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扇朱紅大門,是敞開的。


    此時正值年關將近,又是午飯時間,本來應該正是熱鬧的時候。


    可雲易站在門口,卻完全聽不到裏麵傳來的動靜。


    不過他也並不介意,在司機詫異的眼中,他獨自下車,斜倚車窗,抬起頭看向門口上方,那兩個楷書大字。


    “鄭府”。


    是不是名家所寫,雲易是看不出來的,不過在他印象中,這兩個字應該是有些曆史了。


    當然,他不是來關心這個的!


    斜倚車門,點燃一支香煙,麵色無喜無悲,任由煙霧環繞身前,看似悠閑。


    坐在車裏的司機愣愣的看著他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


    跑那麽遠的路,就過來抽支煙?


    雖然覺著怪異,但也並未多言!


    隻是聽著胡同裏風聲唿嘯,再看著後視鏡裏,雲易孤寂的背影,他打算下車陪他聊聊。


    怎麽著,也是京城老司機,得讓人感覺賓至如歸的溫暖不是……


    隻是當他打開車門,一股涼風頓時從領口、袖口、褲腿裏無孔不入的直往身上竄的時候,他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雲易的背影,最終放棄了下車的舉動。


    關上車門,暖意融遍全身,他嘴角一抹愜意浮現,但隨即就收斂,眼神微微轉動,隨即悲天憫人的在心底微微一歎:“走南闖北這麽多年了,老楊我還是有幾分眼力的,看此人悵然若失的模樣,或許不應該打擾他,讓他一個人待會!”


    感慨之餘,又看了一眼那朱紅色的兩扇大門,微微搖了搖頭:“如果不出意料,又是一段浪漫而淒美的故事啊!這深宅大院,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啊……”


    千萬不能汙蔑老司機的情.操,他可絕對不是怕冷,他這麽感慨是有根據的。


    別看他長的五大三粗,其實卻心細的狠。


    隻聽雲易口音,便帶著老京城話的味道,然而卻又多了些許生疏。


    那麽老司機很輕易的便判斷出來,此人應該是多年前曾在京城居住過很長時間,之後又流轉外地多年,以至於對鄉音模糊。


    而此人一出機場,就直奔這朱紅大門前,那麽若他沒有猜錯的話,或許當年,此人離開京城,就與這裏有關。


    嗯,老司機仿佛看透了時光……


    當年夜深人靜、冬日雪花飄落,小夥無意經過大門前,卻偶然聽到這朱紅小院內有夜半歌聲響起,令人迷醉……


    大家閨秀的寂寞,深深感染了小夥的心,曆盡千辛萬苦,第十萬次偶遇,小夥與小姐迅速墜入了愛河……


    郎才女貌,經常夜間相聚……那感情簡直猶如草長鶯飛……


    浪漫,猶如那初遇的雪花,也猶如姑娘的皮膚般純淨,但好景不長,他們年輕男女,又總是夜間相會,純潔的愛情,也難免有了副作用……


    姑娘的肚子無法掩飾,最終高門大戶的威嚴,是不容許這段淒美的愛情。


    一個私奔的計劃,在小夥對姑娘的日思夜想中,終於決定……


    但最終,姑娘身懷六甲,沒法高速移動,最終被抓了迴去,至此,小夥與姑娘同在人世,卻被一堵高牆相隔,相思之苦難之言,卻有愛情支撐。


    然而一****的折磨之後,小夥突然聞訊,姑娘香消玉殞……


    淚已流幹,情已傷透,小夥心灰意冷,就此別了京城……


    時光飛逝,數十年一晃而過,當年的小夥依然華發,再次來到當年相遇的地方……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呐!


    “唉,作孽啊……”老司機再次沉沉一歎,卻忘了看一眼小夥那頭發到底有多白?


    就已經被車窗外一道熱情的聲音打斷了思緒,從自己的意境中醒過神來,看向車窗外正從那朱紅大門內快步走出來,笑臉相迎的年輕人,他所有的猜測戛然而止!


    車門外。


    “雲世兄,不好意思,相迎來遲!”一個和雲易看起來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三步並作兩步,朝著雲易迎來。


    那老司機眼中悵然若失的雲易,看著迎出門來的年輕人,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顯然並沒有半點意外。


    這裏畢竟是京城,一個人活一張臉的地方。


    他雲易來了,在這兒一支煙抽完,都沒人出來相迎,那恐怕才真是笑話。


    當然笑的不會是雲易,而是這高門顯貴的“鄭府!”


    “你好!”雲易不認識對方,但也能知道,此人必然是鄭家年輕一代人。


    兩人握了握手,年輕人見雲易態度還算客氣,臉上的笑容不可捉摸的稍微放鬆了一些,手一伸:“快,快請進,裏麵說話!”


    雲易眼神微微向屋內瞟了瞟,隨即微微搖頭笑道:“不好打擾,我剛來京城,還沒迴家,等下次再來拜訪鄭老!”


    “這怎麽好,都到了我家門口……”


    然而雲易卻沒等他說完,隻是笑笑道:“無需客氣,下次等你爺爺在家再說!”


    “我爺爺……”年輕人臉色明顯沒能抑製的顫動了一下,一時間隻能看著雲易拉開車門,上車。


    出租車在眼前緩緩走遠,他站在門口,微微低頭,然後又抬頭,眼神瞟了一眼胡同兩頭,三三兩兩似有意、似無意注視這邊的人。


    臉上笑容並未掩飾的消失,轉身進了屋!


    而隨著他的身影消失,胡同兩頭的人,也急急忙忙近了屋。


    鄭家大宅!


    年輕人來到正屋,屋裏此時正坐著不少人。


    鄭家老爺子赫然坐在首位,而鄭家幾兄弟也一個沒少的在屋內。


    甚至還有幾個和年輕人差不多年紀的男男女女,顯然是孫兒一輩。


    其中一個女子約摸二十來歲年紀,臉色緊張的率先開口:“哥,他……人呢?”


    年輕人腳鄭明傑,此時沒有理會妹妹,而是先對著長輩,沉聲道:“他說下次爺爺在家,再來拜訪!”


    此話一出,頓時屋內,鄭家當家的幾兄弟全部臉色變的難看。


    尤其是鄭克橋,更是低著頭說不出的憤怒,難堪。


    “早就聽聞其狂傲,果然不可一世!”鄭家老大,聲音重的嚇人。


    “老爺子,雲易此人,根本就不講尊卑,在湘南時候,我作為他父親一個輩分,對他一再客氣,示好,他不但不感激,還處處刁難,傲慢的狠,如今更是咄咄逼人!”鄭克橋聲音激憤。


    “哼,就是他大伯雲木一親自來了,也得按規矩通報,都不敢讓這麽狂妄的讓老爺子親自相迎,真是放肆到沒譜了,我這就給雲木一打電話,倒要看看,他敢不敢認為他家後人做的有理!”老三,鄭客堅義憤填膺,氣的滿麵通紅,站起來就衝著電話而去。


    雲易來了,最終他們讓鄭明傑去請,說實話,一般時候,是沒有問題的。


    畢竟是同輩,你雲易再有權有勢,說到底,來拜訪鄭家,你還是晚輩不是?


    可尼瑪,今天雲易是來幹啥的?


    那可不是作為晚輩來拜訪的,說白了,就是來討交代的。


    憑他鄭明傑能夠給交代嗎?


    說句不好聽的話,兩家關係都已經這樣了,到了這一步,就隻差最後麵對麵,兵戎相見了。


    今天就你鄭家老大,鄭克明去接待,雲易都未必給你臉,何況你們還自擺身份,讓一個鄭明傑去迎接,雲易要是有如此好說話,那他今日不白來了?


    鄭家老爺子聽著屋內的一輪,卻至始至終麵色平靜,一語未發,眼神深邃的望向門外,誰也不知道老爺子在想些什麽。


    最後他慢慢站起來,將手中的拐杖拋開,身邊人連忙要來攙扶,他卻搖頭,輕聲道:“不用,我看看還能不能走?”


    一家人看著老爺子,從屋內走到院子裏。


    腳步竟還算穩健,雖然一直拄著拐杖,但實際上他身體還算不錯的。


    相比雲老爺子等人,其實他小不了幾歲,然而戰爭年代,他做政工的,並沒有受過幾次傷。


    不像雲老爺子衝鋒陷陣,刀裏來火裏去,槍林彈雨走出來的,一身傷病!


    活動了幾下之後,他顯然還算滿意自己的身體狀況,輕聲感歎了一句:“看來還可以再活幾年!”


    說完,麵色再次古井無波,重新走迴屋內,麵對一眾後人輕聲道:“準備開飯吧!”


    鄭克明和鄭克橋對視一眼,都聽到了老爺子先前那句感慨。


    臉色沉重到了穀底的同時,心裏卻對父親的身體更加上心了。


    顯然,和雲易是要硬抗到底了。


    那麽唯一的勝局便是賭老爺子的壽命了,如果先雲老而去,那麽一切皆休。


    而如果能夠撐到雲老後麵,那麽一切就不一樣了。


    戰爭年代走過來的老爺子們,不能幹.政,卻猶如定海神針,就賭誰活的長!


    不論當年權勢幾何,死後終究隻剩餘蔭。


    而活著,便能繼續威嚴籠罩世間。


    與此同時,雲易赴鄭家,未進門便返的消息已經傳遍京城。


    多少人心中憋憤。


    他一來,便猶如漫天風雨籠罩京城,實在讓人憋的難受。


    說實話,他沒來之前,漫天風雨,千萬種可能的去削弱他的影響力。


    而當他真來了,卻寂靜無聲,興風作浪之輩,一時間煙消火息。


    還用去猜測,去算計嗎?


    他的作風,就擺在這裏,沒迴家,就直奔鄭府,這還不夠明確他的態度?


    一切的懷疑,都不過是大家心底的美好願景罷了。


    出租車上。


    老司機開著車,眼裏卻仍然思緒閃爍,莫非先前猜錯了,此人和那小姐最終成家了?


    這是一個圓滿的故事?


    最終沒忍住的問坐在後座,麵色平靜淡定的雲易道:“您成家了嗎?”


    雲易笑了笑:“嗯,我夫人現在正在家等我!”


    “她沒陪您一起過來啊?”老司機不放棄。


    雲易一愣:“她又不認識這家人,來幹什麽?”


    “不認識啊……”老司機眼中失落極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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