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白這一睡,便是白天接著黑夜,一夜睡到天亮。門外看守的兵丁心道:這也是位大爺啊,別看年紀小,在考場能睡得這麽香的,自己還真沒遇到過。兵丁也樂得清閑,倒是相安無事。


    等周小白睡醒了,已經聽到了外頭鳴炮的聲音,他知道鳴炮之後,自己就能交卷,便喚來守衛的兵丁,請了巡場官到來,交了試卷。巡場官檢查了一下試卷,見糊名封的很好,沒有揭開的跡象,便收了試卷。因為周小白是第一個交卷的,巡場官起初以為他年紀不大是一個小孩子的心性,也沒多想,等收好了試卷,看了一下上麵寫的文章,不禁心中讚歎道:能寫此文,當得解元!


    周小白此時已經離開了考棚,在兵丁的跟隨下走出了貢院大門。剛走出來,就見到外頭已經有很多人在等著了,都是秀才們的家眷還有小廝。“少爺,你考好了?”周桐見到周小白出來,連忙排開眾人,走了上去。


    周小白點頭道:“是啊,其實我昨天就已經考好了,不能出來,便又睡了一天。”這話讓周圍人聽得好笑,眾人都想:這人隻怕是個文疏學淺的,定然是答不出來考題,不然哪裏能有心思在貢院考試的時候睡上一天啊。周小白聽見周圍小聲的議論,哈哈一笑道:“周桐,跟少爺泡澡去。”說罷再不理睬身後的目光,便與周桐二人向著甕堂走去。


    澡堂的曆史由來已久,這個行業的成型是在宋朝的時候,那個時候叫做“香水行”。原本是宋朝一個做生意賠了本的商人想到的注意,他賠了本,便想自我了斷,卻遇到隔壁的人過來借熱水,說是要洗澡,這讓他發現了一個商機:這大街上來來往往這麽多人,總不至於就是隔壁一個人要洗澡啊。於是便借了塊地方,做起了這個生意,沒想到竟然靠這個發了財!


    明朝時候,澡堂子一般叫做甕堂,也有叫做渾堂或者混堂的。在金陵地界,最出名的有五家,這五家乃是太祖皇帝手下第一軍師劉伯溫建造的。其最初的作用,是為了太祖皇帝修城牆,來的那二十萬民夫洗澡之用,後來城牆修好了,便讓生意人買了去,專門經營。


    周小白和周桐推開布簾進了澡堂子,就有澡堂裏的小斯上前來替二人脫了鞋子,這是進澡堂的規矩,又遞過來兩雙木屐。這木屐跟現在的樣式差別不大,唯一差別的可能就是明朝的木屐一般都是用草繩綁定好,現在的木屐大多是皮革固定的。


    穿上木屐,兩人又推開來一個布簾子,就見了一處頗為寬敞的地方。這裏麵擺著椅子、桌子、小案還有靠案。很多人已經洗好了澡,有人正坐在椅子上悠然的下著棋,不時從小案上拿一碗茶水在嘴角抿上一口,還有人正在靠案上躺著,打著唿嚕。二人脫了衣衫,就有小廝將衣衫褲子用布包裹好了,打了一個繩結,這才叉到離地麵高出很多的架子上去,這就是古代的防盜技術。小廝又遞給了二人兩塊布條子,這就是搓澡用的了。


    二人又過了一個簾子,看到一池清水,這池子不大,裏麵的水也不燙,就是讓人先過一下身子,洗去塵埃,也是讓人的身體在洗澡前適應一下。


    又往裏走,才見到一個很大的池子,裏麵的水比外麵的燙了許多,正好可以讓人舒舒服服的泡一個澡。大池子的一邊,又間隔出來兩個小池子,兩個池子的水很燙,是給人燙腳用的,上麵用木欄蓋上,防止有人不小心掉下去。


    周小白和周桐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這才走了出去,穿上衣衫,迴家去了。這一路上,周小白都在琢磨:光是用水洗洗澡也不過癮啊,別說沒有沐浴露和洗發水了,就是塊肥皂都沒有啊。


    其實在這之前,周小白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但是自己總是沒有時間靜下心來將這個肥皂發明出來。明朝之前便已經有了類似肥皂的東西,那就是胰子,乃是用豬胰髒和草木灰混合製成的東西,黑乎乎的,也沒有香味,但有一定去除人身上油脂的作用,一般都是富裕人家才會用的。


    周小白在周家沒抄家之前,也用過胰子來洗澡,當他知道這東西的實質就是豬胰髒後,便再也不想用了。現在被抄了家,何教諭家也沒有這個東西,所以很長時間,周小白就是用水洗洗澡而已。


    迴到家中,周小白和周氏、貞娘、何冉一起吃了個飯,周桐和海伯因為是下人,都是在一旁的小桌上吃飯。周氏聽說周小白考得不錯,心裏也很高興,就叫他早些休息,明日還要考第二場呢。


    第二日,八月十二,周小白再次走進了考場,有了經驗就熟悉了很多,寫了一篇《周易》的經義,周小白又是在裏頭睡了兩天。除了吃些糕餅饅頭喝一些水,請了出恭牌去上個廁所,其他時間都是在睡覺。這讓看守的兵丁和尋場官都有些好奇:這究竟是一個什麽人那?竟然這樣不把考舉人當個事情。隻是二人好奇的出發點又不一樣,兵丁以為周小白就是一個混吃混喝的主,沒什麽真才實學,這才天天睡覺。巡場官因為見過周小白寫的文章,卻是感歎此人乃是有解元之才啊。


    過了三天,周小白再次第一個交卷。出了門,照例還是先去澡堂子泡了個澡,再迴家吃飯。


    如此這般又過了三日,周小白總算是考完了所有的考試。


    這次走出貢院的大門,卻是遇到了自己的大哥周伯文,這讓他很高興。“大哥,你迴來了啊!”周小白笑嗬嗬的走上前行了個禮。周伯文道:“三弟,你在裏麵吃不好睡不香的,大哥已經安排了晚宴,到雲中客替你接風洗塵。”周小白笑道:“別啊,大哥,我在裏麵人都餿了,先陪我去洗個澡吧。”周伯文也是哈哈一笑便一同去洗了個澡。


    到了晚上,雲中客三樓的小間內,周氏和貞娘還有何冉都已經坐上了桌。周小白和周伯文行了個禮,也坐了下來。周小白看著一桌子的菜,這裏麵天上飛的、陸上跑的、水裏遊的,應有盡有,還有幾樣菜,竟然連自己都不認識。


    他指著一道菜問周伯文:“大哥,這東西看著像粉條,究竟是什麽東西?”周伯文好奇道:“粉條是什麽?”周小白一拍腦袋:現在連做粉條的山芋還沒有呢,哪裏有粉條這個東西啊。見大哥在問,也不能不迴答:“粉條啊,粉條就是跟米線差不多的東西,卻不是米做的。”周伯文點頭道:“哦,你說的是米糷(làn)啊。”周小白想了一下,在自己的記憶中米糷就是米線,心道:以後說話要注意啊,不能老出來現代詞匯,這讓自己曝光了怎麽辦?


    周伯文接下去道:“這可不是米糷,這是用鯉魚胡子做成的菜,叫跳龍門,也是為兄給你討一個彩頭。”周小白心道:哇塞,這麽一盤胡須,這得用了多少條魚啊,忙問道:“這一盤菜,值得幾兩銀子?”周伯文笑道:“為兄隻是為你討個彩頭,你管那銀子的事情做什麽。”周小白笑道:“看來兄長這次外出做生意,賺了不少錢啊。”周伯文道:“賺的不多,還沒有一萬兩金。”周伯文聽了,樂了:“一萬兩金啊,都夠還債了。”周伯文笑了一下道:“為兄這次迴來就是等著做稻米的生意,到了年底,也能賺不少錢的。一萬兩金,就可以還上了。”


    周氏對著周伯文道:“兒啊,辛苦賺來的錢,要珍惜才是。王爺的錢,我們能早一天還上,就要早一天還上啊。”周伯文連忙站起身來道:“母親大人教訓的是,您放心,等我稻米的生意做完了,就將一萬兩千金還給三弟,這樣,也好讓三弟還了王爺的稍許人情。”周氏聽了,點了點頭:“不錯,我兒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


    說完了話,眾人就吃起酒菜來。何小姐何曾吃過這樣名貴的宴席,不禁心中感歎:真是做大生意的人家,吃食竟然如此貴重。


    周伯文倒了一杯酒,站起來對著何冉道:“何小姐,這段時間我不在,都是何小姐幫忙照顧母親,我心中感激萬分,先幹為敬。”說罷喝了一杯酒。


    何小姐聽了,心道:照顧母親也是分內的事情,何況你還出了錢的,現在的日子不知道比以前好了多少。這麽一想,又詫異道:他說照顧母親,卻不說是照顧誰的母親,這不就是說照顧我的母親嗎,咦,他的母親何時成了我的母親了?想到這裏,臉上竟然羞紅開來。


    周伯文沒有注意,周小白卻是看出了何小姐的羞澀。忙站起來道:“何小姐,說起來你是我的師姐,我哥哥便也是你的師兄,吃一杯薄酒,不妨事的。”這其實是偷換了概念,他自己是何教諭的學生,叫一聲師姐也使得,他哥哥跟何教諭有什麽關係?這不是硬攀親戚嗎。


    何小姐果然上當,也是倒了一杯酒喝下去道:“師兄,照顧你母親乃是我的本分,不妨事的。”這話讓周伯文聽了,笑了一下。


    貞娘道:“你們吃酒,從來不帶上我這個妹妹。”說罷,賭氣似得坐在一邊,撅起了嘴。周氏笑道:“我兒啊,你不要跟你那兩個哥哥生氣,他們雖是我親生的,到底是個男兒,為娘隻有你一個閨女,定然疼你更多一些。”貞娘聽了笑道:“我就知道娘親對我最好了。”


    眾人吃著菜,喝著酒,氣氛一時頗為融洽。


    就在這時,一人大笑著走進門來,眾人往門口一看,都是收起了笑,停住了言語。原來來的這個人,竟然就是周家的殺父仇人:金陵鎮守太監湯公公,湯叔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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