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淩化名李兆廷進了黔國公沐昂給自家孫女沐素依選拔女婿的地方,這處地方乃是一個院落,門不是很寬,進來一看裏麵卻是一處頗為寬敞的院子,可以容納數百號人。


    這院子本是一個富商家的宅院,前後有屋數十間,今日為了沐素依這文武招親大會,這家人先前早被聚集在了最後頭的院子之中,不允許他們出來。


    現在院子裏陸陸續續進來了幾十個人,分別在幾位家仆的帶領下進了院中不同的房子裏。周小白先來,進得是東邊一處房子,蘇淩後到,卻是被領進了西邊一處房子,倒是讓二人沒有碰麵。


    這些房子早已經被收拾一空,隻留下一幅畫掛在牆上,這正是今日文比的第一關:猜謎。


    那領著眾人進屋的仆人先施了一禮,方才笑道:“諸位才子都是讀書人,也有功名在身,我家公爺想著尋常字謎定然瞞不過諸位大人,所以今日文比的第一關,猜的乃是字畫謎,誰先猜中,誰便獲勝,旁者即是落選。”


    蘇淩見到的這副畫乃是畫的一條狗,周身黑色,嘴巴緊閉,吐出來一條鮮紅的舌頭,正懶洋洋的趴在地上,神態很是可愛,似乎正等主人的到來。


    那仆人見眾人都看向了房中這幅畫,又是笑道:“這幅字畫裏藏了一個字,若是諸位中有猜中的,就可將這副字畫取下來走到門外去,門外自然有人會問你答案,若是對了,便算過關。小人提醒諸位,切莫交頭接耳,互相討論,若是有人說話,便會被轟出去的。”


    蘇淩看了看畫,又想了想,還是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時,來的眾人之中已經有人上前取下了字畫,便走出門去。眾人見了都是暗中佩服:這人好本事,這才看一會的工夫就已經猜出來了。


    見那人出門,屋中的仆人並不阻攔。過了一會的工夫,那人卻被請出了院子,這幅畫又被一個家仆送了過來,重新掛好在牆上。


    蘇淩暗道:自己也是猜不出來,但是周小白想必已經猜出來,若是自己再慢一點,豈非碰不到他的麵?心下一橫,上前就將這幅畫取了下來,走出了屋子。


    屋子外也是站了一個仆人,見蘇淩走出了屋子,便問道:“這位公子,既然你拿了畫出來,這答案是什麽?”蘇淩根本不知道答案,被他這麽一問,隻能擺了擺手。


    蘇淩剛想將這畫交給門外的仆人,這仆人卻是哈哈一笑道:“公子好才學,竟然已經猜到,而且還不壞了規則,那公子便跟小人來吧。”


    這話聽得蘇淩有些蒙住了:自己何時就猜對了?


    其實這副畫的字謎也不是很難,畫中乃是一條黑狗,這字謎當然是默這個字。隻可惜先前之人雖然猜出了字,卻將這默字說了出來,壞了規則,所以才會被請出了院子。而蘇淩因為沒有說話,還擺了擺手,門外那仆人理解為蘇淩不能說,這正好切合了這幅字畫的本意,這才放他過關。實際上,屋中那個仆人之前說過:小人提醒諸位,切莫交頭接耳,互相討論,若是有人說話,便會被轟出去的。這顯然已是在暗中提醒他們了。


    蘇淩稀裏糊塗的過了關,便被仆人帶到了第二個院中,這個院子比外邊的要小一些,正中間擺著三張桌案和椅子,椅子上坐著三個人,乃是兩個中年人和一個年輕人。這些人的背後,是一張大的書案,書案上擺著一個大的香爐,上麵插著幾支沉香,正青煙嫋嫋的向外飄散著香氣——這點燃的香想來也是用來計時的了。


    桌案前的空地上隻站了六個人,看來剛才第一關的字畫謎也是難住了不少的公子哥。周小白卻並沒有在六個人之中,這倒讓蘇淩有些意外。眼見時辰快要到了,周小白還是沒有進來,莫非他也沒有猜中字謎麽?


    沒錯,他現在還在東邊的房子裏發呆,他遇到的這幅畫,上麵隻是畫著一個靶子,遠處一個武士正在彎弓射箭,靶子上的紅心上已然射中了一支箭——這便是一個字謎了。


    這奶奶的熊的是個什麽鬼意思?周小白捫心自問:太難了,我也猜不出來啊!


    “哐哐……哐哐……”屋外傳來了敲鑼的聲音,這是在提醒尚未猜中字畫謎的才子們,時間已經不多了。聽到鑼聲,外頭負責文比登記的人也是不再登記:畢竟時間已然不多,登記了也趕不上了。


    周小白聽到鑼聲,腦中忽然靈光一現:這打鑼,豈非用棒槌敲打鑼心麽?那畫中這支箭也是射在了靶子的中心上……恩,也許正是這個意思。順著這個邏輯想了想,立時想起了一個字,便上前取下了字畫。誰知此時,屋中也有一人同時上前,也是要取那字畫。


    周小白和那人幾乎是同一時間拿到了那副畫,都想將畫拿走,誰也不會讓誰。


    “我先拿的!”那人道:“你比我慢了!”


    周小白瞪眼道:“這位兄台好不講理,明明是我先拿的呀!”


    二人你爭我吵,都是不肯讓對方取畫。


    還是屋中的仆人道:“既然二位公子都是想將這畫拿去,那不如看看誰猜中了才是啊。”


    對啊,答案還沒說,在這裏爭個什麽?


    仆人將那畫取下拿在手中,讓那人先出門說答案。那人眼見自己得了先機,眉頭一挑,笑著看了周小白一眼,便走出了門去。


    見到外頭的仆人,那人笑道:“武士者,弓人也,中矢者,寸心也,這字謎當然是個弣(fu)這個字了。”


    仆人聽了,搖了搖頭道:“公子想的錯了,隻見全圖,不見側重,定然是猜錯了的。”


    那人不服道:“那這畫究竟是什麽字謎!”


    “哈哈哈,就知道你猜不出來!”周小白推門走出來笑道:“這個字很簡單,不就是必這個字嗎?”說罷解釋道:“必者,心中一撇,正是箭中紅心之意,這你都看不出來,還跟我爭?”


    那人想了想道:“原來如此。”說罷問外頭那仆人道:“你剛才說我隻見全圖,不見側重可是這個意思?是他猜對了嗎?”


    那仆人微微一笑道:“正是這位公子猜中了,小人剛才說的,也是這個意思。”


    那人笑道:“也罷,既然我猜錯了,認輸便是。”說著,瀟灑的一甩袖子,大步出門而去。


    於是乎,周小白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最後一個進入第二關的人選。他來到了院子裏,見到有七個人已在那等著自己了,也有些不好意思,方才想打招唿,卻赫然看見了蘇淩。這,周小白頓時傻了。蘇淩卻是對他微微一笑,倒是沒有說話。


    這時,院中走出來了兩個人,一位乃是這次的正主沐素依,另一位當然是她的太公沐昂了。


    沐昂見到了八個年輕人,細細看了一下,待見到周小白,卻也並不驚訝,笑著道:“爾等既然能過這文比的第一關,自然有些本事。不知道爾等現在都有何功名在身啊?”


    這八人便一一介紹了一下自己,這八個人都說自己是舉人出身。


    沐昂有意看了一眼周小白,這才笑道:“不錯,這個年紀能考到舉人也是不易了。”說著,指了指身後道:“本公今日為了我這孫女擇婿,也是把今科進士及第的三位大人都請了來作為評判,爾等可先參見這幾位大人。”


    眾人聞言當然是上前見禮。三位大人也是站起身來,迴了一禮。


    忽然,今科榜眼呂原,也就是三人中的那個青年人,對著周小白道:“這位公子好生眼熟,你也是來湊這個熱鬧的嗎?”這話顯然點明了自己乃是認識他的,也難怪,今科狀元劉儼,今科榜眼呂原,今科探花黃諫,都是與周小白熟識的,畢竟大家都在今科的恩榮宴上一起吃過飯,也難免在翰林院遇著,誰不認識誰啊?


    今科進士及第這三人,狀元劉儼是這三人中年紀最大的,已有四十九歲,探花黃諫也有四十歲,這兩人心裏自然清楚的很,之所以不說破,想來也是有意為之。隻有這榜眼呂原,原也是個年輕人,也才二十五的年紀,他當麵說出這話來,當然也是有意的,他是想考一考這比自己更加年輕的後生:他又有什麽本事,竟然還比自己早三年進士及第?這也是年輕人之間習以為常之事,誰人不曾少年時,誰人少年時又願意自甘人下?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看著周小白,周小白也不緊張,微微一笑道:“這位官爺,你一定是認錯人了,我這般長相,想必官爺見得多了。”


    呂原聽了這話,哈哈一笑,也不迴答,便坐迴了原位。


    沐素依卻是看著蘇淩道:“這位公子倒是有些麵熟,莫非我們之前見過?”


    蘇淩心道:我何時見過你?想了想道:“這位小姐帶著麵紗,小生乃是外地來的,如何能與小姐見過?”


    沐素依點了點頭:“既然是外地來的,可是從雲南來的?”


    蘇淩道:“小生久居金陵,後來才到了京師。”


    沐素依道:“哦,原是這樣,看來是我認錯人了。”


    說了些話,狀元劉儼站起身來道:“本官乃是劉儼,與在座二位大人乃是應了黔國公的邀請,特來此做個評判。這第二關的題目乃是請諸位做詩詞一首,以文采論勝負。”說著,指了指身後案上重新豎起的沉香又道:“以三炷香的時間為限,這也是為了考校一下諸位的功底。”


    聽了這話,八個人中走出一人道:“不知以何為題?”


    劉儼道:“此番並無題目,這也是為了公平起見,隻要做的詩詞工整,便以文采論勝負。”


    聽了這話,來的這八個人各自冥思苦想起來,不多久,便有一人道:“諸位大人,我已做了一首。”說罷,便吟誦起來:“秋月秋日長,一夜一思量,不知秋風裏,何處是家鄉?”


    聽了此詩,呂原笑道:“這首詩是用的直抒胸臆的手法,勝在迎合時令,但未免有些傷感,想必你也是個外鄉人?”


    那人點了點頭。


    今科探花黃諫道:“不妥,日月二字是我大明國號,此詩是說在我大明疆域裏竟然沒有家鄉,莫非是想去化外之地麽?”


    那人聞言,嚇了一跳,頓時叩拜道:“晚生絕無此意!”


    黔國公沐昂聽了這話,頓時氣道:“來人,將這人給本公轟出去!”那人哪裏還有機會辯駁,立馬就被人給趕了出去。


    剩餘之人也是暗道:這出頭鳥果然不是好當的。


    過了一會,又一人道:“晚生也做好了。”說罷,吟誦道:“秋意冉冉濃陽畢,草木茵茵一色鮮,閑來應覺晴方好,忙日自恨雨連天,晴雨陰晴日複日,花謝花開年複年,白駒過隙蒼然已,當時少年也偏偏。”


    其他人一聽,都是眼前一亮,也是覺得很有新意。


    狀元劉儼捋了捋胡子,沉吟道:“此詩怕不是你現在做的吧?”


    那人頓時緊張道:“大人如何知曉?”


    劉儼笑道:“這首詩應該是作於春天,此詩若是將開頭的秋意換做春光二字,便與下一句草木茵茵一色鮮相互對仗,倒是更有意境。現在已經入秋,如何還能草木鮮呢?哈哈哈,你也下去吧。”


    那人頓時麵有愧色,隻能行了一禮,自個走了下去。眾人見到這二人都是被趕了下去,一時哪怕有了詩作,也是不敢念出來,就等著其他人出來念,好讓自己留到最後。


    過了些時候,天色忽變,天邊飄來了些雲朵,隱隱下起了些許小雨,雖然隻有幾點,卻讓人濕了衣衫。黔國公便讓下人們打起了傘,站在諸人身後,替諸位遮擋。


    蘇淩此時頗有些觸景生情,上前道:“晚生也做好了,乃是一首蝶戀花。”說罷,輕聲念道:


    細雨殘風雲宿露。翡翠冰冷,卷簾悄暗渡。畫中樓台畫外書,情人衣衫濕薄布。


    憑欄又見伊遲暮。冷玉吃透,銷魂人無數。人間有情多自苦,檀郎冠冕配玉珠。


    這首詞一念出來,周小白頓時臉色一白:這分明是在怨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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