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孩子認出了那血肉模糊的一團是自己爸爸之後,哭喊著撲了過去。


    「陳順,你如今,該是能開口了吧。」林漠的聲音從最濃深的暗影裏傳出來,宛若是地獄中歃血而來的修羅,那人劇烈的顫了一下,透過血汙望著自己心愛的幼子,所有心中防線,終究全然垮塌,他整個人軟軟的倒在了地上:「我說。」


    「三少你也知道,我這樣的小人物,那樣天大的機密我不會知道實情,我隻能告訴你一句,幕後那個人在全上海勢力很大,而且,和三少你關係不一般。囡」


    「名字。鯴」


    陳順搖頭:「我是真的不知道,就這些,也是我機緣巧合之下得知的。」


    林漠知道,這個孩子在,陳順他不敢再有所隱瞞。


    可是,在上海勢力很大,又和他關係不一般的。


    一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林漠將那幾人在心裏過了一遍,最終,卻是鎖定了一個名字。


    梁自庸。


    他當年曾經對林漠說過:你隻瞧著你養父不再後,誰收益最大,那麽那個人定然有嫌疑。


    他這些年,果然一雙眼睛就釘在那幾個人身上,卻全然忘記了,不過十年光景,梁自庸手下資產早已翻了數翻。


    那些當年得了蠅頭小利的人,如今早已不知落魄到何處去,唯有一個梁自庸,如今倒是上海灘跺跺腳就要震三震的風雲人物了。


    若果真是他……


    可是,又怎麽可能?


    他和養父,是歃血為盟的生死兄弟,當年二人打天下時,幾番一起出生入死,梁自庸甚至為養父擋過刀子差點沒命。


    更何況養父臨終前,親口將他和整個幫會託付給了梁自庸,若他真的存了這般心思,養父這樣老辣的人,怎麽會看不穿?


    林漠不由得將這份心思又按捺了下來,他需要冷靜一番,再好好想想陳順的這句話。


    畢竟,梁自庸若當年對養父和大哥們下手,又有什麽道理留他一條命?


    為什麽不直接把他也殺死了,然後他好順理成章接手養父的一切?又何必多此一舉,看著他林漠坐大,然後開始和他抗衡呢?


    沒有理由,換做任何一個人都不會這樣給自己找麻煩,更不用說老謀深算的梁自庸。


    這些年,林漠也瞧在眼裏,每年養父的生辰和忌日,梁自庸從沒落下過,十年了,大約也唯有他自己和梁自庸,還記著那些死去的人。


    林漠想起這些,心緒又低落了下來,他轉身出了房間,又吩咐手下人將陳順和孩子好生妥當送出去。


    他被抓來這麽久,出去,大約立時就會沒命。


    林漠答應了陳茹,那就不會食言,更何況,他的初衷也隻不過是要從這個曾經的當事人口中,知曉真相,而不是要他的命。


    「三少,您這是要去哪裏?」


    司機恭聲的詢問,林漠沉默了片刻:「去機場。」


    *************************************************


    靈徽趕到醫院的時候,程律之已經陷入彌留。


    病房裏熙熙攘攘擠滿了人,母親伏在床頭嗚嗚的哭著,親朋都紅了眼圈,見到靈徽進來,趕緊讓出一條路,要她過去。


    靈徽整個人都是茫然的,腦子裏也是一片一片的空白,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一般,她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子,明明那時候父母從上海離開的時候,爸爸的身體還好端端的。


    她站在床邊,望著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閉著眼睛臉色蠟黃沒有生機的父親,她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大嫂,靈徽迴來了……」


    姑姑愛憐的看了靈徽一眼,輕輕推了推哭泣的母親。


    靈徽看到母親抬起頭,露出一雙紅腫的眼睛,她鼻子裏喉嚨裏酸的厲害,嘴唇囁嚅著許久,方才啞啞喊出一聲:「媽……」


    程母顯然已經是心力交瘁,隻是看了靈徽一眼,就抹著眼淚站起身:「你看看你爸爸吧。」


    靈徽點頭,眼


    淚簌然掉下了幾顆,她趕緊抬手擦去,坐在程律之床邊,連聲輕喚起來:「爸爸,我是靈徽啊,我迴來了,爸爸你睜開眼,你看看我好不好……」


    程律之放在床上的手,好似就輕輕顫了一下。


    「大哥的手動了!」


    姑姑驚喜不已,趕緊推著靈徽繼續喊:「靈徽你趕緊繼續喊,你爸爸聽得到,要是能醒過來說不定就有救!」


    靈徽趕緊又靠近父親一些,在他耳邊連聲的喚著,眾人都屏氣凝神,果不其然,十幾分鍾後,程律之竟是真的緩緩睜開了眼。


    「靈徽啊……」


    躺在床上枯瘦至極的男人,艱難的喚了一聲,眼珠微微動著,將視線定格在了自己心愛的女兒臉上。


    「我在,爸爸,我在的。」


    靈徽趕緊捉住程律之想要抬起來的手,那手,昔日寬厚溫暖的撫摸著她頭髮,將她抱起來扛在肩頭的有力大手,如今竟是冰涼瘦削到了這樣的地步。


    靈徽心裏痛的難受,眼淚不停的往下掉,漸漸哭出聲來:「爸爸你要趕快好起來,我以後天天陪著爸爸……」


    程律之那一雙被皺紋包裹的眼睛裏,也漸漸溢出了渾濁的淚水:「好,爸爸天天陪著你……」


    「爸爸……」靈徽再也忍不住,一下撲在程律之的肩上,大哭出聲。


    「靈徽,你爸爸剛醒,不如先叫醫生過來……」


    姑姑怕靈徽哭的傷心,會更刺激程律之,就趕忙上前勸道。


    程律之卻輕輕搖搖頭:「你們都出去,我和靈徽有話要說。」


    姑姑還想說什麽,程律之卻已經擺了擺手,程母就拉了姑姑向外走:「去吧,讓他們父女倆好好說說話。」


    眾人都退了出去,程律之指了指床邊的椅子,「坐下來。」


    靈徽抹了眼淚乖乖坐好。


    「你給我保證,你以後再也不會和那個男人有任何的瓜葛。」


    程律之和妻子迴來家鄉之後沒多久,靈徽做了小三被學校勸退的事就傳開了。


    程律之去上班的時候,正聽到同事們在辦公室裏議論這件事,他當下就直挺挺的昏厥了過去。


    女兒是他一輩子的驕傲,可如今,她的這些事在整個小城傳的沸沸揚揚,今後,還怎麽做人呢?


    程律之這心結解不開,病勢就逐日的重了起來,以至於如今,竟是有了不治之象。


    隻是,他死也不能閉上眼,除非靈徽能有個好歸宿。


    「我保證,爸爸,我絕不會在和他有任何的瓜葛,我若是有半個字的謊言,就要我不得好死!」


    「我的女兒什麽性子,我最是清楚,你既然這樣說,爸爸就信你。」


    程律之終究心底還是有了小小的欣慰。


    他不怕靈徽做錯事,怕的就是做了錯事撞了南牆也死不悔改,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在感情上犯糊塗,他真不希望靈徽也變成這樣。


    「還有一件事,我要你必須答應我。」


    程律之知道,女兒如今名聲狼藉,今後想要嫁一個好人家也實在是難事。


    但如今,倒是正好有一個合適的人選,難得的是,那男孩子對靈徽一片癡心,也不計較靈徽的這些過往,在他病後幾次來探望他,心跡從未有過改變。


    更何況,他當年曾是他的學生,程律之做了他三年的班主任,對他的為人還是十分了解的。


    陳子川家庭簡單,父母都是格外淳樸的忠厚人,靈徽這樣善良的性情,縱然一開始不得公婆歡心,但天長日久了,沒人會不喜歡她。


    更何況,陳子川對靈徽又是一片癡心,有他護著,女兒的日子總能好過一點。


    程律之其實還是不放心的,女兒隻有趕緊嫁人了,他才能安心的閉眼走。


    冥冥中,好似總覺得事情不會這樣簡單的了結,女兒和那個男人之間,也不會這般簡單就斷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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