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累,像是又迴到了中學體育課的時候,那時候幾乎整天都在坐著學習,身體頹廢得可以,跑幾步就氣喘籲籲,現在差不多就是這個狀態。


    雖然是在地下,我也能根據心跳判斷出過了很久,這種運動更像是發泄,雖然很累卻也很享受,我的身體在運動的同時,腦子裏也沒閑著,隻要看見神哥的臉,我就會不自覺地去想冥王的陵墓,所有人都會死,這是他的預言嗎?


    我心裏是怕的,正是因為怕才矢口否認,他說我會害死老黃,如果那次沒有遇見阿川他們,沒有那支針劑,老黃肯定會死,他原本的預言是正確的,隻是後來發生了變故。


    我的肌肉酸痛,神哥走過來幫我做放鬆運動,我趴在地上,他則在我的背上四肢上踩來踩去,他看起來很瘦,但一點都不輕。


    他像從前一樣安靜,隻有在一些讓我懼怕的話題上才會多說幾句,他把我帶到地下一層的醫院裏,自顧自地走了。


    阿塵早就做好了準備,我也習慣了注射測試,乖乖地躺到病床上,看得久了,連一些簡單的儀器都會操作了,我曾想自己把那些管子連到身上,但阿塵不允許。


    這一次和以往不同,機械手固定住還不算,阿塵又拿出膠帶,把我全身都牢牢地捆在病床上,綁得像一具木乃伊,以前是因為骨折才這樣,這一次明顯更嚴重。


    我忍不住在心裏打鼓,阿塵夾著酒精棉給我消毒,把冰涼的藥劑注入我的身體。


    他的準備是對的,這一次的疼痛遠勝最初那次,我不停地尖叫著,意識失去了三次,每一次都在即將昏倒的節點被他用針紮醒,連那種藥劑都無法徹底地讓我保持清醒,前後注射了三次才沒能讓我暈過去。


    我像是被壓路機來迴碾了十次,全身的骨肉都碎成了肉糜,在經曆了這樣的疼痛之後,我竟然還沒死,真是一個天大的奇跡。


    我像是剛從水裏撈起來,汗浸透了衣服,順著衣角滴滴答答地流,本就疲累不堪的身體變得不像是自己的,如果不是眼睛還能看見東西,我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呦,這麽慘?”


    一道戲謔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我知道是阿川,但沒法去看,現在連動一動眼珠都是奢侈。


    每吸一口空氣就像吸進了硫磺,我又流鼻血了,阿塵在給我清理,阿川走了進來,我看到他推著我曾坐了幾個月的輪椅,沒想到我還有需要它的一天。


    他是要帶著我去模擬戰場嗎?墨家還真是嚴格,一切都有計劃,除非死人,否則絕不會亂。


    “怎麽不說話,疼傻了?”


    他賤兮兮地湊過來,我除了用眼刀子射他毫無辦法,他拍了拍我的臉,笑得更歡快了,我的臉上全是汗,得虧他不嫌棄。


    “要開始模擬訓練了嗎……”我清了清嗓子,喑啞著說了一句,聲音完全變了,好像另一個人。


    “你就這麽想訓練?那就去。”


    他提起聲音,把我抱到輪椅上推了出去,雖然嘴上說是訓練,卻沒把我帶到地下,而是迴到了地麵上,幫我換了一身幹衣服,然後就把我帶出了療養院,推著我一路到了海邊。


    天色已經暗了,風很涼,海水一片墨藍,飛鳥已歸巢,隻有永不停歇的海浪拍擊聲縈繞在耳畔。


    我恢複了些氣力,我剛來時很喜歡海邊,閑下來就會自己搖著輪椅跑出來,見得久了也就不稀奇了,現在隻覺得冷。


    “你想起那段丟失的記憶了嗎?”阿川突然從背後靠近,彎腰湊到我耳邊說了一句。


    他們果然早就知道了,所以看到我暈倒也沒再管,我忍著疼痛轉頭看他,他的臉上沒有看笑話的模樣。


    話題突然變得沉重,我吞了口唾沫:“想起來了。”


    “這麽快?”阿川直起身,“讓我猜猜,你應該是看到了糾纏在一起的蛇骨吧,像x光照射後的底片。”


    我一驚,迅速抬頭看他:“你怎麽知道?難道你也看見過?”


    “對,我也看見過,不僅是我,有近三分之一的墨家人都看見過。”


    “什麽意思?”我的唿吸變得沉重起來,原來他們早就知道,既然這不是秘密,為什麽十九不希望我想起。


    “你看到的視角應該很低吧,因為那不是你看到的,而是甲看到的,甲眼裏的世界就是那種自帶x光效果的黑白色。”


    我張大嘴巴,有些驚訝,倒沒有很難以接受,難怪我迴憶起來的情景裏有一塊很大的陰影,像是有什麽站在身後,因為那根本就是我自己,如果甲把視線放在我身上,看到的將會是一具裹著陰影的骷髏。


    原來甲眼中的世界是這個樣子嗎?


    驚訝過後就是稀奇,我沒想到甲還有這種作用,仔細想想,那時候我想看到周圍情況的願望十分強烈,所以甲以為是在對它下命令,才讓我看到了它眼中的情形。


    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它,它真的在不知不覺中和我融為一體,它纏在手腕上,像是從我身體裏長出來的,沒有給我的生活帶來任何不便。


    “為什麽你們不想讓我知道,這明明是好事。”我開口道。


    阿川笑了:“隻看一眼就疼暈的人沒資格說這種話,甲刀槍不入,永生不死,我們這種低等的生命根本配不上它,就連看一眼它眼中的世界都要遭受巨大的刺激,你明明知道那有多疼,疼痛程度不僅能讓你陷入昏迷,大腦還會為了保護你的身體而自動將那段記憶抹去,你真的覺得這是好事嗎?”


    我垂下手:“你不也能看到嗎,這種能力也是能訓練的吧,我可以訓練。”


    “說你傻還真傻,如果有那麽輕鬆我們何必隱瞞,這種能力算是最高等級的運用,就像阿青的虻一樣,不過範圍要小得多,痛苦程度你也知道,訓練的確可以,但你根本承受不了,我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才能做到不讓自己在一瞬間疼暈過去,這比注射測試難得多,而且使用範圍也很有限,總體來說,就是一個耗費和收效不成正比的雞肋能力。”


    我沒法反駁,他說得對,如果是在危險的環境中,我就算看清了一切也沒用,暈倒之後還是會死,如果要像阿川那樣訓練,又來不及,他尚且需要十幾年的時間,我肯定要更久,而我的冒險生涯在下一次任務後就結束了。


    我有點鬱悶,先前的興奮一掃而光:“既然這麽雞肋,你為什麽還要練?”


    “因為我能用一輩子,”阿川抄手站到我前麵,“其實上一次我就用過。”


    “上一次?什麽時候?”


    我什麽都想不起來,我以為隻有神哥在記憶裏變淡了,沒想到連阿川也很模糊,現在除了老黃中屍毒的那段記憶格外清晰,別的場景都像蒙了一層紗。


    阿川難得地沒賣關子:“主墓室裏有怪聲,我讓甲去看了一眼。”


    是了,他一說我就想起來了,當時還在意了一下,卻忘得很快,沒想到在不經意間,他就使用了一種我難以想象的能力。


    我記得甲迴來後,的確是阿川讓我們進去的,那時候的他一切如常,看不出有痛苦的模樣。


    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竟會因此經受瀕臨昏倒的疼痛,墨家人果然都是怪物,注射了藥劑的小七也一樣,身體的反應沒法作假,他們究竟是怎麽忍住讓表情毫無變化的?


    如果換成是我,隻怕要打造一個鐵麵具才行,不過光有麵具也沒用,我沒法忍住不發出一絲聲音。


    “所以你看了一眼,沒發現石胎?”我還是很好奇。


    “它是石頭,又躲在石棺裏,你覺得我能看到嗎?就算有,也是很淺的陰影,我隻是想看看墓室裏有沒有活物,換做是你,會去注意棺材嗎?”


    “我可能不會,但是我覺得你會。”我如實說道。


    阿川頓了一下:“看不出你還挺了解我的,我的確會去注意,但做不到,在那種疼痛下,能保持不暈倒已經很難,我想注意,甲也能注意,可這種詳細的信息沒法呈現在大腦裏,你可以把甲想成一個能處理億億級數據的高級處理器,而我則是個連千位數都無法反映的顯示器,它能處理再多的數據,在我這裏也隻能顯示一片黑白雪花。”


    阿川說得很形象,我似乎抓住了一個關鍵:“你的意思是說其實我們看到的也並非是甲真正看到的嗎?”


    “對頭,”阿川拍了一下手,“你果然很聰明,你可以把反饋在腦海中的景象當成是放大了無數倍的位圖,已經失真得不成樣子,我們用最先進的儀器也無法模擬出甲真實的視角,它很可能已經超越了三維。”


    我瞠目結舌,誰說這項能力雞肋,如果真的能看到甲的世界,那我也將成為超越維度的存在,但這是不可能的,除非我有無盡的生命去練習,而且這也不能說是練習了,我是在隨著時間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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