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點了點頭,不待說話,吻安道:「人交給你了,你的車我開迴去,明天你自己來取,行麽?」


    男人又點頭,隻能這樣了,不然梁冰被糟蹋完沒人收拾後續。


    隻道:「那您路上注意安全。」


    她點了一下頭,腦袋疼得厲害,擺手往迴走。


    雖然穿著雨衣,但身上也濕了不少,靠在座位上自憐,這感冒估計是好不了了。


    雨依舊下著,她坐在車裏都能感覺到那種潮濕,心情越是糟糕。


    老習慣了,一下雨開車就想飆。


    於是她也這麽做了。


    隻是考慮到身體因素,飆的車速跟以前沒法比,也幸好沒把速度放到極限,在猛然看到車前的人時陡然踩住剎車。


    吻安在座位上沒動,擰眉看著車頭立著的鬱景庭,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下車。


    不至於把他撞到狼狽的跌倒,但她確定是撞到了,這車也不是她的,車況沒那麽熟悉,誰知道他會忽然出現在小區外的馬路上?


    「你沒事吧?」她皺著眉下去。


    鬱景庭原本淡漠的神色在看到車主是她時,臉色頓時沉了。


    這種天氣她竟然飆成那樣?


    轉手又一把將她拉到傘下,薄唇抿著,也不說什麽,轉身往她小區走。


    吻安也沒說話。


    現在距離她出門怎麽也四五個小時了,鬱景庭出去買藥,迴來沒見她還就一直這麽等著?


    到了門口,她在身上摸了會兒鑰匙,皺起眉。


    貌似為了躲開鬱景庭走得太急,鑰匙忘在家裏了。


    她淡笑,「今晚可能要住酒店了,明天叫人開鎖,你先迴去吧。」


    「去我那兒。」鬱景庭雖然神色有些冷,也開了口。


    吻安隻笑了笑,「不合適。」


    確實不合適,他們又沒什麽關係,除了遺產這件事不得不見麵之外,她根本不想跟他多打交道,過去住更是不可能。


    擰不過,鬱景庭把她送到酒店,用他自己的身份證開了房間。


    「明天我會過去找你,有點事要談。」上電梯之前,吻安接過他買好的藥,道。


    梁冰今晚之後不會出現在倉城,所以關於這個開庭,她覺得沒必要那麽麻煩了。


    本來現在也能談,但她確實不太舒服。


    鬱景庭看了她的模樣,潮濕的手忽然伸過去。


    他是想試試她額頭的溫度。


    吻安敏感的往後避開,微蹙眉看著他。


    男人才淡漠開腔:「感冒還沒好?」


    她沒迴答,「挺累了,我上去睡覺,你也迴去吧。」


    進了電梯,她沒往外邊看,目光低垂,隻隱約能看到他皮鞋上的一層雨水,酒店金黃色的燈光下透出的隻有冷清。


    靠在電梯壁上,吻安皺著眉,她很慶幸至少在感情方麵鬱景庭還算個君子,但這份感情她無論如何也要不起。


    到了房間,沖了個熱水澡,撐著困頓吹完頭髮,轉頭看了時間。


    睡不了多久就該天亮了。


    可躺到床上,她卻怎麽都睡不著,勉強睡過去一會兒總是種種場景交替。


    指尖曲起,素有若無的拂過掌心的位置,鑽戒硌出的印記早已經沒了,但依舊能清晰的記得鑽石劃過男人側臉的瞬間。


    五官越是冷硬,薄薄的疼痛埋在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底。


    就那麽盯著她,好像提出分開,反而成了她的錯、是她傷了他一樣。


    在夢裏,都被盯著,盯得她渾身無力。


    醒來時天色灰濛濛的,還沒到平時起床的點,可她睡不著了,摸索著坐起來安靜了好久。


    又不想去洗臉,隻好靠在床頭拿過手機刷著新聞時訊。


    沒有目的的一直刷新,但看到某些東西時,目光才停下來。


    看起來宮池家幾個兄弟現在正是風起雲湧的時候,就像當初宮池中淵即將鬆口公布家業傳給誰一樣。


    似乎也是那個時候,幾個兒子都是壞消息纏身:大少爺一度病重;二少被傳執擰與世人無法理解、沒有前途的藝術上;四少整天遊手花叢不思進取。再後來就是宮池奕瘸了腿。


    那段時間所有風雲榜都被宮池家幾個兒子占全了。


    現在,是不是又要重複一次那樣的腥風血雨?


    嗯……吻安抬手按了按酸脹的眉頭,這些似乎已經跟她沒有關係了。


    可看到下一個附帶的推送,依舊是點了進去。


    【宮池奕疑身份作假,被聯手施壓鑑定】


    她蹙著的眉緊了緊。


    他說過,他不是宮池家的人,如果屬實,這又豈止是一場腥風血雨?


    就算宮池家幾個兄弟都不濟,也不可能讓偌大的家族企業落進外人手裏,實在不行,使勁手段,最後隻說四子暴斃也不是不可能,反正不是親生。


    他的壓力,是不是很大?


    自顧閉了閉眼,又皺眉,感覺整個神經都被這一個動作扯痛了。


    看來她該去一趟醫院。


    先迴了晚晚那兒,叫了個師傅給開門,想著拿個病例帶個包就出門。


    翻病例時看到了她一直都沒有看的日記本。


    抿唇,片刻,還是把它放進了包裏,去醫院打點滴時看一看也好,拿來這麽久,從沒看過內容。


    一路上,吻安想,如果沒記錯,媽媽走的時候,應該是三十二,記憶裏,她還很年輕,比同齡人美麗,比二十出頭的女孩有韻味。


    好像她和顧啟東的感情很好,至少她所看到的每一個瞬間,他們都是恩愛的,尤其彼此不見麵超過半天,一定都會發急的恩愛。


    可日記裏,卻是另一番景象。


    她沒有記錄他們怎樣的恩愛,第一篇的時間似乎是在懷她的時候。


    看得出來她脾氣很暴,大概就是典型的皇家刁蠻女孩,可是日記裏那些抱怨孕吐難受、說自己過的不是人過的日子之類的粗話,吻安看著卻微微彎著嘴角。


    她的性子,大概是遺傳了媽媽的。


    也許後來是太忙,日記時間斷斷續續直到她出生之後,有一篇似乎被翻過好幾遍,紙張的顏色都變了。


    這日記本,先前是在顧啟東那兒的,反覆翻看的,也就隻能是他了?


    吻安蹙了蹙眉,一個字一個字的讀下去,臉色卻越來越差。


    薛音在日記裏不止一次的提到她對女兒的不喜歡。


    一個被丈夫當做工具娶來利用的女人,隱忍著對那個男人的痛恨,牽連著恨他女兒,也正常,不是麽?


    可是吻安記憶裏,媽媽很愛她的,除了媽媽,沒人再那麽親昵的喊她「安安」。


    「偽裝和演戲誰還不會?可以繼續跟他偽裝恩愛,便可以偽裝愛這個不該來的孩子,做我該做的事,順便替他種一樹惡果。」


    日記裏這樣說的,筆記很草,似乎她寫下時顯得特別不耐煩。


    吻安緊緊皺著眉,這之前應該是發生過什麽的,否則為什麽媽媽會知道自己被利用,為什麽會恨他們父女?


    靠在床頭,拚接自己知道的事。


    顧啟東是舊派,當初娶了媽媽是為了位列四姓,又為了騙到無際之城穩固地位。


    看起來,媽媽早知道顧啟東的陰謀,至少在懷她之前就知道了,居然沒有離婚?


    她腦子裏猛地閃過什麽。


    一個皇族之女,可以做到幫新宿穩固內閣地位,明知道丈夫借著自己往上爬,她怎麽會什麽都不做?


    鬱景庭曾經說,顧啟東當初拚命要找到無際之城,就是因為懷疑媽媽還活著?


    至少那個人「可能活著」這件事讓顧啟東恐懼?否則隱姓埋名在華盛頓生活那麽多年,為什麽冒險現身?


    一股淡淡的激動穿膛而過,又很快沒了聲息。


    一個女人,那麽重的意外現場,外公絲毫不再關心這個女兒,顧家當她死了,又怎麽可能活得下去?


    病房的門忽然被推開,吻安沒反應過來。


    直到鬱景庭走過來,看了她手上的記事本,她才一擰眉收了起來。


    鬱景庭神色淡淡的,知道那是她媽媽的日記本,並沒多少興趣。


    早餐放在了旁邊,看了她的針水,「剛開始?」


    吻安點了點頭,「一會兒還有兩瓶。」


    她不喜歡打吊瓶,但這麽多天,撐著也實在累。


    「既然你來了,就在這兒跟你談正事吧。」吻安看了他。


    鬱景庭不以為她會談什麽大事,一邊把粥打開晾著,一邊看了她,「你說。」


    吻安也不拐彎抹角,隻略微斟酌,很直接的表達:「梁冰不會出現在法庭上,讓他們盡快定罪完事,抓不抓得到梁冰我不關心,把這項罪定下來就可以。」


    他手裏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轉過頭盯著她。


    半晌,沉聲,「你做了什麽?」


    既然要定罪,梁冰出庭定下來整件事就結束了,為什麽她要這麽做?


    她抿了抿略幹的唇,「你不用管那麽多,幫我把這件事盡快處理完就可以。」


    看他沉著臉,又道:「如果你不願意,我也可以找別人。」


    談不上願不願意,但這麽久對她如何,她很清楚,說這麽一句話就是在傷人。


    放下早餐,鬱景庭幾乎是擰了眉,極少這樣的壓抑,「放棄追蹤遺產,到現在連懲戒梁冰的機會都不要了,隻為了定下這麽一個空罪名,你圖的什麽?」


    她淡淡的低眉,圖什麽?


    當初,她是想讓梁冰也蹲進去嚐嚐滋味。


    可梁冰知道的太多了,她一旦上法庭,牽出來的就是宮池奕,再牽出來的就會是宮池奕和鬱景庭的身世糾葛。


    這兩個男人對峙的場麵,她沒法想像。


    到現在,要不要遺產無所謂,隻要定下遺產就是進了梁冰嘴裏,跟宮池奕毫無關係,就夠了。


    整件事就這麽了結吧。


    可她看了看鬱景庭,淡笑,「我圖什麽?不就是利用這事讓梁冰慌神,她一狗急跳牆我就好下手啊。」


    說得輕描淡寫的,甚至笑意很真實。


    鬱景庭盯著她,「你把她怎麽了?」


    吻安淺笑,「怎麽了?……你心疼她?怕我對她下手太重?」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鬱景庭是跟法律打交道的人,有些事,他是不會去碰的,也不可能希望她去碰。


    所謂法網恢恢,萬一哪天她做的事公之於眾,她要怎麽辦?


    她抬頭看了他,「你是在擔心我麽?」


    「放心吧。」她淡淡的語調,「沒有後文了,你也別去查什麽,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處理方式,不希望你插手。」


    說完,她笑了笑,「這也不是多難的事,讓你的律師團在法庭上施加點壓力,把這罪定下來就好,到時候我請你們吃飯?」


    鬱景庭不說話,眉宇間依舊是陰鬱的,薄唇緊抿。


    片刻,才將旁邊的粥拿了過來,蓋上蓋子插好吸管遞給她空餘的那個手。


    「你去忙吧。」她接過來,道:「就當幫我一次,這事對我很重要。」


    他依舊是沉默,淡漠的氣息變得有些冷,起身離開時也沒說什麽,走到門口才停了停,「下午我過來接你。」


    吻安倒也淺笑,「好。」


    她現在沒車,也必須知道整件事的進展,畢竟明天就開庭了。


    而鬱景庭剛走,幾張照片已經在宮池奕手裏。


    她和鬱景庭同進北雲晚的公寓,甚至一同進了酒店,開房間的身份證還是鬱景庭的。


    最清晰的一張,莫過於透過車窗,能看到男人傾斜上身擋在她麵前,那地方還是在香堤岸別墅外。


    那麽一個姿勢,讓人浮現連篇,幫她係安全帶?還是強吻?


    總之沒有不準她下車而強勢關車門的想像。


    連夜沒睡的男人,疲憊的坐在沙發上,雙臂撐著膝蓋埋下臉,「哪天的?」


    展北看了一眼照片,那不是有時間麽?


    但他也隻好有問有答。


    轉眼,宮池奕從沙發起身,「我去洗把臉,你先出去吧。」


    展北抿了一下唇,猶豫了會兒,還是道:「三少,看起來太太和鬱景庭走得近,但也可能是為了另一件事,否則太太不是那種人。」


    那種人?


    宮池奕嘴角略微扯了扯,看了展北,「哪種人?」


    ……展北抿唇,說不上來。


    看著三少去了洗漱間,整個背影顯得很沉重,這麽多天跟宮池梟周旋也沒覺得他這麽累。


    竟是幾張照片就呈現了這樣的疲態,甚至是痛楚。


    那一整天氣氛都很壓抑。


    直到聽到倉城傳來的消息。


    梁冰已經被定罪,但人並沒出庭,全程搜羅找不到她的影子,也沒有任何出境記錄,像人間蒸發似的。


    更是方便被定位畏罪潛逃。


    宮池奕站在窗戶邊,一根煙點著才沒多一會兒已經下去大半截,猩紅燃得很猛,卻在聽到這個事的時候,驀然眯眸。


    梁冰沒了?


    「找靳南。」轉而,他薄唇微動。


    果然,展北剛打完電話便匆匆走進來,「太太做的,人還在靳南手裏。」


    宮池奕握著香菸的手驀然收緊,到最後竟有些顫。


    驀然又笑了笑,像個神經質,「她把人交到靳南手裏了?」


    幾個意思呢?


    他大概都是能猜到的,隻是不知道該喜歡,還是該悲哀。


    ……。


    一天後。


    倉城天氣很陰,陰得有些嚇人陽光被厚厚的雲層遮掩,整個城市像被放進一個昏暗的窟窿裏。


    吻安是這個案子的當事人,如今案子定下來了,她特意到鬱景庭的律所,要做東請一眾人吃飯。


    這也是她先前就說好的。


    從律所出來,幾個人心情都不錯,或多或少都是笑著的。


    「沒見顧小姐開過車?」平時西裝革履的律師這會兒隨意的穿著,沒有係領帶,一說這話充滿揶揄。


    道:「我們哥幾個車技都不咋地,尤其您這美貌往旁邊一坐,我們心性不行啊,沒心思開車出事就壞了,倒是鬱總車技了得,您還是跟他坐一輛最保險!」


    「我記得鬱總最近還給香車換了副駕座套?什麽牌子來著,d—heart?」另一人笑著,滿眼冒心。


    被調侃的鬱景庭神態沒多大變化,隻薄唇淡淡的勾了一下,「少給你們任務了,嘴這麽貧。」


    呦嗬,這可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麽?眾人笑著,「任務多給我們點,老闆抽個空談談戀愛,老大不小了,我兒子想高攀都找不到您女兒的影!」


    吻安並不會因為這些調侃而不高興,也不會當真。


    但也隻能坐鬱景庭的車,她自己已經沒車了,宮池奕給她買的那輛也許修好了,但那也不是她的。


    到車子邊,鬱景庭依舊那樣的紳士,替她開了車門,「小心。」


    她已經彎腰準備上車,可餘光掃過馬路對麵,動作驀地頓了。


    這兒沒有人行道,這會兒又是下班高峰期行人匆匆,車輛如流。


    可她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男人一條銀灰色西褲,簡單的白色襯衫,大概是等了會兒,卷著的袖口透著著他與生俱來的矜貴,也顯示著他的壞脾氣。


    「怎麽了?」鬱景庭低眉。


    隨即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見到了那頭的宮池奕,淡漠的眉蹙起。


    轉而看她,「上車吧。」


    吻安抿唇,視線收迴,把包放進車裏,一切都是淡然的,似乎她跟他並不認識。


    馬路對麵的男人劍眉攏起,目光定在她身上,根本不顧此刻穿梭的車輛,直接橫穿馬路。


    「叭叭!」震天的車子喇叭聲響成一片。


    可那個罪魁禍首的男人隻長腿邁著闊步,毫無停頓,步伐很大,又那麽的有條不紊。


    腳下的皮鞋似乎也踩得很重,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的臉。


    吻安被驚天的喇叭聲拉住動作。


    越過車頂看著他走過來,柔眉皺了起來,手心早不知何時捏的很緊。


    宮池奕到了她跟前,低眉,看了她緊張握著的手心,嗓音沙啞,「擔心我被撞?」


    她柔唇抿著,耳邊的喇叭聲尚未平息,就像她的緊張還沒過去。


    恍然迴神,抬眸看了他。


    她斷斷續續的感冒日子過得有些渾噩,已經不太知道他們幾天沒見了。


    卻有一種錯覺,得有個一年半載?


    否則為什麽他是這幅樣子?


    青色的鬍渣肆意的霸占他冷硬的下巴,深墨色的眸底布滿血絲,哪怕單手揣兜、薄唇勾起,沒有以往的冷魅迷人,反而怎麽也掩飾不掉他的風塵僕僕、行色匆匆。


    「談談。」男人先開了口,低緩的語調,目光垂落,深深望進她眼裏。


    嗓音很沉,越是沙啞,沒強迫,卻有強勢,帶了很多、很重的貪婪。


    吻安終於幾不可聞的平復唿吸,看著他,「我還有事,今晚沒空。」


    那種語調,比對陌生人還不如。


    宮池奕眉頭緊了緊,轉頭看了鬱景庭,又盡可能的扯著嘴角,眯起疲憊的眼,「約會?用得了一整晚?」


    誰也聽得出他話裏的諷刺和酸味。


    吻安卻隻吸了一口氣,「有空了我會找你的。」


    男人低眉,就那麽盯著她看了好久。


    所謂一眼萬年恐怕也不過這種滋味,她沒去看那雙疲憊泛紅的深眸。


    片刻聽他薄唇沉濃,「我等你。」


    她沒說什麽,彎腰鑽進車裏,連個最後的招唿都沒有。


    而宮池奕所謂的等,是一路開車跟著鬱景庭的車,然後在同一個餐廳門口停下。


    他要等著她出晚飯出來,一出來哪也去不了,就隻能跟他談,而不是跟鬱景庭迴家。


    其實他連續幾天沒睡好,這一整天也沒吃過什麽東西,聽到梁冰被定罪後,轉身就飛往倉城。


    他可以什麽都不怕,卻怕她真的就這樣跟他劃清界限,她那麽狠心。


    吻安吃完飯時,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車。


    高跟鞋緩緩走了過去,他已經下車來。


    不似以往那樣倚著車身,隻長身玉立,挺拔偉岸在燈光下越顯凝重。


    就隻站在她對麵等她走過去。


    直到她到了跟前,男人低眉,昏暗裏那雙眼還是那樣的專注,開口卻隻一句:「是不是,以後你再也不會這樣走到我身邊?」


    簡單、平緩的一句話,敲在她心上。


    略微撇開視線,「要是沒事可談,我還得進去。」


    這樣一句話,讓彼此之間恆生一條寬闊無垠的沉默,久久沒有交流。


    可她們不該是這樣的。


    終究,是他輕輕蹙著眉,嗓音沉不見底,「為什麽這麽做?」


    吻安沒看他,卻知道他在問什麽。


    她也說得直白,「不信任你。」


    一個利用了她這麽久的男人,她又有什麽理由可以信任?


    說罷,抬頭看著他,「這是最後一件,在你最難的時候,在你被宮池家施壓分身乏術時,我幫你掩飾了遺產的去處,幫你讓梁冰消失,換我下半輩子的平安,請你放我一條生路,可以麽?」


    「宮先生。」她這麽稱唿他。


    可以麽,宮先生。


    客套,疏離。


    沒有半點掛在他脖子裏索吻的溫軟情調。


    甚至溫冷的強調著他此刻多麽的艱難,根本無暇處理梁冰,顯示著她做這件事的必要。


    也就逼著他必須領這個請,必須放過她。


    可又何必?


    她又何必逼他?


    男人薄唇熾熱,帶著輕顫的生疼,「我說過,不會傷害你。」


    她也一點唇角弧度,「我不信你。」


    她不信他。


    隻是四個字,卻沉重的壓在他心上,過去那些寵愛都被自動清除了?


    多狠,多沒心沒肺的女人。


    都說在愛情裏,女人是盲目的,可她一點也不是。


    他以為,至少,她這麽做,是因為心裏念著他,替他處理一些不必要的橫生枝節。


    下顎微微收緊,冷硬的五官並非鋒利,反而透著令人生憫的意味。


    「所以,你跟鬱景庭走得這麽近,也是怕我對他下手,下一個輪到你?」問出這樣的問題,他自己都覺得諷刺。


    「如果你要這麽想,那我也無話可說。」她柔唇清淡。


    甚至低眉,看了腕錶,似乎不願意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垂下帶著表的手,看了他一眼,「我先進去了。」


    宮池奕依舊站在那兒,看著她一步步朝前走,整個人被昏黃的燈光罩著,竟然顯得空前落寞。


    眸底繃著的血絲越來越濃,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時,步伐早已邁了出去。


    距離餐廳門口不到三十米的距離,從身後狠狠擁著她。


    「安安,不要這麽對我。」他的聲音很低很低,每一個字都很重,很濃,「至少不要是形同陌路,可以麽?」


    他做過什麽,自己心裏最清楚,無論怎麽解釋,那些事都是存在的。


    「等我一個月。」他在她身後低濃的幾近呢喃,幾近懇求,「不要在我最難的時候跟別人在一起。」


    否則,他要怎麽撐下去才能跟別人周旋。


    吻安被迫停下腳步。


    沒有迴頭,沒有掙紮。


    許久,道:「我沒有跟鬱景庭在一起。」


    也永遠不可能。


    「你知道我在說誰。」他緩緩的語調,深沉篤定:「我承認,我設計拆散了你們,可倘若沒有這個計劃,我依舊會這麽做,這世上隻有我能娶你。」


    「必須是我!」他像在自欺欺人的宣誓主權,手臂一度將她壓進胸膛。


    她低眉,柔眉輕蹙,知道,他說的柯錦嚴,那個她在最青春的時間喜歡過的男人。


    也曾經被他幾次說想要吃的迴頭草。


    「我該進去了。」她淡淡的開口,不接他的話。


    既然分開了,有些事沒必要解釋,給出不必要的希望。


    看他沒動靜,她隻能抬手將他的束縛拿開。


    想了會兒,吻安沒有轉身,隻是道:「關於鬱景庭的身份,我不會告訴他,你可以放心。」


    沒有迴頭,這一次徑直進了門,轉彎,沒了影。


    男人依舊立在門口,好像才反應過來,他應該說要給她驚喜的事,雖然那個人現在不願意見她,可至少,他能洗脫一些罪孽,消除她心裏的怨。


    …。


    那晚吻安喝了很多,酒量再好也扛不住,從餐廳出來,走路略微的不穩,又盡量不讓人扶。


    隻知道堅持要讓鬱景庭送她迴自己住的地方,哪也不去。


    上車前她閉著眼緩了會兒,上車之後一路沒有睜開過眼睛。


    直到自己在迷迷糊糊的境況下被人從車上抱下去。


    這種莫名的熟悉,卻讓她陡然驚醒,用力的眯起眼去看抱著自己的人。


    冷硬五官像上好的刀工雕刻出來的,似是低眉看了一眼她的醉態,薄唇抿著沒說話。


    她忽然笑了笑,自顧呢喃,「……幻覺。」


    男人步伐很穩,連那種走路的頻率,她都那麽熟悉,忽然就鼻頭酸下來。


    她蜷在懷裏轉頭蹭眼淚的動作讓男人腳步頓了頓,劍眉凝落。


    從她包裏找出鑰匙開了門,步子剛要跨進去,她閉著眼,模糊道:「鬱景庭,你放我下去。」


    似乎,抱著她的力道緊了緊,透著幾分不知名的慍怒和吃味。


    剛要繼續,她吸了吸鼻子,「你不能進去。」


    平時怎麽也攔不住,但她現在喝醉了,她怕酒後出事,怕有嘴說不清。


    可耳邊響起了關門聲,她皺起眉的不悅被悉數無視,然後被壓進床褥裏。


    一著床,她隻想這麽安安靜靜的一直睡著,什麽事都不理了。


    可那人不讓她睡得安穩。


    臉上是男人幹燥的指尖輕輕拂過,在她潮濕的眼尾幾度徘徊,真的很輕。


    但是她表現得很敏感,努力的眯起眼,又什麽都看不清,「你怎麽還不走?」


    男人坐在床邊,看著她費力的躲開自己的觸碰。


    不知道要說什麽,卻隻聽得到鬱景庭的名字。


    迷濛的醉態裏,空氣猛然被人奪走了,她想張嘴唿吸,男人的侵犯卻一路暢通無阻的闖進來。


    她很費力的睜開眼,心裏有些慌了,手上不斷的往他方向推。


    絕對不能出事!


    沒有多少力氣,可貝齒咬合,依舊有一定的殺傷力。


    「嗯!」男人吃痛的悶哼,粗啞的嗓音蠱惑沉靡。


    終於獲得一點空氣,她大口的唿吸著,手上軟下來。


    可這樣的奢求也不過片刻,再一次被人封了唇,隱約的,聽了男人沙啞沉悶的宣布主權:「我們還是夫妻!」


    夫妻?


    吻安皺著眉,看不清,也隻聞得到自己身上濃重的酒味。


    可她也就隻有那麽一位領過證的。


    倒是提醒了她,是該去把事情辦妥了。


    後來的事她一點也記不得了,隻是覺得那人似乎是瘋了,幾乎把她揉化融進骨子裏。


    …。


    清晨醒來,她除了累,沒有其他任何感覺。


    連翻身都不想,閉著眼趴在床上,伸手摸了摸。


    她居然有一天醒來是完好的蓋著被子的。


    這算不算一種進步?


    自顧笑了笑,伸手去拿手機,看了時間。


    不算晚,但是比平時起得晚了很多,今天似乎也沒什麽事,沒打算起身。


    習慣了翻閱最近的新聞。


    別的似乎也看不進去,也許是豪門的爭鬥比較有吸引力。


    宮池家昨晚又發生事情了。


    看起來對家族資產最不上心的二少宮池胤似乎是出事了,矛頭直指本人並不在倫敦的宮池奕。


    然,就好比梁冰不敢出庭是畏罪潛逃一個道理,宮池奕不在倫敦,也隻是特意製造一個不在場證據。


    對他的聲討此起彼伏,一波比一波強烈。


    吻安皺了皺眉,許是終於覺得哪裏不對勁了,放下手機,猛然掀了被子。


    一絲不掛!


    腦子裏空了一下。


    她怎麽迴來的?


    昨晚是在餐廳門口跟宮池奕說話了,之後呢?


    再也沒有心思躺在床上,抓起一套衣服套上就往外走,準備去買藥。


    可剛路過餐廳門口,看到了餐桌上擺著的早餐。


    愣了一下,擰了眉。


    旁邊隻有一張字條:「涼了就熱一遍,別吃涼的。」


    隻言片語,總能讓人心酸,她捏著字條,半晌都沒反應。


    轉頭,她還是買藥去了。


    她的體質是不能吃藥的,上次醫生就說得很清楚了,這是距離她跟他的第一晚之後的第二次吃藥。


    吃的時候沒什麽味道,可是吃下去,受罪起來幾乎要了半條命。


    鬱景庭的電話打進來時,她還在家裏,趴在馬桶邊吐得昏天地暗,沒有接電話。


    不到半小時,鬱景庭的車子停在門口,敲門敲得很重。


    她皺了皺眉,勉強穩住了去給他開門。


    鬱景庭看到她蒼白著臉,眼淚還沒幹,薄唇抿了,一時間沒說話。


    吻安指了指客廳,示意他自己坐著,她又往衛生間走。


    鬱景庭坐那兒都聽到了她嘔吐,皺起眉。


    卻隻以為她是昨晚喝多了還沒緩過來,進去幫她拍了背,動作很緩。


    但她很努力了也沒能吐出什麽來。


    「早餐吃了嗎?」他問。


    吻安沒說話,雖然吐不出來,可是她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勉強跪著要站起來,鬱景庭將她大半個重量接了過去,順勢彎腰就要把她抱起來。


    吻安微蹙眉,氣息清淡飄忽,「我討厭被抱。」


    他的動作頓了頓,不再勉強,隻把她扶到沙發上,「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她已經閉上眼靠著沙發不說話,隻是,餐桌上的早餐應該熱一熱就可以了。


    也是鬱景庭看到那一桌早餐時眉頭蹙了蹙,什麽都沒說,轉手又做了一份。


    那一份精緻的、涼掉的早餐,已經被如數扔了。


    吻安看到了,沒說什麽。


    轉頭看向窗外,今天的天氣依舊陰得讓人難受。


    也許她該出去走走了,不拍作品,沒什麽朋友在這裏,一個久了也會被悶出病來。


    隻是出去前,總要把事情做完。


    餐桌前,她沒什麽胃口,淡淡開口,「你律所裏的人,什麽類型的案子都接麽?」


    鬱景庭看了她,神色淡漠,眼底卻是幾分探究,「什麽案子?」


    她低著眉頭,聲音很淡,「……算了。」


    離婚這種事,還是找不熟悉的人比較好。


    可鬱景庭那樣一個心細如針的人,她這樣的一語隻說半句怎麽能不上心。


    律界他是獨占一方,無論她找誰,鬱景庭都會知道的。


    所以,她在下午兩點走進一家不大的律所,律師的名字還是在專欄推薦裏看到了。


    然,她也隻跟別人報了姓名和時間,不出多久,鬱景庭已經過來了。


    「鬱先生來了?」跟她說著話的男人從座位站起來,走過去和鬱景庭碰了個拳。


    看起來彼此很熟。


    男子這才轉過頭看她:「不論哪種案子,找我學長手底下的人準沒錯,您這案子不好接,我給您推薦……」


    吻安略微蹙眉,坐在椅子上側首看過去,「不用了。」


    鬱景庭朝她走過來,神色一貫淡淡的,步伐不疾不徐,看了她不太好的臉色,薄唇淡聲:「走吧。」


    出了那個不大的律所,她沒上鬱景庭的車,隻道:「幫我擬個協議,我什麽都不要,和平分開,就這麽簡單……盡快吧。」


    鬱景庭打開了的車門又關上,看著不肯上前來的人,「什麽都不要?」


    她勉強笑了笑,「什麽都不要還一不定好離呢。」


    每一次提及這個,他都說不準離,如果宮池奕到時候壓著協議不鬆口,她好像一點辦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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