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斯,歲月荏苒,歲月就像殺豬刀一般不留情麵,總是驀然匆匆而去。這時已經到了八月初,金陵城熱的就跟煎豬油渣子一般,冒著煙,滋滋的響。


    周小白自打夏天來了之後,每日就混跡於金陵的茶樓內,點上一壺碧螺春,兩三碟小點心,由貞娘陪著,喝喝茶聊聊天,卻是自在的很。


    周小白喝茶的地方正是金陵鼎鼎有名的茶樓,名字叫做魁光閣。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這裏與夫子廟東邊的江南貢院,僅隔著一條秦淮河,每到鄉試的時候,都會有各地來的考生在此住下,時間開的久了,出過幾個解元,所以取了這個名字。


    周小白喝了一口茶,翻開來一本《四書章句集注》,又低頭看了起來。八月初八就要進場了,他的壓力還是很大的,畢竟是自己第一次參加在明朝的考試,很怕自己考不上。


    貞娘見著周小白一直在看書,也沒有去打擾他,她知道哥哥最近就要參加大比,心下也會替哥哥感到擔心。為此貞娘還特意還去了一次文昌廟,給周小白求了個高中的符籙過來,希望它能保佑哥哥一舉考中。


    周小白又看了一會,感覺有些累了,揉起了眼睛。貞娘總算才有了一個說話的空檔:“哥哥,你不必擔心,你的學問可大了,必定會考中的。”周小白歎了口氣道:“中與不中,除了人為,還要靠天命啊。馬上你大哥就要迴來了,我若是能考中,才有臉見他啊。”貞娘道:“大哥在外做生意,想必辛苦的很,前些日子來信,說是到了安慶府了,真是快要迴來了。”


    周伯文兩個多月前就出去做生意去了,因為有了固川王的手令,所到州縣不僅不收過往的行路錢,還要派人護送,這到讓他做生意方便了許多。況且他自己還請來了江湖中人保護,更是黑白兩道通吃,一路生意做下來,卻是賺了不少的錢。眼見賺夠了銀子,周伯文想到自己的弟弟就快要參加鄉試,心裏惦記弟弟能否考上,便來了書信,說自己就要迴來了。


    周小白正在和貞娘聊著天的時候,身旁桌子坐下了兩個人。那是一主一仆,主人也是個秀才打扮,看上去二十來歲,是一個長相頗為醜陋之人。這人看起來還得了病,臉色蠟黃,想拿出書來看,卻是連連咳嗽起來,這天氣又熱,竟咳出來一頭的汗。仆人見了,連忙拍了拍自家主人的後背,又給倒了一碗茶水。那秀才一口氣喝了一碗茶,平複了一下心氣,才算緩了過來。


    仆人道:“唉,少爺,你病了這麽久了,看了多少大夫都不見好,您何苦來這金陵參加什麽大比啊。”那秀才緩了口氣道:“這大比之年,三年才有一次,我若是不來,怕是今後都沒這個機會了。”


    周小白在一旁聽了這話,倒是有些佩服此人的毅力,想來此人也是拖著病殃殃的身子來的,隻是為了完成自己的一個願望。想到這裏,周小白走上前去施禮道:“在下周小白,是本地人,也是今年參加鄉試的生員,不知道兄台是從哪裏來的?”


    那秀才忙起身迴了一禮,又坐下來道:“在下吳臻,字佐行,是揚州興化縣人,也是到這裏來參加大比的,”周小白抱拳笑道:“原來是佐行兄,幸會幸會。”那人也是笑了一下道:“周兄年紀不大,卻是能參加大比,想來學問定是有過人之處,幸會幸會。”


    周小白道:“佐行兄,我見你麵色蠟黃,不知道你得的是什麽病啊?”吳佐行歎了口氣道:“唉,我身體一直不好,不知道找了多少郎中來看過了,這病總也不見好,郎中說我得的乃是絕症,叫做消渴症。”周小白聽了,心道:這個病症的名字好耳熟啊,好像自己在哪個明清傳奇小說裏看到過的。


    周小白又問道:“消渴症都有一些什麽症狀?”吳佐行道:“乃是體虛,盜汗,舌苔發苦,郎中說是陰陽不調,虛火所致。得了此病,多則三五年,少則幾個月,人就要死啊。”說罷,又是搖了搖頭,長歎一聲道:“在下隻希望能中個舉人,就算死了,也是罷了的。”


    周小白此時已經想起了那則傳奇小說,便笑道:“在下有一個偏方,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說是能治得了消渴症的。”吳佐行聽聞此言,一臉的喜色道:“莫非周兄家裏是懸壺濟世的人家?”周小白搖搖頭:“我家雖然也做些藥材生意,卻隻是進些藥材來賣,並不會看病的。”吳佐行聽了,神色一黯,搖頭道:“周小兄既然不是醫家,如何能看得了我這個病?”周小白道:“消渴症,無非是因人五髒六腑虛火旺盛所致,隻要尋一清熱潤肺,生津止渴之物服下,漸漸調理,便能痊愈。”


    吳興祚聽了,吃了一驚,因為周小白說的病因郎中們也都是如此說的,但是開了很多去火的方子,卻隻能讓自己肚子難受,經常要上茅房,卻讓自己病得更加厲害了。此刻聽到周小白說得頭頭是道,還說能治愈自己,便抱著試試看的想法道:“周兄既然有偏方,不如告訴我。”


    周小白笑道:“要治你的病,隻需天天吃梨子便可以了,你渴了就拿梨子當茶,餓了就拿梨子當飽。隻要如此吃法,隻需一個月,你的病就好了。”


    吳佐行聽了,笑道:“不過是一個吃的東西,這能治病嗎?”周小白正色道:“在下見仁兄病重了,這才獻出此法,信與不信,仁兄自己看著辦。隻是在這一個月間,你不能再吃其他的東西。”吳佐行聽了,似信非信的點了點頭,卻吩咐仆人去外麵買梨去了。


    此時尚未到月底,市麵上隻有些青澀的梨子,那仆人也是個實在人,隻要見到梨子就買,也不挑剔,倒是讓賣梨子的笑了好半天。這是後話。


    周小白與吳佐行道別一聲,帶著貞娘下了樓就要迴家。在路上,碰到了一個熟人。那人見了周小白和貞娘,走上前笑道:“周兄,今日又帶你妹妹出來喝茶了?”周小白見了,也是笑了一下,原來,來的人正是女扮男裝的蘇淩。


    周小白打趣道:“蘇兄,這麽巧,你也逛街啊,不嫌熱麽?怎麽沒見你帶小環一起出來?”蘇淩道:“小環嫌天氣熱,要去買些果子給我吃,還沒迴來呢。”周小白笑道:“原來如此。”


    蘇淩想到了什麽,忙問道:“周兄,馬上就要大比,你可增被保舉了?”周小白聽了奇怪道:“我就是府學的生員,雖然被削了廩生資格,但再怎麽樣,也是一個增廣生,有司理應為我保舉啊?”


    蘇淩道:“你父親死了,按照常規,你並不可以參加此次的鄉試。”這話,周小白聽得大驚失色!什麽?自己竟然不能參加鄉試?忙在腦子裏想了一下,待迴憶起來,確實是有這麽一條規定的。


    明朝初年規定:學官及罷閑官吏、倡優之家、隸卒之徒與居父母之喪者,不可以參加鄉試。


    周小白想到此處,一臉的失望,沒想到爹爹死了,自己竟然就不能參加考試了,這叫什麽事情,那不是還要等上三年?


    蘇淩見到周小白這個樣子卻是笑道:“看把你急的,我就知道你會急。”周小白聽她話中的意思,似乎還有別的辦法,忙問道:“你有什麽法子嗎,能讓我參加考試?”蘇淩從身上拿出一張紙道:“這是我爹爹出具的行文,已說明令尊生死尚未查明,還要繼續調查。你拿了它再去府學,就可以被保舉了。”周小白聽了,接過了行文,大喜道:“這次真是多虧你了。”蘇淩道:“你家沒有找到令尊的屍身,卻是一直沒有發喪,若非如此,我爹爹怕是也幫不上忙的。”周小白道:“還是多虧你了啊。”


    蘇淩道:“這行文隻是避過了朝廷的監試官,你迴去以後還要鄰裏結狀,將這兩件事情都辦下來,才可以參加鄉試的。”周小白聽了,心道:什麽年代考個試都很麻煩啊。想到自己前世的高考,又要身份證,又要本地居住滿三年的戶口本,原來都是從古至今相傳而來。


    其實周小白不知道,此時的明朝在鄉試上,已經是很好說話的了。明初的時候,太祖皇帝規定:有司保舉性資敦厚、文行可稱者,各具年甲、籍貫、三代、本經,經過縣、州、府各級審查,再由府報給布政司,這才可以參加鄉試。也是因為鄉試的規定實在是繁瑣的很,到了洪熙皇帝朱高熾的時候,便簡化了流程。周小白這一世的洪熙皇帝,雖然年號一樣,卻不是朱高熾,而是遼王朱植的兒子朱貴煐。


    又道了聲謝,周小白見到小環已經買了果子走過來了,怕被她說,便與蘇淩道別,迴到了何教諭的家中。


    何教諭此時早已經不能在家中住了,馬上要鄉試,他有學政的官職,要做鄉試的副考官,為了避嫌,早在一個月前就搬進了貢院。鄉試的主考官,都是朝廷委派下來的翰林院學士或者是進士中的佼佼者,一般都是六部衙門的部院堂官充當。


    周小白第二天便請了鄉鄰過來做了保,出具了結狀,這也算是何教諭的功勞,他被左領右舍尊敬,他的學生,領居們自然也都放心。


    到了八月初八那天,周小白終於要跨進江南貢院的大門,開始麵對他穿越以來第一次重大的人生轉折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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