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天老打了聲招唿,炎煜迫不及待的拎著淩非,扛著那頭母獸離開了,幼獸在淩非的懷裏。

    淩非他們的身影消失的時候,紫陌對啜飲著美酒的天老說:“你將那小鬼支開,是因為清楚自己離消散不遠了嗎?”

    天老不置可否,隻是慢悠悠的喝酒。

    原人十年才長一歲,壽命久長。當對自己的外貌滿意之後,原人就可以舉行“定齡”儀式,自此外貌不再變化,直至衰老的到來。衰老一旦開始,就不可逆轉。衰老,不隻是容貌變老,力量也會不斷的衰退。當能量衰退到某個程度的時候,原人就會消散。

    原人沒有死亡,隻有消散。源於自然,最後也歸於自然。天地養育,最後也迴歸天地。原人死後,沒有屍體,要麽是星光飛散,要麽是灰飛煙滅。

    天老在原人裏麵進入衰老期算是比較早的,不過,他衰老的速度其實很慢。大多數的原人衰老後,最多百年,就消散了。天老在衰老後,也過了四百多年了。

    “天老,你已經到了暮年。如果你節製一些,不要妄加殺戮,那麽你至少還應當有十幾年的壽命的。不過,這段日子,你在萬魔林肆意的使用力量,大大的加速了你的衰亡。你該知道,你的壽命……”紫陌注視著抱著酒壺的天老。

    “多則一年,少則幾個月,我就會消散了。”天老滿不在乎的接口。

    “所以,你才把那小家夥托付給炎煜嗎?”紫陌問道。

    天老嗬嗬一笑:“我們是摩羅。天生地養的摩羅。那小鬼從來就不是我的責任,何來‘托付’一說。”頓了頓,天老又說道,“摩羅能依靠的隻有自己。那小鬼也一樣。”

    紫陌了然的頷首,又問道:“閣下,要幫忙兵解嗎?”

    對摩羅來講,自然老死是一種恥辱。以殺戮為本性的摩羅,即使是死亡也最好是死於殺戮。摩羅沒有親人,但是摩羅其實是有傳人的。按照摩羅的傳統,被自己教養出來的人殺死,是一種榮耀。因為活著的人,會繼承死去的人的意誌,是消散的人的延續。

    天老望著自己的殘腿,悠然長歎了一聲:“你並非我的傳人,如果我要兵解,那動手的也絕不會是你。”

    紫陌淡淡地笑了笑。在摩羅裏麵,天老的地位超然。天老從未爭奪皇位,但是即使是摩羅的皇對天老也要敬讓三分。

    “天老屬意的人選是那個孩子麽?”紫陌望著淩非他們消失的背影輕聲問。

    天老沒有迴答,隻是自顧自地喝著酒。

    跟炎煜在一起後,淩非才發現,其實天老對她還是比較寵愛的。至少,天老讓淩非殺戮的時候,總是自己活捉了獵物後,再帶迴來做淩非練功的靶子。如果是直接交手的話,天老也會小心的挑選對象,估摸著是淩非能夠應付的,才放手讓淩非去搏鬥。

    烈王炎煜可沒有天老那麽謹慎。隨意的將淩非丟在魔獸出沒的叢林裏,任憑淩非掙紮求存。隻有淩非到了生死關頭的時候,炎煜才出手幫她一把。隻要淩非不會死,不會殘,其他的時候,炎煜就隻是冷漠的看著。炎煜甚至毫不客氣的將淩非花費大代價救下的那一對魔獸當作了誘餌,吸引大批的魔獸前來……

    淩非幾乎日日夜夜搏殺不休,不過,淩非也發現了,這身體的確得天獨厚,至少身體的恢複力是強的可怕。較淺的傷口,數息就可以愈合;深可見骨的傷口,幾天內也會蹤跡全無。炎煜解釋說,原人天生就恢複力強大。不過,力量越強的,恢複的速度也越快,恢複力也越強。那時候,淩非不由自主的揣度,究竟是怎樣慘烈的戰鬥才會讓恢複力遠遠超越自己的天老留下那樣永恆的傷痕呢?

    日夜的廝殺,讓淩非精力疲憊。不過,這樣的掙紮在生死邊緣的感覺,也讓淩非漸漸的淡忘了那種不屬於這世界的違和感。沒有時間,沒有精力去迴憶那熟悉的一幕幕,淩非隻在看到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大小兩隻魔獸的時候,才偶爾想起那鋼筋水泥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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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純黑,無邊無際。

    月暗星明,漫天繁星猶如鑲嵌進天鵝絨底座的鑽石。

    晚風清涼,夜色如水。

    炎煜望著疲憊的睡著的淩非,目光複雜。

    淩非是那種一眼望去,就讓你覺得明淨如水的人。可是,摩羅最不喜歡的就是明淨。因為誕生在絕望沼澤,從汙穢中爬出,在黑暗中掙紮的摩羅,從來就是與明淨無緣的。血腥是摩羅的本質,殘忍是摩羅的天性。淩非是怎樣看,怎麽都和摩羅格格不入的人。

    溫潤如玉,輕柔似水,明朗若月。

    那樣的淩非讓摩羅自慚形穢,讓摩羅不由自主的想要毀滅玷汙。

    炎煜不自覺的就想要讓淩非染上摩羅的色彩。他想看看淩非被逼出骨子裏的殘忍時會是怎樣的風華。然而,即使周身鮮血,那雙墨色的不帶一絲雜質的眼眸望向你的時候,你還是會覺得那個孩子是那麽的澄澈無暇。那一身的血,似乎隻是頑皮的孩子,滾上的一層泥罷了。雖然有些淘氣,但卻是個可愛的孩子,讓你不由自主的去憐惜。

    炎煜能感覺的出,淩非其實是厭惡血腥的。所以,大多數的時候,她都是爭取一擊斃命。淩非還在天老身邊,炎煜暗中觀察的時候,就注意到,除非天老盯得太緊,否則淩非一般是不喝血的。雖然,對摩羅來講,血液因為富含能量,是補充能量和元氣的最好補品。可是,即使是重傷,淩非也不願意吸血,除非是炎煜或天老命令。

    雖然厭惡,但是一旦淩非動手,那麽她也絕對是決絕無情的。用淩非自己的話說:“不喜歡,但是必須習慣。”淩非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手段,讓自己強迫性的融入了摩羅的世界。

    淩非還是個孩子,但毫無疑問,這個孩子太引人注目,很容易成為別人的獵物。如果是一片樹葉,那麽要不彰顯自己,就隻有融入森林。可惜,淩非這片葉子太特殊,即使在滿是樹葉的森林裏,她依舊是一目了然的顯眼的。

    炎煜想要將這片葉子變的和其他周圍的葉子一樣,或者至少偽裝的一樣。這是炎煜的一種體貼,可惜,淩非終究是淩非,淩非無法偽裝成別的。

    在那母獸身體恢複後,淩非決絕的離開了那兩隻魔獸的世界。

    不留戀,不迴頭。

    炎煜帶著淩非禦風飛翔的時候,聽到淩非呢喃了什麽,隻是炎煜聽不懂。

    [再見,媽媽,祝你幸福。]

    一滴晶瑩的淚珠在陽光下閃著七彩的光,卻在炎煜發覺之前,飄散到了風中……

    第025章 血池

    炎煜將淩非帶到了血池。

    淩非被一個人留在了濃稠的血水裏。

    血池很大,裏麵的血,有魔獸的血,有倒黴的被血祭的同族的血,也有某些其他的被捕捉的傀儡的血。血液的顏色並不是鮮紅的。事實上,淩非知道,不但魔獸的血不一定是鮮紅的,連人類的血液也同樣不一定是鮮紅的。據說,魅靈的血液大多數都是淡淡的青色的,非但不苦澀,還帶著些草木的芳香。

    這個血池的血水,是有些發紫的黑紅色。血腥的味道很濃。淩非費了好大的勁才壓製住了自身的反胃。

    炎煜將淩非扔在了血池裏較淺的區域,在血池的上方覆蓋了一個透明的結界。淩非能夠勉強露出口鼻,再向上就會撞到結界。淩非覺得自己仿佛是被關在了玻璃房子裏。

    一天、兩天、三天……十天。

    炎煜一直沒有出現,淩非開始覺得饑渴,但是更難受的卻是無邊的寂寞和空虛。忙著和天老學習,或者忙著和炎煜引來的大批的魔獸戰鬥的時候,無暇他想。但是,在這個血色琉璃牢籠裏,什麽都不能幹,滿腦子的卻是一連串讓淩非懷念的情景。

    柔弱纖細的母親、睿智暴躁的外公、還有其他的死黨……

    淩非很無聊。滿腦子盤旋的亂七八糟的情景,讓淩非幾乎要崩潰。

    血腥的味道在鼻端縈繞,粘稠的感覺讓淩非皺著眉頭。

    炎煜究竟想幹什麽呢?都過了二十多天了。

    想讓她喝血嗎?嗯,的確,饑餓難忍的時候,她也隻好用血液來補充能量。雖然淩非不喜歡,但是為了生存,萬不得已的話,可以勉強自己習慣。

    可是,這樣的一個人孤零零的空虛寂寞,真的快要把她逼瘋了。

    有什麽其他的事情是她可以幹的嗎?

    手掌攪動池水,靈力在血池裏蛇一樣的流竄,很快,淩非發現了一件可以排解無聊的事情。

    越往中間,血池越深,同時血水越清淡,而靈力反而越發的濃厚。

    無所事事之下,淩非在這個血池裏重新撿迴了自己遊泳的本事。這個血池成了她無聊下的遊樂場。

    三個多月後,炎煜來看淩非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那樣在血池的中央,用各種姿勢遊的歡快、玩的舒心的淩非。

    結界破開的時候,淩非從血池裏飛躍而上,滿身的血汙在空中很快變得清爽。眯起眼睛,淩非對著陽光露出淺淺的笑,嘴角的弧度寧淡柔和,眼眸清澈明淨如流泉。額頭的紫色水滴徽記閃著流螢的光,迷離而魅惑人心。

    那一瞬,炎煜明白,淩非終究沒法子強行染成血色的。

    淩非就隻是淩非,不是黑暗,也不是光明。

    獨一無二的淩非。即使不耀眼,也絕對奪目的淩非。

    “你叫……淩非是嗎?”炎煜向陽光下愜意的伸著懶腰的淩非問道。

    “是啊。烈王殿下有什麽事情嗎?”淩非很高興,終於不是自己一個人了。

    “你要去看天老嗎?”炎煜問道。

    淩非眨眼,片刻後有些擔憂的問:“難道天老的舊疾又犯了?”

    “不,比那要嚴重的多。”炎煜看到了淩非臉上的焦急和驚慌,“天老……恐怕要消散了。”

    消散……

    淩非記得天老曾告訴她,原人源於自然,最後也歸於自然。他們由天地養育,最後也迴歸天地。原人死後,沒有屍體。

    要麽是星光飛散,要麽是灰飛煙滅。一旦消散,就真的是完完全全的消失了。“帶我迴去。”淩非臉色一變,幾乎是有些粗魯的揪住了炎煜的衣衫。很無禮的舉動,如果不是炎煜無意和她計較,或許淩非會吃足苦頭。

    炎煜的動作很快,淩非甚至無心驚異這種幾乎像是傳送門一樣的術法。

    瞬息千裏,炎煜隻是將淩非送到了木屋前,並沒有陪她進去。

    淩非一個人推門進去的時候,先看到的是一頭燦爛的金發。

    第026章 親手殺死了天老

    木門被淩非大力推開,發出一聲巨響,然後,那個有著一頭耀眼金發的人迴頭。

    淩非驀然跌進了一片銀河裏。

    那個男人的眼眸是流光一般的銀,瞳仁淡定,眼神悠遠的像是天際。

    金發、銀眸。

    淩非甚至沒有看清那人的容貌,就先被那人身上的高貴雍容的氣息失神了。

    暗帝穹夜是金發、金眸。那樣的金色,給人的第一感覺,是狂野不羈、張揚冷峻、邪肆傲然。穹夜金色的眼眸給人的感覺就像野獸一樣,讓人不由自主的畏懼,不由自主的戰栗。

    這個男人金發、銀眸。金色的頭發像是流淌的陽光一般,讓人覺得溫暖舒適。銀色的眼眸居高臨下的俯視,威嚴的像是高高在上的神衹。淩非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個人像是西方玄幻裏的創世神,讓人敬仰、膜拜。

    “淩非麽?”磁性的聲音像是海浪在輕柔的拍打著堤岸。

    淩非收迴了目光,快速的跑到天老身邊。那個人對淩非完全不搭理自己的失禮行為,隻是揚眉淺笑。

    “天老?”淩非輕聲唿喚。

    天老睜開眼睛,骨肉如柴的手抓住了淩非的手腕。

    淩非慌忙湊的更近些:“淩非在這裏。”

    天老欠了欠身,似乎是想要起來。淩非人小力微,沒有將天老扶起來,倒是自己一頭倒在了床上。那個男人過來,扶著天老坐起身來,同時也拉了淩非一把。淩非微微紅了臉。

    坐著的老人,臉上的皺紋越發的明顯了,像是無數的溝壑,甚至手臂上也有了明顯的褐斑,周身的氣息蕭索。

    長時間以來,為了不讓自己執著於環境情勢的困惑茫然,淩非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修煉之中,根本沒注意到老人的異常。況且,天老總是一副老當益壯的樣子,殺戮起來的時候,如同再現,淩非怎會想到老人其實命不久已呢?

    天老伸出枯瘦的手掌摸了摸淩非的頭,將那一頭黑發揉亂了。

    “小丫頭,這幾個月,我過得很開心,這是我進入衰老後,從沒有過的快樂生活。”

    淩非小心的將頭枕在天老的膝蓋上,任憑天老的手掌在她的頭上撫摸。

    對天老的關懷,雖然大半是因為淩非將天老看作了外公的替身,但也有淩非出於功利的衡量。在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天老畢竟是淩非接觸的最久的一個,淩非離不開天老的指點教誨。這個老人,或許是真的不懂所謂的天倫之樂的,但是,歲月的洗禮也讓天老的閱曆非常的豐富。天老未必看不清淩非的意圖,不過這真真假假的情感,或許他們自己也早弄不清楚了吧。

    真真假假有關係嗎?反正隻要自己覺得暢快舒心就行了。

    摩羅從來不怕被利用,也從來不介意利用別人。事實上,天老和淩非互相陪伴,互相慰藉,同時也互相利用。

    “小鬼,答應我一件事。”天老語氣鄭重,總是昏黃的眼珠也變成朦朧的金色。

    淩非起身,睜大眼睛注視著天老。

    “記住,你是摩羅。”天老指了指淩非額頭的徽記。

    淩非有些困惑的摸了摸額頭。那個紫水晶一樣的徽記,是天然形成的,像胎記一樣的存在。摸起來的時候,能感覺出清晰的突起,有些清涼又有些柔軟的晶瑩。

    天老曾告訴淩非,這個世界有三大人種:原人、靈人、雅人。原人的額頭有天然的徽記,靈人的背部有天生的圖騰,雅人的手臂有自然的胎紋。

    淩非的額頭擁有一個暗紫色的水滴狀的徽記,所以,她是原人。

    原人的五大種族護體的靈光各不相同,氣息也各不相同。摩羅的護體靈光為紫色,氣息帶著明顯的金屬的鋒利之氣;諦聽的護體靈光為褐色,氣息厚重凝視若大地;夙夕的護體靈光為紅色,氣息熾烈如火;魅靈的護體靈光為青色,氣息帶著草木的芳香;帝迦的護體靈光為藍色,氣息帶著水的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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