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彩鳳是個三十五六的中年女人,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從十三四歲時就下了海,算是老輩子人了。見了韓狐狸隻是以笑罵來相互問候,這是東三省特有的習俗。

    連彩鳳:“龜兒子來啦?我還當小皇上出來了呢,爺倆個咋那麽像呢?聽說最近過的有滋有味的,怎麽今天想起來看看你這個姑奶奶來了?”

    韓狐狸:“虎大哥說了:又有了相好的了,不要你了,把你讓給我了。”

    連彩鳳:“你天美吧,八輩子也輪不到你這龜兒子來孝敬你姑奶奶,還是好好侍候侍候你懷裏那個母吧。這個小夥子是哪兒來的?看著麵生。”

    連彩鳳也是九台人,跟農安張淑珍是幹姐妹,都是一個輩份上的人。張淑珍跟了大龍,江湖上就管張淑珍叫開了馱龍,起初也是笑罵。久而久之就把原來的名字蓋住了,人們知道馱龍是誰,而不知道張淑珍是誰?入了黑道的人們都有一個江湖名號,隱去原先的真名實姓。

    韓狐狸:“兄弟我是怕你寂寞,給你從頭台子弄了個小白臉來,兄弟我也跟著借借光。”

    連彩鳳:“你不怕大當家的把你敲了?讓你那個母守活寡。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姑奶奶可沒有工夫跟你在這兒閑扯犢子。”

    韓狐狸:“你沒聽說過前一陣子咱們九台出的那一連串案子麽?有一個疙瘩還沒解開呢,那就是王老狠家的二丫被錯搶進山裏去了,至今查不出個眉目來。今天我這侄小子找上了我,我就把他領到這兒來了。想求你給大當家的帶個話,幫著查訪查訪,劉,王兩家都白不了你的。”

    連彩鳳:“你這是平時不燒香,急來抱佛腿。姑奶奶不缺你那兩個臭錢,留著給你養那個母下犢子使喚吧。官家這一陣子查的挺嚴,哪個敢隨便上山,還想不想吃這碗飯了?除非劉,王兩家自個兒出頭露麵,我在這兒捎句話,就算是給搭個橋,也給下輩子積點陰德。”

    於小屁連連道謝,留下了果品跟韓狐狸退了出來。東山虎若是一出麵,準保能查出個水落石出,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迴去跟劉二丫一說,劉二丫也挺高興的。劉璃貓跟王老狠都不肯出麵,進山裏的事情就落到了於小屁的頭上了,不得不闖一下龍潭虎穴。於小屁是個本份人,也不惹人注意,就順利的進了山。其實山裏的胡子跟山外的農戶們沒有太大的區別,上山就是匪,下山就是民,闖關東的人們都多少有些匪氣。

    東三省地闊人稀,卡倫沒有多少兵,關東大地土匪多如牛毛。東北胡子是不開麵的,綁肉票,砸窯,吃票,靠窯等等啥買賣都幹,有些地區兵匪就是一家。朝廷招安了一些,成為地方治安武裝,還是改變不了江湖上的習慣。胡子不搶賭場,不砸窯子,盜亦有道,小綹子隻有七八個人。東山虎原先是小皇上手下的炮頭,也就是神槍手。小皇上栽進去之後,東山虎就逐步把場麵鬧大了,成了大當家的。他手下設了四梁八柱,四梁又分裏四梁跟外四梁。裏四梁是指炮頭、糧台、水香和翻朵。炮頭就是帶兵打仗的神槍手,相當於先鋒官。糧台管理兄弟們的吃喝,相當於隊伍後勤。水香是管理站崗放哨紀律的,相當於參謀長。翻朵就是軍師,通常都是江湖上的算卦先生。

    外四梁是指秧子房、花舌子、插千的和字匠。秧子房是管理關押肉票的頭目。花舌子屬於聯絡官。土匪綁來肉票之後,由花舌子給被綁票的人家通風報信,並親自交代贖人的價碼。插千的是在攻打某個地方時,先去探察情況的人。字匠也叫先生,主要的事是給被綁票的人家起草信件。

    八柱有:開路柱,掃清柱、狠心柱、佛門柱、白玉柱、青天柱、通信柱、引全柱。這八柱各司其職,是土匪隊伍裏的骨幹,都是積年大盜。除了四梁八柱外,便是土匪隊伍裏的兄弟,稱做崽子。崽子是土匪中最小的,也是人數最多的成員。

    “一不在梁,二不在柱:隻搬過大頂,啃過富。”

    意思是說,在土匪隊裏沒擔當什麽角色,隻站過崗,放過哨,吃過飯。於小屁被蒙上了雙眼,來到了東山虎藏匿之處。東山虎也是九台的人,是從雞冠山開始吃上這碗飯的。東山虎為人仗義,又有連彩鳳跟韓狐狸的人情在裏頭,就一口答應幫這個忙。三天之後來了迴信:王二丫是被轉賣給了石湖溝裏的馬瞎子,而且新近為馬瞎子生下了一個兒子。馬瞎子眼睛不好,瞎狠瞎狠的,跟東山虎是同輩份的人,他所住的那條溝人們稱為馬瞎子溝。

    於小屁見到了王二丫,王二丫已經沒有個人樣了,整天披頭散發的,有些神經不正常。馬瞎子脾氣暴躁,說打就打,說罵就罵,王二丫成了他的出氣桶。見到了於小屁王二丫也是呆嗬嗬的,連哭都不會哭了,完全變了一個人。於小屁趁馬瞎子不在家,跟王二丫說明了來意,王二丫也沒什麽表示。馬瞎子對王二丫不好,對兒子可是喜歡的了不得,迴家之後先抱兒子後吃飯,王二丫就是他花錢買來的奴隸。過了幾天之後,於小屁見到了馬瞎子,跟他商量接王二丫迴家一事。馬瞎子一口拒絕了,就是出多少錢也不行,馬瞎子缺的不是錢。

    王二丫早已心灰意冷,於小屁的到來引起了她強烈的迴憶。她想念劉大寶,想念從前那個家,想念山外那個兒子。她厭惡山裏的一切,包括這個親生的骨肉,她對生活早已喪失了興趣。馬瞎子不答應,於小屁是沒有可能把王二丫領出大山裏麵的。簡易的破窩棚裏充滿了酸臭的氣味,於小屁不知道王二丫這日子是怎麽熬過來的?從前那個整潔幹練的小媳婦不見了,隻有一個渾身肮髒的蠢婆娘,跟於小屁連句話都沒有。

    王二丫其實早就明白了是怎麽迴事?一被錯搶進山裏麵就啥都明白了:是親生父母做下的孽,由自己來償還了。這個日子沒有個頭,她已經被轉賣三次了,處境一次比一次更糟糕。她已經忘記了從前的一切了,隻是個活死人。於小屁的到來使她那顆僵死的心又開始複蘇了,可是沒有絲毫的希望,馬瞎子更有理由加重了對她的毒打。馬瞎子從她的痛苦聲中感覺到了快樂,強者施虐於弱者的快樂,這是金錢所買不到的。眼睛的殘疾使得馬瞎子的人格變得扭曲,毒打買來的女人成為他生活內容的一部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馬瞎子就是這麽個人。他把外部世界加給他身上的磨折都加倍的還在了買來的女人身上,拿那個女人當做自己所痛恨的對像。王二丫對這一切早就習慣了,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她是了解馬瞎子的為人的。

    於小屁走了,王二丫的魂也跟著於小屁走了,連孩子的奶水都不肯喂了。馬瞎子隻要聽到嬰兒的哭聲,就是一頓毒打,有時用火紅的木炭燒王二丫,逼迫她好好的奶孩子。馬瞎子套了幾隻山雞,幾隻野兔,說是給王二丫補奶水,其實為的是那個兒子。王二丫如同個木頭人一樣,機械的做這做那,她的魂魄似乎早就飛走了。

    馬瞎子又一次無緣無故的把王二丫毒打了一頓,喝醉了酒,在炕上唿唿大睡上了。這一次嬰兒再也沒有啼哭,王二丫將嬰兒弄死了。她不但弄死了自己的骨肉,而且惡意的將嬰兒砍碎燉在鍋裏,等候馬瞎子的醒來。馬瞎子睡醒了,詢問兒子怎麽沒有動靜?王二丫謊稱孩子睡著了,盛上了一大碗肉給馬瞎子吃,馬瞎子覺得肉味有些個特別。

    王二丫謊稱燉的是兔肉,馬瞎子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大碗。等馬瞎子吃完之後,聽到了瘋狂的笑聲,不是人發出的笑聲,而是淒慘的鬼怪叫聲。王二丫告訴他剛才吃的就是馬瞎子的兒子,那個父親的心頭肉。馬瞎子痛苦的嚎叫著,拚命的往外嘔吐著,他已經陷入了十八層地獄裏了。馬瞎子的暴怒是極其可怕的,王二丫被活活打死了,被馬瞎子打得稀爛,看不出人的模樣了。馬瞎子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也不知道馬瞎子去了哪裏?馬瞎溝成了狼窩,在雞冠山下石湖溝裏隻留下了馬瞎子溝的傳說,人們隻記得一個瘋女人殺死了親生骨肉,把孩子燉熟了讓馬瞎子吃了。

    山外的生活還在繼續,張老丫的親事雖然沒有說成,花如玉跟王祥雲的婚事卻說成了。花如玉長著一雙勾魂眼,眼神那麽一飄,王祥雲的魂就被勾走了,非花如玉不娶。王氏隻能依著兄弟的性子,畢竟還是他們小兩口在一起過日子。訂下婚事之後,花在春催著王家快些迎娶,自己還得外出跑生意,王氏隻好答應了下來。葉成萬也來到了四台子,對這個小舅子媳婦還算是滿意。找房子沒有合適的,就在左廂房先成了親,跟姐姐在一起住。王氏是一家之主,當家作主也形成了習慣,花如玉有些個心裏不平衡。在一起住了沒到半年,花如玉就慫恿丈夫在外麵找房子單過,說她見了大姑姐就怵的慌,親戚還是遠來香。王祥雲是在李高屯趙大戶家管帳呢,也不常在家,這件事隻能聽媳婦的。趕巧西鄰住戶往外典房,也是前往京城供職,平價往外轉讓。葉成萬想法子籌措的銀兩,就把房子典了過來,幫著小舅子安頓了下來,兩家就隔著一條巷子,平常總沒斷了往來,花如玉就自己挺門過起了日子,也沒什麽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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