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用膳的時候謝寧才發現白洪齊一直不見人影。(


    這事兒可不多見。白洪齊對皇上那忠心是不用說了,要是換個比方,那就是太護食兒,生怕旁人搶了他的風頭,怕別人在皇上麵前爭了先得了好兒,連他徒弟都難在皇上這裏撈著什麽出頭露臉的好差事。


    他不在,肯定是有要緊的事情去辦了。


    謝寧看著三個孩子在鋪展開的地席上玩耍,不知道他們剛因為什麽事兒鬧成一團,二皇子趴在了大皇子的胸口上,他胖,手腳著不了地爬起不身來,象被翻了個兒的烏龜一樣,短胖的四肢亂劃就是挪不動。玉瑤在一邊兒拍著地席直樂,壞心眼兒的隻顧看這兄弟倆笑話,一點想上去幫個忙搭手扶一把的意思也沒有。


    方尚宮在一旁看著也樂,不過還是怕二皇子這小胖墩把大皇子壓壞了,示意青荷過去把二皇子抱起來。結果二皇子還不樂意了,摟著他哥的脖子不願意撒手。


    外頭雨下得還緊,看樣子這雨且有得下。


    白洪齊十分厭煩這天氣,走了半路,靴子又濕了,到了廊下他跺了跺腳上沾的泥水。小葉趕緊上前一步,遞了一塊帕子過來。


    白洪齊接了過來擦把臉,又是油又是汗,擦一把之後舒服多了。


    “師傅要不,歇會兒?”小葉輕聲問:“後頭的事兒我一個人去辦也成,反正就是幾個……”


    白洪齊抬起手示意他噤聲,然後進了屋裏。


    屋裏頭捆了幾個宮女,嘴都堵的嚴嚴實實的,捆的更是不必說。這種綁法一般人不會,要是捆的鬆了,怕這些人還沒有審過會自尋短見。


    可白洪齊並沒有要問口供的意思,他示意門邊的幾個人進來,淡淡的說:“把這幾個舌頭割了。”


    帶來的人幹這種活計十分利索,一聲吩咐下去,眨眼功夫差事就辦妥了。屋裏的味兒特別難聞,白洪齊站到門外頭,又擦了擦臉,小葉也從屋裏出來了,端了一個盒子。


    “走吧。”


    小葉現在也是一頭汗,隻好匆匆用袖子擦一擦。


    “師傅,咱真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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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這趟差事不好辦哪。


    小葉倒不是怕旁的,既然有皇上的吩咐,還有師傅在前頭領著,差事再難也是要辦的。


    他們一行人走的很快,等到了壽康宮門前,守門的太監十分意外,白洪齊白公公這張臉在宮裏誰不認識啊?白洪齊也沒少到壽康宮來,皇上到壽康宮來時他自然也跟來,皇上不來時他也三五不時的過來給玉玢公主送東西。吃食、料子,一些稀罕的小玩意兒。雖然說玉玢公主不象玉瑤公主那樣養在貴妃身邊時常能見著皇上的麵,但隻要玉瑤公主有的,她這裏也一定有一模一樣的一份,絕不會短了缺了。


    小葉也來送過東西。


    隻是他很不樂意到壽康宮來。謹妃對長寧殿來的人出手倒是大方,但每每過來時,她要麽旁敲側擊打聽皇上的行蹤,要麽就是疑神疑鬼,總覺得自己女兒得的東西隻是永安宮那邊的零頭。在她心中,她們母女是受欺淩,被慢待的。皇上心裏隻有貴妃,一顆心被永安宮籠絡得嚴嚴實實,而壽康宮得到的不過是人家指縫裏漏出來一點渣滓。


    雖說謹妃是主子,小葉不過是個奴才,可他覺得有些人天生就是賤命,哪怕一時走運身居高位,那一身的貧賤氣息也是從骨頭縫裏直透出來的。就象謹妃,她要不是因為有孕生了個公主,哪裏輪得到她晉封為妃?皇上給她體麵不過是看在公主的麵子上,可謹妃自己一點兒不懂得惜福,鬧得皇上現在徹底厭棄了她。


    她平時拈酸吃醋也好,在台麵下耍些見不得人的小花招也好,皇上都可以看在公主的麵子上不予計較,但這迴不一樣。


    壽康宮守門太監笑得一臉諂媚迎上前來:“喲,這不是白公公?下著雨您老怎麽這會兒過來了?”


    “皇上吩咐咱家給娘娘送些東西。”


    壽康宮的太監滿臉堆笑:“哎喲,有勞公公,公公快請進來。娘娘見著您啊,一準兒高興。”


    是啊,能不高興嗎?


    這幾天宮裏頭誰不躲,誰不怕?可這時候皇上還惦記著他們壽康宮,給娘娘和公主送東西過來。這其中的含意還用得著猜嗎?這就是壽康宮聖寵不衰的明證啊!


    雖然覺得送東西的時機有點怪,這會兒都用過晚膳了,以前皇上要過來,或是差遣人過來,都是在晚膳之前,象今天這麽晚,倒還是頭一次。


    謹妃全然沒有想到時間不時間,一聽到白洪齊來了,且還是送東西來的,頭一句話就問:“皇上呢?皇上怎麽沒有來?”


    打發人送東西來當然好,可皇上要是能親自來一趟壽康宮那才好。也讓那些人都親眼看看,皇上對她,對玉玢有多麽看重。就算比不得永安宮,也遠遠勝過宮裏其他嬪妃。


    “白公公,坐下說話吧。”謹妃吩咐宮女給白洪齊搬凳子過來,白洪齊忙說:“娘娘不必忙,皇上吩咐咱家給娘娘送了點兒東西來。”


    “不是給玉玢的?”


    “不是給公主的,就是給娘娘的。”


    皇上單給她送東西?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兒。皇上什麽時候單獨賞過她?


    謹妃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兩手直發顫。


    皇上為什麽要單給她送東西?在這個時候?她幹了什麽突然讓皇上對她另眼相看了?


    可是那一抹疑惑與擔心很快被巨大的狂喜淹沒了。她根本不去細想這件事有多麽不合情理,迫不及待的問:“是什麽東西?”


    白洪齊示意小葉把那個盒子捧過來。


    盒子不大,看上去也絲毫沒有什麽珍奇之處。


    即使外頭看著不怎麽起眼,可這是皇上讓人送來的啊。哪怕從草紙包著,那也是聖恩浩蕩啊。


    宮女接過盒子遞到了謹妃跟前,謹妃還笑著問了一句:“還特意讓白公公跑這一趟,也不知皇上究竟有什麽恩賞……”


    她打開了盒子蓋。


    白洪齊看著謹妃的臉上露出驚駭欲絕的神情,她尖叫著往後倒,那個盒子從她手中掉了下來摔在了地上,盒子裝的才新割下來的血糊糊的東西從裏頭滾了出來,嚇得謹妃身旁的宮女也花容失色。


    謹妃幾乎沒當場昏死過去,她腿軟的站不住,緊緊抓著身邊宮女的手臂,死死瞪著白洪齊:“你,你這是送的什麽?”


    白洪齊麵不改色,對麵前這一團亂的局麵視而不見:“這是皇上吩咐給謹妃娘娘送來的,皇上還有一句話請娘娘聽好。娘娘使人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娘娘心裏自己最清楚。人要是管不住自己的舌頭,那這舌頭就不用要了。這件禮物請娘娘收好,什麽時候要是犯糊塗了,不妨就拿出來,再好好看一看,想一想。”


    東西送完了,話也說了,白洪齊也不想在這兒多待。他毫無恭敬之意的一拱手:“咱家告退了。”


    小葉跟著他師傅往外走,到了門口時他忍不住迴頭看了一眼。


    謹妃已經癱在那裏了,臉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糊了一臉,嘴裏胡亂的囈語,多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嚷嚷什麽。


    還以為謹妃敢做這種事,膽子應該很大才是。


    就這樣怯懦,也不知道當時她哪來的這麽大膽子。


    幹一件事情之前,難道不應該先想好如何善後嗎?如果辦成了,那之後的路要怎麽走。如果敗了,又該如何補救。而謹妃看來完全就沒想過。


    愚蠢的女人。


    小葉完全可以斷言,今天的事對於謹妃來說僅僅隻是一個開始。對於一個蠢人來說,她最好就是什麽也不做,否則做得越多錯得越多。之前幾年謹妃不過是個小小的充容,她那時候還算老實本分。但自從晉升妃位之後,她就把過去的本分全拋諸腦後,行事越來越狂妄了。


    人往高處走不是錯,但是野心與自身的能力根本不匹配,這條路走下去,隻會是一條絕路,死路。


    小葉加快了步子,撐開了傘罩在他師傅頭上。


    雖然說他師傅太獨,可是小葉並不怎麽心急。師傅現在可不算年輕了,再說宮裏這麽一大攤子事兒,他師傅一個人是管不過來的,總得分出來交給他和孟全福去做。


    差事總算辦完,小葉心裏總算比剛才來時輕鬆了些。他湊近了一些輕聲問:“師傅,這事兒不會嚇著玉玢公主吧?”


    白洪齊哼了一聲:“咱們可沒嚇著公主,要是謹妃幹出什麽事兒嚇著公主了,那也不關咱們的事。”


    白洪齊天天伺候皇上,對皇上的一些心思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皇上根本不願意讓謹妃這麽個蠢人繼續撫養公主,隻是玉玢公主身體也太弱,年紀又太小,離了生母怕她一時間適應不來。要是玉玢公主再大個兩歲,皇上就可以讓玉瑤、玉玢兩位公主都遷出去住了。說真的,謹妃這樣的女人,能把孩子教好嗎?皇上肯定早不抱這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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