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老歪的時候,他的腰裏多了個東西,bp機。一個高中生腰裏別著這麽個東西,在1999年還是非常醒目的,老歪自己也認為非常醒目,因此雖然冬天還沒過去天氣依然寒冷,但他毅然把上衣下擺撩起來,架到機子上麵,目的就是給所有經過他身邊的人傳遞一個信息:老歪有個bp機。

    這一招頗具成效,短短幾天,幾乎全校學生都知道了這件事,稍微認識點兒的學生見了老歪都會湊上來說:“哥們兒,機子給我看看。”於是老歪就從機殼裏抽出機子,但並不解開鏈子,挺著胯給大家欣賞,最後在一片羨慕的眼光裏很瀟灑地把機子哢地一聲放迴腰裏。次數多了,老歪的胯挺出習慣了,走路的時候也不由自主地往前拱,僅限於別著bp機那一邊兒。

    這事兒自然也傳到了陳先生和謝頂的耳朵裏,陳先生倒是沒什麽表示,據說謝頂對此很不滿意,但又不好說什麽,學校的規章製度裏也沒說不讓別bp機,也沒可能專門為老歪增加一條製度,所以謝頂也隻能是暗暗不爽。老歪對此的評價是,謝頂嫉妒他。

    走紅之後的老歪認為自己很有必要擁有一張名片,當然了,這名片上麵也沒什麽好寫的,最終目的就是把自己的bp機號告訴大家。於是他用煙盒剪了很多小紙片,寫上自己的號碼,看見稍微臉兒熟的就遞過去一張:“有事兒唿我。”大家自然又是一臉羨慕一臉崇拜,聽聽,有事兒唿我,多拉風,多有氣派,於是不無恭敬地把這張紙片接過來,仔細看一看,放進口袋裏。因此這段時間老歪麵色顯得相當紅潤,相當意氣風發,走路昂首挺胸並且帶風,就差脖子裏圍個白毛巾嘴裏叼個牙簽了。

    我也有幸得到了這樣一張寫著老歪bp機號碼的紙片。“草魚,有事兒唿我。”

    “我大巴掌唿你。”我把紙片隨手扔到床上:“天天見麵還不嫌膩歪啊我還唿你。”

    據他介紹,這bp機是上學期期末考試的戰利品,歪母一看成績單,嘴巴笑的咧到太陽穴了,第二天就給他買了個這玩意兒。如此說來,這個bp機裏很大一部分功勞應該歸於我,如果不是我把卷子偷出來,老歪abcd什麽機都不可能有,沒準兒還會被毒打一頓。他對這一點也很清楚,所以決定請我喝酒。

    放學之後老歪從學校小賣部裏買了煙酒和幾個小菜。這小賣部據說是某個校領導的親戚開的,學校不讓抽煙喝酒,卻同意他家親戚在學校賣煙酒,也夠無恥了,不過我們喜歡他這樣無恥。晚自習我們義不容辭地逃了,安靜的宿舍適合喝酒閑聊。

    宿舍門一插,褥子一撩,床上盤腿一坐,舉瓶子開喝。酒是4塊錢一瓶的簡裝白酒,菜也很簡陋,一個煮花生米,一個炸花生米,一個涼拌豬耳朵。兄弟之間喝酒,酒和菜如何其實不重要,這些隻是宣泄情緒的催化劑,點綴交流的調味品,吃什麽喝什麽,效果是一樣的。

    “過年在家有什麽稀罕事兒,講講。”兩口下去,老歪談興上來了。

    “能有什麽事兒啊,還不是放炮串親戚,我最不喜歡串親戚,大過年的在家老實待著得了,瞎晃悠什麽啊,到誰家都是那一套,過年好過年好,你不說人家該好還是好,你說了該倒黴還是倒黴。”

    “我以前也不喜歡,不過今年不一樣啊,去了哪個親戚家,一問考試成績,市一中二十二名,牛啊!以前我一聽人問這個,直接岔開話題。”

    “又不是你考的,有什麽可牛的?”

    老歪舉起瓶子,往我瓶子上一磕:“草魚,別老是那麽清高,你說人為什麽活著?人活著不就是為了牛逼嗎?咱們掏錢上市一中,為了牛逼;偷卷子也是為了牛逼;你打那麽多架,為了抑製別人牛逼顯示自己牛逼;我買bp機,牛逼。這就完了,人要是能一輩子這麽牛逼,還圖什麽?管他什麽方式呢,隻要能達成目的就行。”說完仰脖子喝下去一大口。

    我忽然想起來個問題:“老歪,你爹到底幹嗎的?花錢不眨眼的。”

    “挖礦的。”

    “挖礦?”我的頭腦中出現了一個中年男人頭戴礦工帽,開著礦燈,拿著小鏟滿臉烏黑汗流浹背努力挖礦的畫麵:“挖礦能賺錢?很辛苦吧?”

    “辛苦?辛苦個屁,錢嘩啦啦地往下掉,擋不住。”

    “那你怎麽不去挖礦?還上什麽狗屁學。”

    “你以為我願意上啊,都是我媽逼的!”

    “噢,你媽逼的……”

    老歪沒反應過來,接著說:“反正家裏也不缺錢,我幹什麽都無所謂,就算以後什麽都不幹也吃不清喝不清,把老爺子伺候好就是我最大的事業,伺候好他了我以後什麽都不缺,所以他們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絕對不頂撞。”

    “你倒是挺想的開。靠爹媽有意思嗎?你算沒治了,一個大老爺們兒自己不幹點兒事兒,活著幹嗎?”

    “不靠爹媽還能靠誰?就咱們這樣的,我是看不出來靠自己有什麽前途。”

    我慢悠悠地喝了一小口,拿手夾了個花生米放到嘴裏,看了他一眼:“我想去社會上闖闖,學校太不適合我了,我在這兒耗三年就成廢物了。”

    “我不是看不起你,草魚,你在學校能牛逼,到了社會上就一傻逼,還是在學校舒服,家裏拿錢養著,除了有點兒不自由別的都挺好。要去你去,我反正不去。”

    “沒人拉你去,沒出息的。你跟孟亞菲怎麽樣了?”

    “要著她家電話了,打過幾次都是他媽接的,我趕緊放了,那男的沒打改,孟亞菲說不喜歡他了,可他天天纏著她。”

    “那你給他打改了去,那孩子慫的很。這麽好的表現機會你都不利用,我老是出麵算怎麽迴事兒啊。”

    “我是想打他呀,可是聽說他哥挺厲害,是社會上混的。”

    “你是不是男人?你到底喜不喜歡孟亞菲?你管他哥是幹嗎的,摁住直接打,不信還有打不服的。你這麽膽小怕事兒怎麽泡妞兒啊,人家一個哥哥,還是聽說的,就把你嚇成這德行了?”

    老歪不說話了,悶頭在那猛吃花生米,看來是刺激到他了。

    “這事兒改天好好商量商量,來,來,先喝酒。”我怕他想不開,趕緊轉移話題。這天晚上我們倆一人一瓶白酒沒喝完,老歪就醉的不省人事了,我也基本上差不多了,抱著枕頭唿唿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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