，她心甘情願做的事情一樣。媽媽隻當淩非去參加“夏令營”了……
“如果我說‘一點都不介意’，那一定是假話。不過，我真的不恨她。”淩非淡淡的說。她永遠不會憎恨媽媽。即使菡王香蕊僅僅充當了數個時辰的“媽媽”……
況且——
禦水龍君，那個家夥，本來就是衝著她來的，無論菡王香蕊答不答應，結果都不會有什麽不同。將責任完全推到香蕊的頭上，那對香蕊不公平。折辱她的是龍寒暝，如果真的要憎恨的話，那憎恨的對象，也應當是龍寒暝吧。
事實上，淩非對龍寒暝都沒什麽憎恨的心思，更遑論菡王香蕊了。
“為什麽……你能這麽平靜？為什麽你一點都不憎恨？為什麽你的眼睛永遠是那麽的幹淨澄澈？”雷岩著實困惑了。
淩非將拳頭捏緊，湊到雷岩麵前。
要揍他？雷岩以為淩非生氣了，心下猶豫，要把腦袋湊上去，乖乖挨揍嗎？
淩非咯咯笑了，聲音如銀鈴一般悅耳，又像流泉一樣清幽。那雙眼睛，蕩漾著溫淡的笑，仿佛清風拂過花間，微雨滋潤新葉，如詩如畫，如真如幻，眩惑了人的眼睛。
“看著，人家說，每個人的心就和他的拳頭一般大。我的心很小的。這麽點大的空間，如果裝滿仇恨的話，就沒有地方裝‘愛’了。”淩非搖晃著自己的拳頭，小巧的拳頭，皮膚無暇如玉。
“仇恨，帶來的是痛苦、悲傷、絕望；愛，帶來的卻是歡樂、幸福、愉悅。我的心，是用來幸福的，不是用來痛苦的。所以，我很少去憎恨。”淩非明澈的眼睛安靜通透。
雷岩望著那雙明淨的眼眸，隻覺得滿心都是安靜的讚歎和欣羨。心，像雪白灰燼下的猩紅炭火，緩慢無聲的溫暖起來。微笑，不由自主地從嘴角浮了上來……
“你恨我嗎？我把你變成了傀儡。”淩非低聲問。昔日的武威王，現在隻是淩非的“侍翼”罷了，失去了曾經的地位和榮耀，生死榮辱掌握在他人手中，這樣的屈辱，雷岩不恨她嗎？
“我為什麽要恨你？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是我先去招惹你的，失敗了，自然要承擔後果，有什麽怨恨的資格？如果當真要恨，那也隻能恨我自己，與淩無關。” 雷岩搖了搖頭。從沒有恨過吧，隻是不甘。雖然現在他還是喊不出那聲“主上”，但是他不得不承認，淩非有自己獨到的魅力，會讓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被折服。
“那時候，淩的嘴巴上塗了什麽？為什麽你一定堅持要我吻……”雷岩有些驚異，他居然能這麽平靜的和淩非討論那場變故。
淩非踮著腳尖，堵住了雷岩的嘴，不讓雷岩說完。
雷岩望著淩非緋紅的臉頰，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不過是提到“吻”，就如此羞赧嗎？那麽，那時候的無措、羞澀、靦腆，不全是做戲？
“那時候，我不也是沒法子了嗎？連你在內六個人，一個二品，兩個三品，三個四品。全盛的我，也不過才‘五品’的力量，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我都不是對手。如果忍辱負重能活下去，或許我就忍了。可是，你一上來就下殺手，你的追隨者對我不懷好意，擺明了是想先奸後殺……我自然要想盡法子，為自己博取一線生機。”淩非有些慌亂地放開了捂住雷岩的手掌。因為雷岩的舌頭在她的掌心舔了一下。
“我本來想下毒的，可是你握著我的命脈，毒性發作的時候，也足夠你置我於死地了。況且，就算殺了你，剩下的人我還是對付不了。唯一的法子，就是——驅狼吞虎。”淩非慢慢恢複了冷靜，眼睛深邃不見底，“我的唾液中還有‘縹緲’，能惑人神智。雖然對你的作用不大，但是隻要給我片刻的功夫，我就有機會了。隻要有時機，那麽一切的結果就未可知。”
長長的舒出一口氣，淩非半眯著眼睛說：“如果那時候，我失敗了，我就會用‘血殤’，或許能和你們同歸於盡。”
雷岩後怕不已。
“我是淩非！我的生命隻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能結束我的生命的，隻有我自己。”淩非的聲音並不高，然而，聽到雷岩的耳中卻如雷霆一般震撼。
雷霆？似乎是真的在打雷了……
“陛下的‘礫劫’降臨了，你躲遠些，我去看看。”淩非飛奔而去……
－－－－－－－
今天第一更！
第六十一章 陛下，您入魔障了
“禦水龍君，摩羅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插手。”雲曄望著漸漸變得凝實的人影。
“禦王雲曄果然名不虛傳，運籌帷幄、俯瞰天下呀。”龍寒暝的聲音如子夜般醇厚，嘲諷的語調卻讓人齒冷。
“先陪我玩玩吧。你的陛下正度劫呢，我不著急。”龍寒暝話音未落，手中突兀地化出一杆長槍，蛟龍出海似的纏上了雲曄。
雲曄心中微微一歎。他的功力為了對付“春情”、給淩非驅除傀儡令，消耗了大半，再加上不停歇的戰鬥，其實連全盛時期的三成都不到了。龍寒暝明顯是耍著他玩，根本未盡全力。他知道龍寒暝不過是在等待更好的時機，一個能讓暗帝穹夜萬劫不複的時機。
“礫劫”分九重：三重雷劫、一重風劫、一重火劫、一重水劫、三重心劫。以暗帝穹夜的功力，對付前麵的天劫不成問題，“心劫”才是最危險的。如果在天劫的過程中，對付穹夜的話，雖然會讓穹夜的處境更加危險，但是也容易引火上身，將天劫引到攻擊的人身上來。如果在心劫的時候出手，非但攻擊的人沒什麽兇險，還能借“心劫”的威勢，讓對方沉淪。畢竟，暗帝穹夜功力高絕，絕對不是輕易能殺死的，讓對方被心魔所困、萬劫不複，才更劃算。
“好了，是時候了。”龍寒暝乖戾的冷笑。
“小心戒備！”雲曄沉聲告誡周圍的追隨者。
“哈哈！能耐我何！”龍寒暝囂張的狂笑，他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之後，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刹那間，就有無數的分身出現，至於他的真身，則縹緲如煙一般，悄無聲息地進入了暗帝穹夜的防護圈……
穹夜隻覺得自己托生成了螻蟻，別說獅子、老虎、大象，就連那些雞鴨牛羊、蟲魚鳥雀都能輕易地欺負蹂躪他。不甘心！他是暗帝穹夜啊！怎麽會成為任人宰割、無力反抗的螻蟻？
……“失去了力量，你什麽都不是！你怎麽不去死呢？”
……“你什麽都不是！”
……“你怎麽不去死呢？”
穹夜的眼睛裏漸漸染上了瘋狂，他天生就是金眸，資質卓絕，想要的，從來沒有得到的。從來隻有他高高在上地看著那些弱小的螻蟻掙紮，他怎會想到自己也有變成螻蟻的一天呢？
……“小子，你很狂嗎？小小螻蟻，我一腳就踩死，兩根手指就捏死。狂什麽狂？”狒狒在叫囂。
……“ma了斃的！你不過是個小小螻蟻，還敢反抗？今天非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麻雀張狂。
……“大家來得正好呀！一隻螻蟻居然想騎到我們頭上，扁他！”螳螂們兇相畢露。
穹夜覺得自己似乎是螻蟻，又似乎是螻蟻一樣卑賤的人。那個人佝僂著背，灰色的眼睛，灰色的頭發，孱弱的身軀……
……無數的腳踩他、無數的手掌打他、無數的謾罵、無數的譏諷、無數的臉熟悉或者陌生……
……他被人踩到腳下，被人奴役，被人打罵……
他那麽高傲，飛揚跋扈、任性妄為才該是他的生活，這樣屈辱、卑賤的生活他才不要！
……“你怎麽不去死呢？不能驕傲的活著，就驕傲的死亡不好麽？”
……“你怎麽不去死呢？死了的話，下輩子不做螻蟻，做頭巨龍，不就好了？”
不錯，他是暗帝穹夜，要麽繁盛的綻放，要麽決絕的飄零！穹夜的生命裏沒有凋謝和衰敗！不能飛揚恣意地生活，不能為所欲為的自由，他寧願死亡！
死亡！沒什麽好害怕的！
……“對啊，死亡，沒什麽好猶豫的！把那個卑微、屈辱的你殺掉吧。”
……殺了他！殺了他，你就能自由了！
穹夜金色的眼睛變成了完全的血色……
這樣屈辱的人生，他不要。他寧願死亡！下輩子一定不做螻蟻，下輩子一定……
……
嘀嗒！
嘀嗒！
水滴滴落的聲音清晰地傳到穹夜的腦海裏。
水麵蕩漾起一圈圈的漣漪，一個身影翩躚而來……
“陛下，今生都不能把握，又如何能寄望於縹緲的來生呢？生命可貴，永遠不要輕言放棄。”
穹夜望著那個驀然闖入他的心靈的人影。
墨色的微微閃著紫色流螢的長發靜靜流躺在那人纖長的身軀，金色的眼睛清冷卻又洞察人心，目光悠遠，帶著幾分淡淡的悲憫。淡色的薄唇輕輕抿了抿，帶著一種溫暖的清雅，淡然的溫柔，沒有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卻自然地散發出清新的希望。
“陛下，您執著於強者的生活，您究竟是為了什麽而變強呢？純粹的依賴於力量的強悍，那種理所當然的強，就是真正的強嗎？”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沒有人是永遠的強者。即使他天下無敵，那又如何，麵對天地，他依舊渺小如塵埃。僅僅是因為不如人，因為受到些挫折、磨難，經曆了些屈辱，就選擇死亡，那不是驕傲的強者，那是——懦夫！不敢麵對自身的——懦夫！”
“陛下，您是一個懦夫嗎？”
不，他當然不是懦夫！
“陛下，您還是那個飛揚恣意、灑脫豪邁、邪氣霸道的人嗎？”
淩非望了自己的雙手一眼，垂下眼簾，淡淡地說：“你們走吧。”
香蕊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望著淩非閃爍著金光的眼睛。淩非居然是“天瞳”！傳說，擁有“天瞳”的人心誌堅毅，寧死不屈，是絕對無法弄成傀儡的。
“出現在我身邊的‘零’真的存在過嗎？”香蕊有些恍惚地問。
“的確存在過。快走吧，媽媽。”淩非轉身離去，“媽媽”那兩個字雖然很輕，但是依然讓香蕊聽了個真真切切。
“主人，零留下了幾個小瓶子。”依依說道。
“白色的瓶子，裏麵的藥你們一人吃一顆。紅色的瓶子給我。藍色的瓶子姍姍拿著，如果有追兵，就打開瓶塞。”香蕊神色複雜的吩咐。
默默地護送香蕊她們離開摩羅的領地，淩非長歎了口氣，慢吞吞地迴來。
“你那時候，為什麽會成為傀儡娃娃呢？”問話的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來的雷岩。
“那時候，我叫她‘媽媽’。就算明知道有不對勁的地方，也強迫自己忽視。我是心甘情願的被控製的。不過，當身上被下了七道傀儡令，被命令去服侍……那時候，我忽然就明白了，菡王香蕊不是‘媽媽’，無法再自欺欺人了。”淩非搖了搖頭。
菡王香蕊是個堅毅的女人，她給了某些淩非期待的溫暖的懷抱、堅強的守護。即使明知道是假的，淩非也忍不住想靠近。可是，香蕊畢竟不是媽媽。媽媽或許軟弱，卻絕對不會拿她當工具。甚至，媽媽不會允許自己成為別人威脅淩非的工具。所有的人都知道媽媽是淩非的軟肋，但是沒人敢用媽媽來脅迫淩非。
“非兒，媽媽很笨，很沒用。媽媽隻有這一條命，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媽媽也不會讓別人傷到非兒的。”
媽媽可以為淩非而死，那就是那個性子柔軟的女人唯一的信念，也是讓淩非願意不惜一切代價去守護的原因。
為了媽媽，淩非願意做任何的事情。可是，媽媽永遠不會把淩非當工具！當香蕊命令淩非稱唿她“主人”的時候，就隻是“零”，而不再是“淩非”陪伴在香蕊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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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岩望著淩非。近在咫尺的距離，讓他突然發現，淩非居然不是重瞳。
“逐獵”的時候，直到“禦寶”完全失去效用，萬魔林是完全籠罩在黑暗裏的。對摩羅來講，這並沒什麽影響。因為原人是重瞳，重瞳在黑暗中也能毫無影響的視物。
淩非不是重瞳，黑暗中她的視力會自然受到影響。不過，很少有人注意到淩非不是重瞳。因為她曾刻意地訓練自己在黑暗中的反應能力。不依靠眼睛，她用耳朵、鼻子、甚至是身體的每個毛孔，來感知周圍的一切。表麵上看起來，和其他的原人沒什麽不同。隻要不是刻意觀察，沒人會注意到淩非不是重瞳的事實。
除了額頭的徽記，重瞳，是原人區別於靈人和雅人的一個明顯標誌。淩非居然不是重瞳！在原人裏，不是重瞳的族人，一般都是被當作殘次品的，大多是賤民。
不是重瞳的淩非，居然能進入內闕，而且內闕的高位者對淩非都認可了！
這樣的淩非再次讓雷岩震撼了！雷岩不知道的是，如果沒有那個銀色緞帶的掩飾，淩非連氣息都是混沌的，並不像現在這樣，給人的感覺就是摩羅。
“怎麽了？”淩非被雷岩灼灼的目光看的有些窘。
雷岩一下子收迴了紛亂的思緒，垂首而立，有些慌亂地說：“閣下……大人……您……沒什麽。”
淩非有些不解雷岩的態度，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就變恭敬了。她笑了笑說：“不必用敬稱，我是淩非，你可以叫我‘淩’。”
雷岩微微落後一步，跟隨在淩非身邊。“淩”和“零”發音那麽相似，這個人居然毫不在意，坦然磊落，落落大方。
“淩，為什麽會放菡王香蕊他們離開呢？”雷岩有些不解。
“菡王對‘零’有些情誼，不過，‘零’已經用奮不顧身地戰鬥迴報她了。依依、雙雙、姍姍、絲絲，是‘零’的夥伴，她們曾帶給‘零’快樂的記憶。放她們走，不是為了菡王，是為了那幾個女孩子。”淩非眉眼彎彎，抿著嘴笑了笑。
如果殺了菡王香蕊，依依、雙雙、姍姍、絲絲身為血傀儡，就會隨主而亡了。淩非替“零”迴報這份情誼。放她們一條生路。
況且——
淩非畢竟叫過菡王香蕊一聲“媽媽”，香蕊對“零”未必沒有感情。淩非不能保證自己能做到毫不留情。容情不動手，動手不容情。這向來是淩非的準則。既然還下不了決心，那就索性網開一麵吧。
“你不恨菡王嗎？你的身上……那些印記……菡王不僅僅是利用你戰鬥吧。就算她讓人淩辱了你，你也不介意嗎？”雷岩有些尖銳的問。
淩非咬了咬嘴唇。恨麽？不，那時候，心底傷心更多些。
如果是媽媽，淩非願意為媽媽做任何的事情。隻要媽媽告訴她，媽媽想要的是什麽，不管付出什麽代價，她都一定會為媽媽達成心願。不需要媽媽把她送給男人的。如果真的需要，淩非自己就會把自己獻出去的。就像九歲的時候，為了請動“神刀”出馬，給媽媽主持手術，她心甘情願做的事情一樣。媽媽隻當淩非去參加“夏令營”了……
“如果我說‘一點都不介意’，那一定是假話。不過，我真的不恨她。”淩非淡淡的說。她永遠不會憎恨媽媽。即使菡王香蕊僅僅充當了數個時辰的“媽媽”……
況且——
禦水龍君，那個家夥，本來就是衝著她來的，無論菡王香蕊答不答應，結果都不會有什麽不同。將責任完全推到香蕊的頭上，那對香蕊不公平。折辱她的是龍寒暝，如果真的要憎恨的話，那憎恨的對象，也應當是龍寒暝吧。
事實上，淩非對龍寒暝都沒什麽憎恨的心思，更遑論菡王香蕊了。
“為什麽……你能這麽平靜？為什麽你一點都不憎恨？為什麽你的眼睛永遠是那麽的幹淨澄澈？”雷岩著實困惑了。
淩非將拳頭捏緊，湊到雷岩麵前。
要揍他？雷岩以為淩非生氣了，心下猶豫，要把腦袋湊上去，乖乖挨揍嗎？
淩非咯咯笑了，聲音如銀鈴一般悅耳，又像流泉一樣清幽。那雙眼睛，蕩漾著溫淡的笑，仿佛清風拂過花間，微雨滋潤新葉，如詩如畫，如真如幻，眩惑了人的眼睛。
“看著，人家說，每個人的心就和他的拳頭一般大。我的心很小的。這麽點大的空間，如果裝滿仇恨的話，就沒有地方裝‘愛’了。”淩非搖晃著自己的拳頭，小巧的拳頭，皮膚無暇如玉。
“仇恨，帶來的是痛苦、悲傷、絕望；愛，帶來的卻是歡樂、幸福、愉悅。我的心，是用來幸福的，不是用來痛苦的。所以，我很少去憎恨。”淩非明澈的眼睛安靜通透。
雷岩望著那雙明淨的眼眸，隻覺得滿心都是安靜的讚歎和欣羨。心，像雪白灰燼下的猩紅炭火，緩慢無聲的溫暖起來。微笑，不由自主地從嘴角浮了上來……
“你恨我嗎？我把你變成了傀儡。”淩非低聲問。昔日的武威王，現在隻是淩非的“侍翼”罷了，失去了曾經的地位和榮耀，生死榮辱掌握在他人手中，這樣的屈辱，雷岩不恨她嗎？
“我為什麽要恨你？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是我先去招惹你的，失敗了，自然要承擔後果，有什麽怨恨的資格？如果當真要恨，那也隻能恨我自己，與淩無關。” 雷岩搖了搖頭。從沒有恨過吧，隻是不甘。雖然現在他還是喊不出那聲“主上”，但是他不得不承認，淩非有自己獨到的魅力，會讓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被折服。
“那時候，淩的嘴巴上塗了什麽？為什麽你一定堅持要我吻……”雷岩有些驚異，他居然能這麽平靜的和淩非討論那場變故。
淩非踮著腳尖，堵住了雷岩的嘴，不讓雷岩說完。
雷岩望著淩非緋紅的臉頰，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不過是提到“吻”，就如此羞赧嗎？那麽，那時候的無措、羞澀、靦腆，不全是做戲？
“那時候，我不也是沒法子了嗎？連你在內六個人，一個二品，兩個三品，三個四品。全盛的我，也不過才‘五品’的力量，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我都不是對手。如果忍辱負重能活下去，或許我就忍了。可是，你一上來就下殺手，你的追隨者對我不懷好意，擺明了是想先奸後殺……我自然要想盡法子，為自己博取一線生機。”淩非有些慌亂地放開了捂住雷岩的手掌。因為雷岩的舌頭在她的掌心舔了一下。
“我本來想下毒的，可是你握著我的命脈，毒性發作的時候，也足夠你置我於死地了。況且，就算殺了你，剩下的人我還是對付不了。唯一的法子，就是——驅狼吞虎。”淩非慢慢恢複了冷靜，眼睛深邃不見底，“我的唾液中還有‘縹緲’，能惑人神智。雖然對你的作用不大，但是隻要給我片刻的功夫，我就有機會了。隻要有時機，那麽一切的結果就未可知。”
長長的舒出一口氣，淩非半眯著眼睛說：“如果那時候，我失敗了，我就會用‘血殤’，或許能和你們同歸於盡。”
雷岩後怕不已。
“我是淩非！我的生命隻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中，能結束我的生命的，隻有我自己。”淩非的聲音並不高，然而，聽到雷岩的耳中卻如雷霆一般震撼。
雷霆？似乎是真的在打雷了……
“陛下的‘礫劫’降臨了，你躲遠些，我去看看。”淩非飛奔而去……
－－－－－－－
今天第一更！
第六十一章 陛下，您入魔障了
“禦水龍君，摩羅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插手。”雲曄望著漸漸變得凝實的人影。
“禦王雲曄果然名不虛傳，運籌帷幄、俯瞰天下呀。”龍寒暝的聲音如子夜般醇厚，嘲諷的語調卻讓人齒冷。
“先陪我玩玩吧。你的陛下正度劫呢，我不著急。”龍寒暝話音未落，手中突兀地化出一杆長槍，蛟龍出海似的纏上了雲曄。
雲曄心中微微一歎。他的功力為了對付“春情”、給淩非驅除傀儡令，消耗了大半，再加上不停歇的戰鬥，其實連全盛時期的三成都不到了。龍寒暝明顯是耍著他玩，根本未盡全力。他知道龍寒暝不過是在等待更好的時機，一個能讓暗帝穹夜萬劫不複的時機。
“礫劫”分九重：三重雷劫、一重風劫、一重火劫、一重水劫、三重心劫。以暗帝穹夜的功力，對付前麵的天劫不成問題，“心劫”才是最危險的。如果在天劫的過程中，對付穹夜的話，雖然會讓穹夜的處境更加危險，但是也容易引火上身，將天劫引到攻擊的人身上來。如果在心劫的時候出手，非但攻擊的人沒什麽兇險，還能借“心劫”的威勢，讓對方沉淪。畢竟，暗帝穹夜功力高絕，絕對不是輕易能殺死的，讓對方被心魔所困、萬劫不複，才更劃算。
“好了，是時候了。”龍寒暝乖戾的冷笑。
“小心戒備！”雲曄沉聲告誡周圍的追隨者。
“哈哈！能耐我何！”龍寒暝囂張的狂笑，他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之後，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刹那間，就有無數的分身出現，至於他的真身，則縹緲如煙一般，悄無聲息地進入了暗帝穹夜的防護圈……
穹夜隻覺得自己托生成了螻蟻，別說獅子、老虎、大象，就連那些雞鴨牛羊、蟲魚鳥雀都能輕易地欺負蹂躪他。不甘心！他是暗帝穹夜啊！怎麽會成為任人宰割、無力反抗的螻蟻？
……“失去了力量，你什麽都不是！你怎麽不去死呢？”
……“你什麽都不是！”
……“你怎麽不去死呢？”
穹夜的眼睛裏漸漸染上了瘋狂，他天生就是金眸，資質卓絕，想要的，從來沒有得到的。從來隻有他高高在上地看著那些弱小的螻蟻掙紮，他怎會想到自己也有變成螻蟻的一天呢？
……“小子，你很狂嗎？小小螻蟻，我一腳就踩死，兩根手指就捏死。狂什麽狂？”狒狒在叫囂。
……“ma了斃的！你不過是個小小螻蟻，還敢反抗？今天非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麻雀張狂。
……“大家來得正好呀！一隻螻蟻居然想騎到我們頭上，扁他！”螳螂們兇相畢露。
穹夜覺得自己似乎是螻蟻，又似乎是螻蟻一樣卑賤的人。那個人佝僂著背，灰色的眼睛，灰色的頭發，孱弱的身軀……
……無數的腳踩他、無數的手掌打他、無數的謾罵、無數的譏諷、無數的臉熟悉或者陌生……
……他被人踩到腳下，被人奴役，被人打罵……
他那麽高傲，飛揚跋扈、任性妄為才該是他的生活，這樣屈辱、卑賤的生活他才不要！
……“你怎麽不去死呢？不能驕傲的活著，就驕傲的死亡不好麽？”
……“你怎麽不去死呢？死了的話，下輩子不做螻蟻，做頭巨龍，不就好了？”
不錯，他是暗帝穹夜，要麽繁盛的綻放，要麽決絕的飄零！穹夜的生命裏沒有凋謝和衰敗！不能飛揚恣意地生活，不能為所欲為的自由，他寧願死亡！
死亡！沒什麽好害怕的！
……“對啊，死亡，沒什麽好猶豫的！把那個卑微、屈辱的你殺掉吧。”
……殺了他！殺了他，你就能自由了！
穹夜金色的眼睛變成了完全的血色……
這樣屈辱的人生，他不要。他寧願死亡！下輩子一定不做螻蟻，下輩子一定……
……
嘀嗒！
嘀嗒！
水滴滴落的聲音清晰地傳到穹夜的腦海裏。
水麵蕩漾起一圈圈的漣漪，一個身影翩躚而來……
“陛下，今生都不能把握，又如何能寄望於縹緲的來生呢？生命可貴，永遠不要輕言放棄。”
穹夜望著那個驀然闖入他的心靈的人影。
墨色的微微閃著紫色流螢的長發靜靜流躺在那人纖長的身軀，金色的眼睛清冷卻又洞察人心，目光悠遠，帶著幾分淡淡的悲憫。淡色的薄唇輕輕抿了抿，帶著一種溫暖的清雅，淡然的溫柔，沒有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卻自然地散發出清新的希望。
“陛下，您執著於強者的生活，您究竟是為了什麽而變強呢？純粹的依賴於力量的強悍，那種理所當然的強，就是真正的強嗎？”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沒有人是永遠的強者。即使他天下無敵，那又如何，麵對天地，他依舊渺小如塵埃。僅僅是因為不如人，因為受到些挫折、磨難，經曆了些屈辱，就選擇死亡，那不是驕傲的強者，那是——懦夫！不敢麵對自身的——懦夫！”
“陛下，您是一個懦夫嗎？”
不，他當然不是懦夫！
“陛下，您還是那個飛揚恣意、灑脫豪邁、邪氣霸道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