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風習習,把人衣袍吹得撲簌亂舞,倒要謝了這風的流動,使得住在坡上的人們感染瘟疫的比例要比坡下少去許多。


    寨子裏藥材急缺,隻能盡力而為熬些清熱解毒的草藥。鄭伯把大灶上熬好的藥茶裝滿兩桶,叫雅妹推到各家門口去派發。


    大少寨主顏麾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吃了鹿肉,還給四歲的顏然夾了兩筷子。顏然發燒得厲害,纏著顏康走不了,隻得拜托蕭孑帶著將士們出去打探情況。蕪薑看不見蕭孑,閑得心裏空空的,便幫著雅妹一塊兒去送藥。


    兩個人拿了瓢子正要推板車。


    “駕!”忽而一抬頭,看到十幾騎駿馬從坡下馳騁而來。打頭的年輕男子身著玄色青緣修勁長袍,手握勝邪寶劍,銀雕麵具下勾勒著一抹冷冽薄唇,掩不住一身英氣逼人。


    蕪薑看得有些目癡,曉得是蕭孑迴來了,連忙扯下覆麵的三角巾:“嘿,你,怎麽晨間才出去,這會兒就趕迴來?”


    小妖精,早上臨行前還兔兒一樣纏在自己懷裏不讓起床、不讓動,這會兒又不讓迴了。


    蕭孑微抿薄唇,看著蕪薑閃動的眸瞳,內心卻是極受用。


    “給!”扔給她一束東西,清梧的身軀跨躍下馬背。


    蕪薑連忙放下木桶接過來,見是兩根樹枝,枝丫上點綴著幾片嫩綠的葉芽兒,不由歡欣道:“你在哪兒采的?又是一年春天來了。”


    “迴程途中看到,便順手扯下來送你。”蕭孑走過來,衝旁邊的雅妹點了點頭,居高臨下地俯看著蕪薑:“山風烈烈,不在屋裏呆著,又跑出來添亂?”


    這家夥可壞,自從上次吵架埋怨他冰山臉、不懂得追女孩兒後,最近越來越會玩小花樣了。每天晚上囑咐蕪薑給他留門,有時故意不給他留,也不曉得他怎樣一撬,又悄無聲地鑽進被窩裏摟人。打他也沒辦法,隻是變化花式地纏弄她,想要哄她和他那個。


    蕪薑這迴才不肯輕易舍出去呢。那腹下的肌健又硬又實,精力也用不完,萬一不小心真給他弄懷上了,等見了阿耶阿娘可要羞死的。


    新鮮的枝葉散發著清香,蕪薑凝了蕭孑一眼,猜都知道他心裏打的是什麽主意,想給自己灌蜜湯、套牢自己呢。心裏雖甜,嘴上偏卻道:“哪兒是添亂了,沒看到我在幫忙?你這人也是絕,人家葉子苦熬了一個冬天,好容易長出來幾片就被你折斷了。”


    那聲兒嬌嗔,嫣紅的唇瓣一啟一闔,隻叫蕭孑恨不得覆下薄唇吻住她。


    這妞的定力也不知隨了誰人,早前以為被自己得逞了,隻得半推半就地配合他;現下曉得是完璧之身,任憑他伺弄得怎樣花澗漣漣,關鍵時刻也依舊不肯容他繼續。


    ……不怪當年六歲,一個人流落西塞竟也能活下命來。


    他心裏其實愛她這一點,但一想到夜夜被她撓魂,滿心裏卻又抑不住隱恨。先且忍耐著,終有她就範的一日,到時看叫她怎樣嚶嚶討饒。


    便捺下眸中的幽光,寵溺地刮了刮蕪薑豐盈起來的小臉:“好心給你摘一枝,卻討得你一頓埋汰……今夜須得早早出門,隻怕天明才能夠迴來,夜裏一個人莫要想我。”


    那末了的一句話壓得甚低,男子灼熱的氣息貼抵著耳畔,蕪薑臉頰刷地堆起紅暈。


    見雅妹一直睜大著眼睛看自己,連忙搡了他一拳,瞪眼暗示:“誰肯想你,亂說,都被聽見了。”


    “哼,怕什麽。”蕭孑卻是不在意,隻對身後的昊焱努了努嘴。昊焱會意,連忙走過來幫蕪薑把木桶提走了,留他兩個繼續膩歪。


    雅妹跟在後麵走,迴頭看著蕭孑俊帥的側影,含情脈脈兩個人,不由納悶:“你們將軍對小五子,怎麽越看越像是一對小情侶?”


    “什麽好像,本來就是。也就你蠢,先前竟是宵想我們將軍。”昊焱應她,勻出一手把她的木桶也提過來。


    漢軍將士,舉止間英姿翩翩,天然自帶一分西塞武夫沒有的細膩體貼。那握劍的大掌擦過雅妹的手麵,雅妹臉頰驀地一紅:“閉嘴,誰宵想他了?我說怎麽兩個鬧得這樣兇,原來竟是一對冤家……小五子也壞,差點兒把人坑死了。”


    昊焱的目光閃爍著:“你沒喜歡過將軍?那你給他做甚麽衣裳。”


    雅妹最怕別人提及這件事,氣得打了他一拳:“那衣裳最後還不是被某人穿了?穿了不舍得脫下,還厚著臉皮又來求一件。”


    小拳擦過硬朗的胸膛,下手卻是空輕無力。昊焱低頭看了一眼,臉頰也紅窘起來……還從來沒有和姑娘家這樣鬥過嘴兒。兩個人對視著,他忽而低了嗓音:“你若是不想做,就不要做了。若是願意做……那就給我做一輩子。”


    啊,真要命。修長的雙腿邁開,也不待雅妹迴答,人已大步將將地往山下走去。


    木屋外曉風輕拂,蕪薑嗔怪蕭孑:“看人家多含蓄,哪像你,不要臉皮。”


    蕭孑捏她下巴,促狹勾唇:“誰不要臉皮,莫忘了一開始是誰先勾引的老子。”


    正要牽蕪薑的手迴去,卻看到兩步外站著的顏康,便駐足打了一拱:“二少寨主。”


    顏康抱著顏然出來找鄭伯,四歲的小顏然病懨懨的,一點兒力氣也沒有的樣子。顏康不便迴禮,遞了眼兩人輕扣的五指,泰然道:“正打算一會去找貂雲兄,路上可有打探到甚麽消息?”


    蕭孑應道:“那慕容煜死守著棲鹿穀,我與他曾有過節,不好明闖過去。但他手下的兵並不經打,入夜後二少寨主從旁掩護,出穀搬救兵應無問題。隻是藥草難辦,這玉門邊上糧藥唯屬代城最多,那白鎏與山寨有隙,怕是不肯買賣。倘若委托鳳凰閣,則又需得耽擱幾日。”


    滿天下都是誅殺蕭孑之人,尤是慕容煜執念恁深,隻怕蕭孑化成灰他也能認得出來。顏康自然知道不好正麵迎對,當下隻得歎氣道:“此事原是鄙寨拖累了貂兄,若是委實買不到,也隻能是耗著等待鳳凰閣。一會我便去庫司那裏支銀子。”


    “嚶嚶嚶,我想喝藥,我不要耗死掉。”顏然癟著燒灼的小嘴兒,溢出兩顆眼淚。


    “有康爹爹在,不會讓你死的。”顏康抿著唇角,拍拍他的小肩膀,把他貼在胸口捂緊。


    辛夫人在後邊看著兒子的動作,不自禁想到身為他弟弟、卻不能被他容納的白鰭。


    她已經好幾天沒說話了,此刻忍不住開口道:“耽擱幾日就得多死幾批人,你不去求他,怎知道他就不肯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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