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無所不能的以潦人的驚世之作,為了解決了兩族人幾乎不可能逾越的族規的鴻溝,以潦人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方法,即建造一艘碩大無朋的木船,裏麵有水,土地,森林甚至礁石與山林。這艘巨船可以讓風羅族的上千人丁都在裏麵生活,就像他們以前在森林裏一樣,而誓陸人的公子泛流也不必擔心會違背先人的遺誌被逐出家門。“甚至可以乘這艘不沉的陸地之舟到達任何地方而無須畏懼任何艱難。”以潦人這樣總結說。以潦人從這次撮合裏得到的好處是可以在這艘木船裏開設自由的交易地,誓陸人和風羅人物品的交換都交由以潦人代理,而不再像從前那樣可以由別族人進入森林和海船進行的交易,“既然我們已經為他們促成了這樁好事,就幹脆再辛苦點,這也沒什麽!”以潦人對其他族的人這樣說,“而且每次風羅人的交易都可能會以一個生命為代價,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以潦人說動了島上的辛冥、迷征、鐵奴三個族的頭人各派一百名年輕人來到森林裏砍樹。在年輕人被集中在一起的時候,以潦人上一任首領——那個有幸和辛由一道從尋找大陸的噩夢中死裏逃生的以滅特說:“藍色沙灘上的墓碑注定了我們的命運,我們不會再離開陸離島,不會再去尋找想像中的陸地。我們就是在陸地上,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們將來成為同一個民族而努力,我們是為陸離島而生,也將準備隨時為它而死!努力吧,年輕人,陸離島從來都是屬於年輕人的!”他的話被傳達給每族的人,然後年輕人們慷慨激昂地扛著刀斧走進了森林,在那裏,時刻想著離開陸離島的風羅人和誓陸人已經為他們準備了最好的食物 與休息地。

    冕是辛冥族派去的一百人之一,這是春天,冕已經在冬天還未結束的時候就學完了所有該學習的別族的知識。他所以去,並非是因為他父親的愧疚,而是因為冕學過他們的語言和文化,他是族裏和別族人交流得最好的人。

    這項工作給了冕很好鍛煉的機會,他的族人們是幹活最快的,而且由於他近乎謙遜的 沉 靜,他幾乎和每個島上的人說過話,年輕的,年老的,男的,女的,迷征人、鐵奴人或是以潦人,他常常同時和幾個不同族的人說話,包括以潦人都對他如此驚人的語言天賦感到不可思議,他們不知道還在冕蹲在地上一遍遍地默寫那些符號的時候,他就開始用不同語言自問自答。陸離島上各族的語言雖然大體上已經融為一體,但多少還有別族人無法理解的成分,人們常常迷惘起來,因為冕的話他們時懂時不懂,不知道是和誰在說話。但是知道他在對他們中的某一個說話,人們就產生了一種期盼,等待著他對自己說話,這對他們簡直是一種榮耀。於是冕很快引起了以潦人的注意,他們的強烈的興趣與所掌握的語言的少有的欠缺——他們最聰明的人也沒能掌握島上所有部族人的語言——導致他們在很多場合都不能忽視冕的存在,這使他們既感到高興又有些不適當地顧忌。於是一個月後辛冥族人被派到森林的深處工作,而冕則被留在以潦人與其他族人進行統籌安排和交流的議事場裏,每日記錄各族青年人的工作成績。在這裏,以潦人進進出出,忙碌著自己的事情,冕成了個緘默的語言天才。而他不得不無 條件服從這一切,因為這是他父親和其他頭 人商議後達成的共識:年輕人必須接受以潦人的一切安排。

    沉悶工作使冕很快又陷入了以前長時間枯思的狀態,在每天大量的空閑時間裏他又 開 始劃那些無人能懂的符號。一開始以潦人對這種符號很感興趣,但是解讀它的巨大困難阻止了他們想破譯它的努力,而冕和他父親一樣沉默寡言的性格又使以潦人放棄了從冕那裏得到答案的念頭。當然,忙碌的以潦人同時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重新燃起的思維之火使冕對他所不解的符號與人充滿了更加強烈的了解的欲望,這使他時常處於自己無法控製的狀態,瘦小的身影與千奇百怪的符號常常在他腦海裏糾結在一起,他筆下那些以前的固定形狀開始變得模糊散亂,連他自己都難以辨別,他的思緒飄散開來又重聚合在一處,符號和人已經糅合在一起難以解開。終於,當丁接替冕在一線工作而來到他哥哥工作的地方時,他看到一個臉色憔悴神思黯然的年輕人和地上的一幅瘦小女人的畫像,畫像由自己依稀能辨認的奇怪字符組成。那就是暗洞裏的獸骨上的文字。

    “哦,哥哥,這是你畫的嗎?”辛丁問道。

    “是的!”

    “你畫的真像是誓陸人的新娘!”辛丁讚歎道。

    冕驚愕地看著弟弟,然後凝神看地上的畫。

    畫的確實像是誓陸人的新娘,丁有幸在林子裏見過這個女孩,她是隨著給伐木的年輕人送食物的族人來的,但是丁不知道事實上哥哥畫的本來就是誓陸人的新娘。冕在洞穴裏看到的那個瘦小女子就是風羅人的公主,風羅人叫她“風之聖子”,這是風羅人對神秘而景仰的人的稱唿。她從風羅族所有的女人中選出來的,符合風羅族的頭人們規定的幾個離奇的條件: 無父無母,無名無姓,沒有人知道她是從哪裏來的,沒有和人說過話,沒有林子外的人見過她,她的眼睛沒有經過任何色彩的濡染。

    她是個孤兒,又聾又啞,還是個盲人。風羅的女頭人給她取名叫風予。

    從那個藏著冕兒時秘密的洞穴所在的山頂上看去,風羅人的樹林蒼蒼莽莽,一眼望不 到 盡頭——它們被風羅人吃人的謠言在無意中保護了起來。手拿刀斧忙碌的年輕人像螞蟻一樣在茂密的林木間穿行,時隱時現。砍去枝條的木頭從林子裏一直延伸到風羅人的議事場裏去,在那裏堆成了在島上的任何地方都可以看見的木山,鐵奴人在那裏建起打鐵作坊,為驅散蚊蟲和野獸,巨大的火堆徹夜不息。每當一陣唿喊傳來,就有一棵千年古木轟然倒地,年輕人東倒西歪,好像整個陸離島都在顫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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