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悲傷的雪人


    月光永遠是那般皎潔,隻可惜今夜,並沒有月亮。


    坐在高高的屋頂上,身邊擺著七八個空了的易拉罐,真是越活越失敗了,口袋裏的錢竟隻買得起幾瓶啤酒,真不知道自己這些年賺的錢都跑哪裏去了。


    聶七把最後一滴酒精倒進了自己的嘴裏,搖晃了半天空酒瓶子,確定了裏麵真的沒有任何一滴酒了,終於放過了那被自己捏的皺巴巴的易拉罐了。


    外麵正是寒冬臘月,天上飄著雪花,她穿的卻很是單薄,連一件羽絨服都沒有,隻是一件秋天的外套,凍得整個人臉色通紅。


    冷,很冷,但是冷久了,也就麻木了。


    這顆心,本以為已經不會再為任何事情而感到疼痛,但是當它真的開始疼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有些忍受不了這疼痛。


    今夜本該是個值得慶祝的夜晚,柏亞川要娶老婆了。


    老婆溫柔賢惠又聰明,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該為他高興,理論上真的應該這麽做,最先表示放棄的是她,最先離開的也是她,她不該有所怨,有所愁。


    可是,卻不得不去想,若是自己不是聶七,若是當年沒有接過那陌生人遞來的一根糖果,她的結局,是否會有所不同?


    每個人都會迎來自己的結局。教她醫術的師父曾經這樣跟她說過,那時候她才十三歲,那個醫術高超又生的美麗卻命運多舛的女人,曾經摸著她的頭告訴她:哪怕不是好的結局,你也隻能接受。


    她那個時候不懂,偏執的覺得是師父過於迷信,非要聽天由命,要上天決定自己的命運,豈不是窩囊而又無趣?


    可是她現在終於懂了,認命並不是輸給了上天,而是因為:你隻有接受這個悲慘的結局,才能給其他人一個美好的結局。


    有些路,隻有你能去走,你也必須去走,你若不走,不僅僅是你自己會變得無路可走。


    雪越下越大,十一月的天,寒氣來得已經異常的猛烈,很快地麵就被染成了一片白色。


    她大抵是覺得有些冷了,輕輕的抱住了自己的腿,微微的哈這氣。


    雪片落在她的身上,她也懶得去拍,就這樣坐在這裏,任由雪花將她覆蓋,最後變成一個雪人。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蘇子幽是個那麽好的姑娘,柏亞川又是個那麽好的男人,事情都在按著自己的計劃在進行,她本不該這麽哀傷。


    聶七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的顫動,她想:也就再難過這麽一迴吧,畢竟是柏亞川,這個男人值得自己再疼一迴。


    落在身上的雪微微有些打濕了她的外套,她雙手雙腳都感到有些麻木了,但是還是執拗的不願意迴去取暖,也不願意動。


    此時,忽然有件極其醜陋的黑色大衣從自己的身後被披來,聶七忽然心裏一陣嗤笑,語氣不善的向身後的人挑釁:“林大少不是一直都想著我死的嗎?怎麽今日這麽好心,倒是來給我送衣來了?”


    能這樣靜悄悄的來到自己身後而不被自己發現的,怕也隻有柏亞林和廖雲寂兩個人了,廖雲寂那個感情障礙者,才不會想到給自己加衣服呢。


    因此,不用迴頭,也能猜到這人是誰,更何況這人還抽著煙呢?


    柏亞林坐到聶七的跟前,遞給了聶七一根香煙,深深的吸了一口道:“雲軒要我過來給你的。”


    他瞥一眼那件醜到無法直視的大衣,示意這衣服不是自己的心意。


    聶七接過香煙抽了兩口,有一句沒一句的迴答著:“為什麽他自己不上來?”


    哪怕要雲清過來,也比送這個死人臉強吧?


    意料之外的,柏亞林沉默了一會兒,狠狠的抽了幾口煙,又看到聶七旁邊擺著的易拉罐,隨手拿了幾個晃了晃,竟發現幾乎全是空的,便皺起了英眉。


    無奈,隻得再抽兩口煙,吐出一大片朦朧的煙霧後,他才微微開口道:“他不想看見你這個樣子。”


    他不想再看見,你為那個男人傷心的樣子。


    就像你不想再看見,那個男人抱著其他女人幸福的笑的樣子一樣。


    這個世界上,無情總是傷多情。


    聶七皺皺鼻子,拿煙的手已經被凍的有些顫抖了,可是奇怪的是,竟不覺的很冷。


    大抵是凍壞了吧!


    “那你又上來做什麽?”沉默了一會兒,聶七冷冰冰的問道。


    送一件衣服,要誰來不可以?何必要勞動您柏亞林大少爺呢?


    柏亞林對於這個差事,完全可以說“不”的——他討厭聶七,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這次上次,怕是不止送衣服這麽簡單吧?


    而實際上,柏亞川也確實不僅僅是來送衣服的,他是有話想要對聶七說,上來之前,他已經打好了腹稿。


    隻是,上來後,看到冰天雪地裏如雪人一般屹立不動的女子後,看著那落寞孤寂的背影,他忽然有些不忍。


    盡管他知道,他不該不忍。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最後迎來自己的命運。這點他很清楚。


    他更清楚,聶七的命運會是如何。


    這是聶七自己的選擇,他隻應尊重,不該同情。


    對方既然問起,就已經做好了走到最後一步的打算,即使如此,他理應說出來的。


    所以,他張嘴了。


    “我……”口中冒出幾團白氣,剩下的話還在嘴裏,他閉上了眼睛。


    “沒什麽事。”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來。


    聶七兀自看他一眼,本該妖嬈的狐狸眼此刻不含任何溫度,在那句“沒什麽事”話音剛落之際,她眼中閃過幾絲詫異。


    手裏的香煙已經燃盡,聶七伸手又跟柏亞林討來一根,柏亞林本不想再給她,想一想卻還是煩躁的遞了煙盒過去。


    女人的聲音在這個時候傳來。


    “若是你想問我廖雲軒的事情。”她目光悠然的望著遠方白茫茫的世界,眼神中有他能看懂卻永遠不能體會的感情。


    吐出一口朦朧的煙氣,女人接著開口:“那你大可放心。”


    “廖雲軒是廖老爺子的獨子,我再怎麽惡毒,也不會讓廖老爺子斷子絕孫。”


    廖家不會有一個無法生育的兒媳。


    廖雲軒也不會有一個姓聶的妻子。


    這是她給的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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