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教諭咳嗽了一下,對著周小白笑了道:“為師晚上去找你們之前就已經吃過了,現在不過陪著再吃一些。”何冉也是笑了一下,麵上有些泛紅道:“我一個女兒家,原本就怕胖的,一般都是日食兩餐,今天已算破例了。”說完看著貞娘笑道:“妹妹倒是應該多吃一些的。”貞娘當然知道廚房裏頭連個麵湯都沒有了,卻是笑了道:“我嘴巴有些幹,先喝一碗麵湯潤潤嗓子,一會就去再盛一碗來。”


    周小白心道:真拿我當傻子啊,明明就是家中隻有這些吃的了。也不再多說,隻是將自己碗裏的麵條分了一半出來倒在貞娘的碗裏:“妹妹,哥哥我原本不就喜吃湯麵,你幫我吃一些。”


    貞娘看著周小白將麵條放進自己碗裏頭,微微笑了一下,卻是趕忙低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貞娘倒不是哭她自己,她自己以前什麽苦日子沒熬過,心裏頭著實是心疼自己的幹哥哥,她心想:哥哥以前一直都是華服美食,更有嬌奴美婢伺候,何時曾為了吃飯這般發愁的。


    何教諭看到周小白這番動作,心知自家沒吃的了這件事定然瞞不過去,便笑了笑道:“一會闊海迴來了,我再讓他煮些粥,不要緊的。大家先吃吧,想必闊海一會就迴來了。”


    等吃完了麵條,何教諭的老仆人總算是迴來了。這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人,精神看上去倒是健碩,背上背了兩鬥米,笑嗬嗬走進了屋子。“老爺,我把米買來了。”海伯笑著道:“這米比之前又貴了些。還好,賣米的人認得老爺,倒是多給了一些。”何教諭歎了口氣,有心要斥責一番,但見了海伯一頭的汗,心知他為了買便宜些的米,怕是走了不少地方:“闊海,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占別人的光,該多少錢就是多少錢,下次買米,多給他一些。”海伯知道老爺的脾氣,笑了道:“老爺,你不知道,這米現在要五錢銀子一石,就這兩鬥米也要二錢銀子的。”何教諭聽了,苦笑了一下:“唉,也罷,你去再做一些粥來。”海伯知道定是為了客人,便將米背到廚房,做粥去了。


    周小白好奇道:“恩師,朝廷不是應該發放祿米嗎?恩師您好歹也是正六品的官,怎麽家中都沒有存糧啊?這連地主都比上啊。”周氏聽了斥責道:“小白,怎麽可以對何大人如此無禮。”何教諭擺了擺手,示意周氏不要責怪周小白,他歎了口氣道:“我朝俸祿微薄,為師也是無可奈何。”


    說起來何教諭的官職實職不過是一個正八品的小官,隻是因為他是進士出身,又在府學任職,不像尋常縣學,這才被加了學政的官職,給了一個正六品,算是很摳門的了,就這,還是臨時性質的。


    明朝俸祿,正六品月俸十石。說來可憐啊,明太祖皇帝定下的規矩,官員都不準拿錢,隻能拿糧食。好吧,一石糧食大致相當於一百八十五斤,要說十石,怎麽也有一千八百五十斤,看著挺多啊,隻是一石糧食才值銀子五錢,也就是說何教諭一個月的俸祿滿了算也才五兩銀子,這還不算朝廷實際上隻發百分之六十的實際俸祿,另外百分之四十都是被朝廷賞賜一些麻布啊,粗綢啊這些東西抵扣去了。


    何教諭一家雖然隻有三口人,但是他自己要請轎夫,這是官場的規矩,還要迎來送往,不可能隻給別人糧食不是?所以每月發下來的祿米,何教諭也跟其他官員一樣,都是先賣掉了,這賣也不是說能拉著一大車米去市場賣,都是在發俸祿的地方折算一下銀子拿走。說真的,在明朝當清官,那就是受罪啊。


    聽爹爹說起此事,何冉也是暗地裏唉聲歎氣,家裏明擺著養不活這些人,但是按爹爹的秉性,不可能會找周家的人要吃住的銀子。何冉想了想,這事情不能找周氏,因為周氏知道了或許要告訴自己的爹爹,決定還是明天找周小白說一下這個事情,她覺著周小白是個能說上話的人,讓他知道自家難處,也好早早搬出去。


    海伯的粥已經熬好了,端了上來,眾人都是吃了一碗。何教諭又吩咐海伯和自己的女兒何冉,將屋子騰了出來,倒是還能住得下。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何家的大門就被人叫開了,海伯連忙到了老爺屋裏,他見何教諭已經起了床,便說道:“老爺,我們家外頭來了一群人,看樣子都是些做生意的。”何教諭有些納悶,心道:自己平時也沒跟生意人有什麽往來啊?莫非是自己的女兒又在外頭欠了人家豬肉錢,被人找上門來了?


    何教諭之所以會這麽想,是因為何冉有一次為了何教諭過生辰,偷偷買了些豬肉迴來,卻是賒賬的,被賣豬肉的尋到府上要錢。就為這個,何教諭罰了何冉三天不準吃飯。那時候何冉才跟周小白一般大,現在女兒已經十六歲了,按道理不會再做這些事情。想了想,何教諭吩咐道:“闊海,你帶我去看看。”說罷跟著海伯來到了家門口,一打開門,謔,進來一幫子人。


    何教諭向著為首的人問道:“爾等來找本官,是為何事啊?”領頭的人連忙施了一禮:“何大人,我等來此並非是為了找大人,而是聽說何大人收留了周家母子,特來拜會。”何教諭以為他們是來找茬的,頓時臉色冷道:“爾等要找周家之人,是為何事?”領頭的人見著何教諭麵色不善,心知他誤會了,笑了笑道:“我等原也不敢驚擾了大人,隻是古往今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那周家老爺周大仁,兩個多月前借了我等三萬兩銀子,今日就是來要賬的!”


    何教諭一愣:什麽,三萬兩銀子?怎麽這麽多錢。他不知道,周大仁當初為了救自己的兒子周伯文,要繳納一萬兩黃金的贖金,當時周家沒有這許多現錢,還借了三萬兩銀子的債務。原本周家一直被關在牢裏,聽說犯了謀逆大案,誰人敢去官府要銀子?債主們也隻好自認倒黴。現在聽說周家的人被放出來了,說明朝廷已經了結了此案,膽子就大了,當然就過來要錢了。


    眾人議論紛紛,都是一副義正言辭的樣子。何教諭看了看帶頭的人,問道:“既然說周家欠了爾等銀子,可有憑據?”領頭那人笑道:“我等都是些正經的生意人,哪裏會是那些強盜無賴?沒有借據何敢來此?”說著,就遞過來幾張借據。何教諭接過來看了看,卻是周大仁簽了名畫了押的,沒有絲毫作假之處。這就叫何教諭為難了。


    正在此時,從房子裏又出來一人,見他哈哈大笑道:“區區三萬兩銀子,與我周家而言,何足道哉!”正是周小白出來了。他今日是被餓醒了的,在屋子裏找了一下,沒發現吃的,原想去後院廚房再找些吃的,沒想到剛想出門就遇到了這檔子事。聽了一下才知道這些人都是來要錢的。


    周小白是二十一世紀人的秉性,將欠債還錢這種事情看得不重,後世裏欠錢的都是爺爺,那要賬的才是孫子。自己原本是不怕的。他看古書裏那些古人遇到什麽要剮了自己或者烹了自己的事情,一般都是哈哈大笑一番,卻有奇效,今天見到此事,便也想裝個b,就照搬了過來。


    他不知道他這一笑,卻是吸引了何冉的目光。原來何小姐也是早早起了床,見到周小白在屋子裏翻著東西,又聽到他肚子叫了,知道他是給餓的,見他要出門,卻是害怕他去後院將自己藏好的給爹爹吃的雞蛋給找出來,就悄悄盯著他。聽到外頭有人要三萬兩銀子,何小姐都蒙了,卻見周小白像個沒事人一樣,竟然哈哈笑著就走了出去。何小姐心道:他這般說話,莫非真有三萬兩銀子?若是真有這許多銀子,那周家住這裏就是住一輩子都沒事啊。


    要賬的人中有認識周小白的,見他哈哈大笑著出來,便指著他道:“這人就是周小白,正是周大仁的三兒子,咱們快去要錢!”這話聽得周小白心裏一愣:nnd,古人都是騙子啊。不是說大笑一下就有用的嗎,怎麽自己笑的這麽大聲,這幫要債的非但沒安靜下來,卻是更加吵鬧起來了!眼見就要圍住自己,周小白有些心慌了,但是這個b一定要裝下去啊,不然讓這幫人知道自己沒有銀子,卻不是要扒了自己一層皮。


    周小白忽然仰起頭來,又是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比剛才更大了。何小姐在屋子中看著,就跟看一個傻子沒多大區別。周小白笑的都要哭了,心道:怎麽還沒有人問“你笑什麽”啊,小爺我快撐不住了啊!


    這時,那領頭的說話了:“周公子,剛才你說你周家不將這三萬兩銀子看在眼裏,莫非是說真的?”周小白心道:這兄弟救了我一命啊,再笑下去,小爺我都喘不過氣來了,真夠朋友。nnd,下次再有誰說笑一下裝個b就沒事,小爺我就跟他急!


    收住了笑,周小白對著那領頭之人施了一禮道:“不錯,我周家卻是未將那三萬兩銀子看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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