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哥不置可否,他看了我很久很久,突然開口叫了我一聲:“大澤……”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和剛才完全不同,我心裏怪怪的,向後縮了縮:“怎麽了?”


    “為什麽你相信死人的存在,卻不相信冥王?”他像是在一本正經地求問,眼裏帶著不甚明顯的探尋。


    我一時語塞,是啊,我那麽坦然地就接受了阿鳴和十九的存在,卻怕這個所謂的冥王怕得要死,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或許是因為十九他們真切地出現在我麵前,而冥王隻是個虛無縹緲的名頭,又或許是因為我印象中的“冥王”有著神的力量,才沒法相信。


    我遲疑了,神哥還在看著我,等待我的迴答,我突然反應過來:“剛剛可是你自己說的神是不存在的……”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神哥說的話分明是自相矛盾,神不存在也意味著冥王不存在,那就沒有陰曹地府一說,那這些活著的“死人”又是什麽?


    我突然感覺很冷,打了個冷戰,我記不起事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如此陰森詭異,仔細想想,似乎就是神哥迴來的時候。


    他消失了半年,究竟是去了哪兒?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說的,又有誰能確定真假?我一度以為他的精神受到了更大的衝擊,變得思維混亂,偏偏墨家人又出現了,還坦然承認了“死人”的存在。


    這一切都像是精心策劃好的局,神哥消失的半年真的和墨家一點關係都沒有嗎?但我又不明白這個局有什麽用,它隻會讓我迷茫,讓我恐慌,難道說局不是給我下的,而是別人?


    我不知道為什麽一下子想了那麽多,這根本毫無依據,神哥突然靠近我,嚇了我一跳,我從胡思亂想中走出來,隻見他微微皺著眉頭,湊到我脖頸邊聞了聞。


    溫熱的氣息吹在敏感的皮膚上,氣氛都帶上了曖昧的顏色,我趕緊向旁邊挪了挪,他卻又一次靠近,仔細嗅了嗅又縮了迴去。


    “你在近兩個月之內接觸過死屍嗎?”他突然開口,問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當然沒有了!你看這座島哪裏像有死屍的樣子……”我話說一半停了,“不,也不是沒有,但不是屍體,隻是死人的血。”


    “隻是血嗎?”他的聲音又恢複了平時的淡漠,“不僅是血,還有古屍和屍油,還有至少十具新鮮屍體的脂肪和血肉味,他們死亡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個月。”


    “你是什麽意思?!”


    我聽得心驚肉跳,大叫起來,我明明親眼看過那些模型,為什麽他會說是真正的屍體,那我看到的又是什麽?!


    像是有什麽在腦袋裏轟然炸響,這些屍體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記不起來的那段往事,如果屍體都是真的,那我那天看到的一切就都是假的,那是墨家想讓我看見的,他們是為了隱藏一個真相。


    這個真相就是我那段消失的記憶!


    我突然反應過來,全身像篩糠似的劇烈顫抖起來,那時的一切都很真實,我完全想不出哪裏有破綻,一切都是那麽自然,他們根本沒有提過最後一個房間,是我主動要求去看的,他們看似隨意,實則特意,他們了解我的心理,知道我一定會去看,就借此將錯誤的信息用一種自然的方式灌輸給我,讓我生不出一絲懷疑。


    我也是真的被騙過去了,雖然後麵也懷疑過,但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神哥突然提起,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真相。


    所以我到底丟失了什麽記憶?


    我開始迴想,從最初的蠕蟲到密密麻麻的蜘蛛,到打開那扇小門的一霎,到後麵……


    小門後麵到底是什麽!


    針紮般的刺痛驟然襲來,我蜷起身體,抱著頭尖叫起來,我的意識在漸漸失去,思維一片模糊,我想不起來,但我偏偏要去想,我似乎抓住了一點影子,卻一片模糊什麽都看不清,但我知道那裏一定有東西!


    “啊!”


    我大聲尖叫,努力在刺痛中尋找真相,我看到神哥在皺著眉頭晃我,不停地叫著我的名字。


    他的聲音很不真切,臉也越來越模糊,我的眼前突然轉為一片黑暗,我看到了無數影影綽綽的怪異陰影,我拚命地想要看清,但我做不到,刺痛感突然加強,麻痹了我的大腦,我感覺身體一沉,直挺挺地向後栽去。


    ……


    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個半月前的重播,我茫然地盯著天花板上的燈,直到燈光刺得眼淚流出來。


    我看向床邊,還是那些人,一個都不少,乍一看好像真的是時間倒流,如果神哥不在的話。


    沒有人說話,我也不口渴,手上也沒有點滴,所有人都用一種嚴肅到極點的目光注視著我,*肅穆的樣子好像在看我的遺體。


    “我是怎麽了?”


    我問道,神哥的話又一次在耳畔響起,我又開始迴想那段經曆,刺痛感漸漸加強,差一點,暈倒前我差一點就想起來了,現在卻前功盡棄。


    我的眉頭擰起來,我最後一眼看到了很多怪異的影子,接下來呢,接下來又是什麽?


    “別想了,大澤。”十九突然開口,刺痛感驟然消失,剛剛有了眉目的畫麵被打碎了。


    “為什麽?”我猛地坐了起來,一把揪住他,“為什麽不讓我想起來?為了掩飾,連整個的考場的布局都徹底改變了,為什麽?”


    十九把衣襟從我的手裏拉出來,眼裏帶著無奈:“你也知道這有多痛苦,為什麽非要執著於想起來?”


    我安靜下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但我總覺得記憶是我人生的一部分,就像身體裏的器官一樣,突然少了一塊,怎能不難受?


    “再帶我去看看吧,看看真正的考場,那是我的人生經曆,怎麽能說抹去就抹去?讓我看看最後那個房間,再怎麽恐怖都沒關係。”我的聲音很低,語氣近乎請求。


    “就算看到了你的記憶也不會在瞬間恢複,要想記起來一樣會疼,即使這樣,你也要看嗎?”十九的眼裏帶著別樣的情緒,我能感覺到,他是不想讓我去的。


    我還是堅定地點了頭:“要。”


    他眼裏有失望流過:“那就去吧,我真是……”


    他的話停了,卻好像真切地在我耳邊說完,他想說他真是白教我了,他給我上的第一課就是做對自己有利的選擇,而我又一次選了冒險,我不知道這會給我帶來什麽,但能隱約覺出不是好事。


    十九走出去了,神哥跟在後麵,我看到神哥看向我的目光非常複雜,老黃原本還想說什麽,卻被阿川一把拉走,房間裏隻剩下阿塵和阿青。


    “走吧,帶你去看。”阿青笑眯眯地站起來,好像不知道有什麽後果似的。


    他們都走了,反倒讓我害怕,我竟又猶豫起來,明明前一秒還抱著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態度,下一秒就慫了,我開始思考這件事可能帶來的後果,卻想不出個所以然,隻是我的一段經曆而已,能有什麽後果呢。


    “阿青,如果我想起來,會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嗎?”我忍不住問道。


    阿青點頭又搖頭:“或許吧,任何事都有兩麵性,這是一把雙刃劍,痛苦會有,轉機也可能會有,你後悔了嗎?”


    “不,沒有。”我搖頭。


    他笑了:“那就去,沒什麽可怕的。”


    我反倒緊張起來,他帶著我進了電梯,墜落的失重感就像我的心,我明明沒那麽害怕,心髒卻在不由自主地狂跳,身體果然做不了假。


    我們來到了熟悉的那層,我聽到走廊邊的牆後傳來熟悉的吼叫和撞擊聲,阿青打開了外扇的門,我看著眼前的兩扇門,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為什麽我上次看到的是假的?你們又重新布置了一個房間?”


    我突然覺得有點奇怪,上次的經曆很真實,卻又怪異,我隻看到前麵三個,泔水房沒有進去,最真實的就是那些小蜘蛛,甬道裏的網一看就是被人搗壞過,又重新稀稀疏疏地結起來,如果換了房間,不可能如此熟悉,網的模樣總該有不對勁。


    “你確定那天看到的是真實的嗎?”阿青眨眨眼,臉上的笑意帶著微微的狡黠,像個透露秘密的孩子。


    “什麽意思?”我一驚,那時候的觸感氣味聲音都是真的,是我的親身經曆。


    阿青沒有迴答,他走到右邊的門前打開鎖,把門向外一拉,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裏麵的燈是亮著的,我看到密密麻麻的蛇絞成一團團,鋪了一地,扭動著的蛇群下方還堆積了厚厚的褪掉的蛇皮,白花花地散發出濃重的腥氣。


    我很怕蛇,當即捂緊嘴巴後退兩步,感覺頭發都要炸起來,阿青很自然地把門關上鎖好,轉頭看我:“現在看到了,還惦念嗎?”


    我怔怔地看著他,突然覺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抱住了手臂,我還以為大腦裏會傳來刺痛,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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