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幅奇特的畫。


    畫麵色調鮮明,用筆直接,明快的線條勾勒出一位**少女曼妙的身材。少女歪著頭躺在一張鮮豔的紅色沙發上,她的臉被劈成兩半,黑色的線條從額頭上麵的背景一直連接著她的鼻子和嘴。


    如果仔細分辨,才會發現這是由一半側臉和一半正臉組合起來的。這樣的組合讓畫麵看起來有一定的立體感,這也是畢加索常用的手法。


    最奇怪的是少女的手,無論從色彩、胖瘦、形狀上來判斷,都可以明顯看出這不是一個人的手。而更有意思的是,她的每隻手都有六個手指。


    “這幅畫是我去年聖誕的時候從美國買迴來的。”夏文遠不知道青木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但他從夢裏出來之後,對青木已經相當信任,“買迴來以後就一直掛在這裏。”


    青木湊近畫麵,鼻尖差點就要碰到畫的顏料了。通常來說,這樣賞畫是非常不禮貌的,很容易把畫碰壞,就算不會碰到,口中唿出的濕氣對本來就很難保存的油畫來說也是一種嚴重的傷害。


    鄔麗霞知道夏文遠極愛這幅畫,委婉地提醒道:“這幅畫花了一億五千萬美元,本來不應該直接這樣掛在牆壁上的。”


    “哦,明白了。”青木稍微離畫遠了一點,但看上去還是令人擔心他隨時會把畫上顏料碰掉,“你一定很喜歡這幅畫。”


    “當然。”夏文遠說,“我不需要靠投資藝術品來賺取差價,如果不是真喜歡,不會花那麽多錢去買一幅油畫掛在我的書房裏天天看著。”


    “能告訴我您為什麽這麽喜歡這幅畫嗎?從書房的風格和藏書可以看出來,您還是偏向於東方審美的。如果說樓下的油畫是為了和壁爐搭配,那麽您書房裏的這幅油畫就太奇怪了。”青木問。


    “先生慧眼!說來也是這幅畫與我有緣。”


    夏文遠誇讚了青木一句,然後講起他買畫的過程。


    “去年我受邀到美國參加一個慈善拍賣會,在拍前的貴賓預展上,我看到了這幅畢加索的《夢》。說實話,我對西方藝術的了解甚微,也很少收藏相關藏品。但這幅畫,我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它有一種讓我非常熟悉的感覺,就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


    “這麽有名的畫肯定在網上或者其它什麽地方看過圖片吧!”青木說。


    夏文遠說:“不,不是那種熟悉,是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就好像和失散多年的親人相遇了一樣。”


    青木忽然想起了個時間沙漏的符號,當時也是有一種“久違了”的感覺,所以他很能理解夏文遠的感受。但他可以確定自己和那個符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而夏文遠和一幅出名的油畫又有什麽關係呢?


    不可能無緣無故見到一幅畫就“久違了”吧!


    “然後你就買了?”


    “當然不是。”夏文遠說,“我是個生意人,不會因為一時的情感衝動就去買下一件價值過億美金而我卻並不懂得真正欣賞的藝術品,你要知道,一億美金可以投資一部相當不錯的好萊塢電影了,如果用來扶持家族中的年輕人,可以成立十個以上的創業公司。”


    青木對錢尤其是美金沒什麽概念,但簡單的算術題還是會做的。一億美金是什麽?是一個出租車司機連續不間斷地開上五千年車才有的收入;是如花在吧台後麵調出一千萬杯雞尾酒所能賣出的價格;就算柳營巷口無名弄堂裏那些塗脂抹粉的女人做的無本生意,每天劈開腿接待三十個男人,也得幹上五百年才賺得出來。


    “那後來是什麽原因促使你買了呢?”青木問。


    夏文遠說:“你知道緣分這個東西是很奇妙的。當時我也隻是內心有一點小波動,並沒有打算在拍賣會上出價,但在當晚的酒會上,夢想基金會的主席羅納德·科恩,也就是這幅畫的所有人正好坐在我的邊上。他向我詳細介紹了這幅畫的來龍去脈,我才知道,這幅畫和我有多大的緣分。”


    “我出生於1932年,而這幅畫正是畢加索先生於1932年創作的。那一年,我的母親在戰亂中生下了我。這也許是巧合,但還有更巧的事情。畢加索這幅畫畫的是他的情人特雷莎,他應該畫過很多特蕾莎的肖像,但隻有這幅最完美。”


    “1927年,他們在火車站相遇,畢加索比特蕾莎大了整整三十歲。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也是在1927年認識的,並且兩人也相差了三十歲。當時我父親是綢商,家中殷實,素有善名。而我的母親是國立大學的學生,她在一次學生遊行中被鎮壓的軍警打傷,我父親救了她,於是就有了後來的我。我出生的那年,正好爆發了淞滬抗戰,我父親帶著籌集的物資到前線支援,卻不幸於戰火中失蹤。我母親憂思成疾,一病不起,等我父親迴來的時候,她墳頭的萬年青都已經開花了。”


    “科恩聽了我的故事,說這幅畫就是為我而存在的。他建議我買下這幅畫。為了表示對我父親和母親的尊重,他願意以一個非常優惠的價格賣給我。眾所皆知,他從拉斯維加斯大亨邁克爾·瓊斯那裏買來這幅畫花了一億五千五百五美元,而他那天給我開出的價格隻在原價基礎上加了五百萬美元。”


    “雖然這麽多的巧合讓我心動,而且價格也足夠公道,但我還是不會買它。作為一個合格的家族管理人,我的每一個決定都有可能影響家族的命運,所以我必須充分克製自己膨脹的欲望,哪怕這樁生意看起來並不虧。”


    “直到晚宴結束後,科恩先生邀請我再次近距離欣賞這幅畫的時候,我終於知道我最初見到它的時候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了——這幅畫裏的少女的姿勢和我的女兒曾經拍過的一張照片的姿勢一模一樣。”


    “我越看越覺得她像我女兒筱筱。我甚至在心裏產生一種想法——她就是我的女兒,這幅畫是畫家為我的女兒而畫的。”


    “於是,我下定了決心,要把這幅畫買走。我請求科恩把畫賣給我,我以為他會趁機開出一個高價,沒想到他聽說了我女兒的事情以後,爽快地給我又降了五百萬美元。”


    “請恕我冒昧,”青木覺得這些巧合實在太離奇了,“能不能給我看一下你女兒的那張照片?”


    夏文遠似乎有點猶豫,和鄔麗霞對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鄔麗霞就從書桌的一個抽屜裏取出一本相冊,從中抽了一張照片出來。


    照片裏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閉著眼靠在紅色的沙發上,果然和牆上的油畫有幾分神似。


    青木看著照片,撓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囧著臉,表情顯得有點奇怪:這個,不是美美的年輕媽媽嗎?


    “請問,你女兒現在在哪裏?”


    夏文遠忽然麵露悲戚之色:“筱筱她五年前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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