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宿舍裏整整睡了一天。

    到了晚上反而睡不著了,輾轉了好久,索性爬起來玩了一晚上掌上遊戲。周一早上,我精神萎靡地上班去了。走在路上還想到,林嶼森看見我這副樣子,說不定又要冷嘲熱諷幾句,誰知道才走進辦公室,就聽到一個可怕的消息。

    “林副總好像出車禍了。”

    不是吧?我瞬間困意全消,想起我在廟裏許的願……難道……

    我一把抓住傳播消息的蔣婭,緊張地問:“他沒事吧?”

    蔣婭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語氣立刻酸了起來:“聶曦光,你這麽緊張幹什麽,倒看不出你這麽關心林副總啊?”

    說完她扭身就走了,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給我。

    還好很快就召開了部門會議,主持會議的是平時不太管實務的總經理張總。張總宣布了林副總車禍,萬幸問題不大,但也需要靜養數周的消息。

    “這個月林總的工作由我接手,但是最近廠區擴建的事情,有時候還是需要他看一看給出意見,所以需要一個人去林副總家裏接送文件,也不會太頻繁的去,一周一兩次吧,你們誰願意?”

    張總環視我們,我在其他人蠢蠢欲動的時候搶先站了起來:“張總,我去。”

    大家紛紛側目,我咳嗽了一下,解釋:“首先當然是因為擴建的事我一直在跟進,然後大家都知道,林副總對我印象很不好。”

    估計想到了平時的情況,部分同事的目光稍微和善了一點。

    我繼續陳述:“所以我想爭取這次機會,改善一下林副總對我的印象。”

    順便救贖一下我內心的罪惡感啊~~~關鍵是這個。

    我目光閃閃地看著張總,張總大概被我熱烈的目光閃到了,立刻就拍了板:“就你去。”

    於是隔天下午,我就抱著一疊文件奔去了林副總的家。開門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阿姨,她大概知道公司會有人來,極為客氣。

    “阿姨您好,請問是林嶼森先生的家嗎?”

    “是的是的,林先生公司的吧,他在書房等著呢,快請進。”

    我換了拖鞋,抱著文件跟著她走向林嶼森的書房。然而在書房門前,我卻怯場了,忽然產生了一種罪犯去見被害人的感覺。

    我拉住阿姨:“阿姨,林副總怎麽樣,有沒有事啊?醫生怎麽說?”

    “沒事沒事,問題不

    大的,就是有點引起舊傷複發啦!靜養就好,現在最好不要多走路嘍,也不好站太久。”

    都不能走路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許願這麽靈的,說消失就消失,還這麽慘烈……前幾天我對林嶼森還是滿心的惱怒,現在卻隻剩下了心虛。

    我踟躕地問阿姨:“……那我會不會不方便進去?要不你幫我把文件遞給副總?”

    阿姨說:“哎,我去問問林先生啊,小姑娘你等等。”

    她正要敲門,就聽裏傳來林副總低沉的聲音,“誰在外麵?”

    “林先生,是你公司的員工啊,一個蠻靈的小姑娘,給你送文件來的,你看她方不方便進去啊,還是我拿給你撒。”

    書房裏靜了靜。

    “讓她進來。”

    我推開書房的門,第一眼,就急切地往林嶼森身上看去。

    他果然坐在椅子上。

    書房的落地窗前光線正好,他穿著淺灰色的毛衣,膝蓋上蓋著薄薄的毯子,正低頭看著手中的雜誌。

    雖然他從頭到腳看不出一絲狼狽和不妥,可是我卻怎麽看都覺得他是一副不良於行的樣子。

    “林副總。”我有些緊張地走到他跟前,把文件遞給他。

    他迎上我的目光。

    “是你?”

    我心虛地說:“嗯,其他人都沒空。”

    我總不能說我是來看看他被我詛咒的程度吧,隻好胡亂找了個這樣沒有說服力的理由。他看我的目光有著研判,我做賊心虛,趕緊低頭。

    他合上了手中的雜誌放在一邊,接過文件,吩咐在一旁的保姆:“陳阿姨,帶她到客廳坐坐。”

    這一坐就坐了一個多小時,我差點在沙發裏睡著了,後來不得不拿出手機來,玩遊戲提神……

    走之前我並沒有再見到林嶼森,阿姨把批示好的文件拿給了我,然後又給了我一張單子。

    “先生說讓你把這單子上的合同明天帶過來。”

    我愣了一下,不是說一周一兩次麽,怎麽明天還要來?低下頭看單子,上麵那行恣意而熟悉的行草,正是林嶼森的字跡。

    第二天下午,我又準時把文件送到了他手上,然後就準備去客廳等著。

    在客廳坐著實在很無聊,可是我悲劇地發現自己出來的匆忙,手機都掉辦公室了,遊戲都玩不了,於是走出書

    房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問了下:“副總,我可以看下客廳的雜誌嗎?”

    畢竟是別人的東西,我不好亂翻。

    他頭也不抬地說:“你看不懂。”

    呃?

    “都是國外的醫學期刊。”

    “哦,那我出去等。”我挺羞愧地準備溜走。

    “等等。”

    我看向他。

    “你就在這裏。”他表情淡漠地說,“我有些事情要隨時問你。”

    ……

    送個文件還帶臨時抽考的啊……我默默地在沙發上坐下,結果一個多小時過去,他就當我不存在似的,完全沒有問我任何問題,直到結束的時候他才開口:“明天下午陳阿姨有事迴上海,你自己開門。”

    他把陳阿姨叫進來:“把鑰匙給她。”

    “啊?”這什麽情況?

    “難道你要我開門?”

    “哦。”

    我有些遲鈍地從阿姨手中接過鑰匙,感覺十分之怪異,送送文件而已,我怎麽忽然就有他家的鑰匙了呢?

    走出門我才想起來,我居然明天還要來!就是說,連續三天來他家?

    我都不敢想象同事們的眼神了。

    要不我明天假裝請假然後偷偷來他家?不對不對,那不是更讓人浮想聯翩麽。

    還沒等我想出個萬全之策,去林副總家的時間已經來臨了,這次別說蔣婭她們,連殷潔的眼神都明明白白地寫著——你跟林副總發展出□了吧?

    好吧,既然大家都這麽懷疑了,我也就……不緊張了!

    大大方方地拎著文件去了林嶼森的家。

    除了是自己開門的,一切也沒什麽不同。

    隻是好像格外的寧靜。

    深秋的午後,林嶼森照例在看文件,我照例在沙發上傻坐。目光從窗外的樹,到書架上的書,到桌子上的花瓶,最後落在了花瓶邊空著的水杯上。

    出於對病人的關懷,我主動問了下:“副總,要我給你倒點水麽?”

    他翻文件的動作停滯了一下,然後才慢慢地翻過,卻沒有說話,就在我以為我多事了的時候,他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我趕緊拿起杯子跑去了廚房,拎了拎熱水壺,竟然都是空的。

    我跑到書房門口探頭:“副總,可能要等幾分鍾,開水

    沒有了,我要燒一下。”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複又底下。我抓抓頭,當他默認了,又跑迴廚房,盯著水壺等水開。

    燒好水,倒好,端到臥室,小心地遞到他麵前。

    “加了冰箱裏的冰塊,所以不太燙,現在就可以喝。”

    他卻沒有接,目光在我手中的杯子上停留了一會,慢慢地移到我的臉上。

    “聶曦光,你為什麽覺得內疚?”

    “什、什麽?”

    “你臉上藏不住心思。”他淡淡地說,“你第一天來,我就覺得你很內疚,為什麽?”

    “我……”

    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心想我不是故意詛咒你的啊……而且我該怎麽迴答你啊,說我在廟裏詛咒你了,所以你就車禍了?這也不科學啊……

    他並有等我“我”出個所以然。

    “聶曦光,這是我第二次車禍了。”他看著我,聲音低緩地說。

    “上次車禍,斷送了我的職業生涯。”

    職業生涯?我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說的是他曾經的本職,一個拿手術刀的外科醫生。

    外科醫生最重要的……

    我的目光不由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非常的漂亮,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我想象著這雙手拿著手術刀的樣子,肯定非常的賞心悅目。

    “你的……”我及時住了口,心裏一陣惋惜。

    “我的手。”他點點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我說:“如果這次車禍能勾起聶小姐什麽久遠的迴憶,那我會感到非常高興。”

    什麽久遠的迴憶?

    我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你在說什麽?”

    他沒迴答。

    目光卻仿佛飛快地結成了冰,他收迴了視線,剛剛那種徐緩而低沉的聲音,也迅速地轉為了冷淡。

    “你可以迴去了。”

    隔天我就得到通知,說以後不用給林副總送文件了。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難道我又得罪他了?

    這位林先生你也太好得罪了吧!

    我抱著腦袋冥思苦想,也沒想出自己到底哪句話說錯了。

    “完了。”我苦惱地對殷潔說,“等他迴來,我又要麵臨更慘痛的加班煉獄了。”

    然而我這次卻預料錯了,兩周後林嶼森迴來,簡直跟忘了管理部還有我這個人似地

    ,徹底把我閑置了起來。甚至有一次我上班時間上網,他就從我身後經過,都視而不見。

    殷潔恭喜我:“曦光,看來你送了幾次文件還是有效的,看,林副總再也不喊你加班了吧。”

    是嗎?

    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麽覺得,林嶼森對我的態度更差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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