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階上的穆慶豐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舌尖,疼痛讓他的頭腦清醒了幾分,他故作苦惱的板起臉來,「瑾兒,你胡鬧什麽?我們有什麽事家裏去說,這是陛下上朝的地方,不是你小孩子家胡鬧的地方,快迴去。」


    說罷,又向周圍的同僚苦笑,「哎,這孩子,我前日不過說了她幾句,便跟我鬧脾氣,這不都鬧到這兒來了,真是太無法無天了。」


    周圍的同僚們眼神各異,有向來和穆慶豐關係走的近些的,一臉同情的看著穆慶豐,「孩子在這個年紀最是叛逆,你可得好好管教啊。」


    「是啊,誰家還沒有個熊孩子呢,穆大人別生氣,帶迴去好好管教就是了。」


    「穆大人快迴家去處理家務事吧。」


    幾個同僚你一言我一語的安慰漸漸蓋過了剛才批評穆慶豐的聲音。


    穆慶豐的神色緩和了兩分,拱了拱手,邁下了台階。


    「穆大人,我今日既然說了要恩義兩清,自然便會做到,既然您不肯給我剔骨,那便算了,但該說的話我還是要說。」


    穆瑾說著收起了匕首,看得穆慶豐一陣咬牙切齒。


    孽障,剔骨還父,他巴不得上前剔了她所有的骨頭呢,可惜這是在奉天殿前,他即使再想,也得忍著。


    這要不是在奉天殿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拿起匕首給她剔骨。


    「不管穆大人認不認,今日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我宣布與昌平伯府穆家不再有任何關係,也請穆大人迴去將我從族譜中除名。」


    從族譜除名?眾官員們倒抽一口涼氣。


    一個人的姓氏來源於家族,庇護也來源於家族,上了族譜的人才代表著是家族認可的人,而從族譜中除了名,一個人從此便成了無根無家無族的人。


    穆娘子既然這麽說,可見不是賭氣了。


    人群中立刻又響起一陣議論聲。


    一直沉默的站在最後麵的程相公緩緩走下台階,朗聲說:「穆娘子,你口口聲聲要和穆大人恩義兩清,這實在不是為人子女該做的事情,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即便父母一時做錯了一些事,做子女的該勸戒父母,而不能和父母斷絕關係。」


    「不管如何,穆大人也養育了你一場,你怎麽能提出和他恩義兩清,這實在是大不孝的行為。」


    程相公麵色肅然,看著穆瑾的眼神裏卻帶著一抹隱隱的擔憂。


    穆娘子到底還是太小了,不知道家族親人的重要性,若真的是從穆家除名了,她的名聲也毀了,一個稚齡小娘子,從此如何在金陵立足,一個無根無族的人,將來要如何嫁人。


    還是年紀太小了,性子剛烈不折,行事才會這樣荒誕。


    穆瑾並沒有因為程相公對她的斥責而生氣。


    她微微一笑,看向程林。


    「十四年來,我沒領過穆家一分銀子,沒穿過穆家一絲衣衫,十四年來總共見過穆大人不超過十次,這樣也算養育了我嗎?」


    「我在穆家吃的用的都是我已經去世的母親留下的嫁妝,但如今穆家卻搶了我在六興胡同的宅子,還有一處醫館,這樣也算是養育我嗎?」


    「十四年來,沒給我請過一次大夫,沒教過讀書習字,女紅,送到我院子的飯菜不是餿的就是爛的,這樣也算是養育了我嗎?」


    「程相公,您學識淵博,不妨給我講講,您家是不是也如此養育孩子的?」


    穆瑾的話說的不緊不慢,說出的內容卻讓眾人臉色一變。


    穆慶豐頓時僵硬的站在了台階上。


    事實上,在程林開口的那一瞬間,他便知道壞事了。


    該死的程林,有他什麽事,為何要開口相問,這是他的家務事。


    周圍官員的議論聲紛紛鑽入穆慶豐的耳朵。


    「穆大人是一品官員啊,怎麽會如此對待家裏的小娘子啊?」


    「這些都是內宅夫人管的事,穆家大夫人並不是穆娘子的生母呢,這內宅的事彎彎繞繞的,誰知道她背地裏是怎麽對待穆娘子的?」


    「竟然沒有月例,沒有教導,這與讓穆娘子自生自滅有何區別?」


    「穆大夫人何其狠毒也!」


    「穆大人也有責任,沒聽剛才穆娘子說他們搶了穆娘子生母的嫁妝嗎?」


    穆慶豐臉上的平靜卻再也掛不住,怒氣沖沖的下了台階,沖穆瑾咆哮道:「你胡說八道什麽?什麽叫搶了你的東西,你這個不孝女,父母在,你竟然敢別籍異財,我是為了讓你免受牢獄之災,才......」


    總算穆慶豐還有一絲理智,雖然訓斥穆瑾,但卻在最後一刻將改了文書四個字咽在了喉嚨裏。


    穆瑾卻輕輕一笑,「好一個父母在,別籍異財,所以穆大人開口要醫治六皇子的方子,我就得給;穆大人要賣了唯一忠心我的婢女,我就得從;穆大人要外祖父留給我得醫案,我就得給,穆大人要我的宅子和醫館,我就得雙手奉上嗎?」


    穆瑾淡然清亮的聲音迴蕩在廣場前,她的神態依舊平和,麵上沒有絲毫委屈之色,可說出的事情和經歷卻一件比一件心酸,讓聽的人心裏十分難受,看著跪在地上的小娘子,不自覺的帶上了一抹同情之色。


    廣場上一時安靜下來,靜的能聽見人的唿吸聲。


    梁王世子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的情景。


    半晌,咽了下口水,喃喃自語道:「她果然不是來見陛下的。」


    她是來見她的父親昌平伯穆慶豐的。


    想起上元節那夜,穆娘子看向穆慶豐夫婦的眼神,梁王世子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隻怕已經十分糟糕,沒想到內地裏的故事更加的複雜。


    沒想到穆娘子竟然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怪不得她看穆慶豐的眼神沒有絲毫的濡慕之情,隻怕她的心裏十分恨這個親生父親吧?


    她要找穆慶豐算帳,還有什麽比將穆慶豐堵在奉天殿門口更快捷更有效的方法嗎?


    奉天殿是大周朝的核心,朝中的政令全都是從這裏或者政事堂發往各地的,穆瑾這一跪,隻怕要天下轟動了。


    這個小娘子,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竟然這樣的快,狠,準!


    穆慶豐,完了!穆家,估計也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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