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父親昔日在江湖上何等威望,見過他、認識他的人也必不在少數,區區一句“數麵之緣”又能說明什麽;而慕容卓今日有意提起此節,顯然是擾亂自己判斷,心機深沉可見一斑。霍郇翔如此一想,心神便即寧定,凝神靜氣,細觀事態發展。

    與他一般想法的還有南孤鴻。他麵上仍然是一副儒雅的笑容,然而目光流轉間,眼神便時不時透出絲絲警覺與凝重。三人中慕容月初自始至終仿佛無事一般,笑靨如花,隻與五叔說些家長裏短、閑話趣話,氣氛融洽,並沒有半分異樣。

    金黃、深綠的樹葉一片片飄落。慕容月初拂落衣上一片秋葉,含笑道:“侄女雖名為一家之主,但沒有二叔、三叔和五叔您的鼎力相助,說什麽也撐不起慕容家的。二叔常年在外,辛勞自不必說;三叔管理一家的賬務,這多年從來沒出過岔子;還有五叔您,茶葉、絲綢,江南慕容家這多商號,多虧您一力支撐,侄女才得以安心。”她容色一端,語聲中帶上了幾絲哽咽,“我爹故去得早,四叔又是、又是那樣一種情狀,隻辛苦了三位叔叔為一家日夜操勞。侄女若有了閑暇,必要一一拜望各位叔叔嬸嬸。。。。”說到這裏,她輕拂衣袖,將麵前酒杯緩緩注滿美酒,恭恭敬敬的捧了過去:“這一杯,是不孝侄女敬五叔的!”

    慕容卓歎了一聲,似乎有無限感慨,接過杯子順手便放到了桌上:“侄女也不必如此說。慕容家也算是江南大族,可惜後輩中多是紈絝子孫,像侄女這般有見地有心胸的,已是難得。想我大哥在世時最為看重的便是侄女,前年接掌慕容家,更沒有一個不心服口服,都說是上輩子修來的!”

    他如此言過其實,未免有曲意逢迎之嫌。慕容月初心下掠過一絲厭惡,麵上卻隻淡淡一笑,謙遜道:“五叔謬讚了。我哥哥驚才絕豔、又極有氣魄,如果活到現在,慕容家富甲天下也不無可能——其實四弟也是極有頭腦的,是五叔您豪傑一世,總是恨鐵不成鋼罷!”說著掩口而笑。

    慕容卓微微一怔,便連連搖頭,又是一疊聲歎氣:“不行不行!那小子的心思都花在吃喝玩樂上了,如此不務正業,哪裏能及上侄女半分?唉~~”

    慕容月初唇角扯起一個笑容,一雙眼睛卻半點笑意也沒有,假作隨意地問道:“侄女迴來這幾日,卻沒有見過四弟,不知他現今忙些什麽?”

    似乎有什麽難以啟齒之事,慕容卓臉上一片窘色,頓了一頓方道:“哪有什麽正事可忙?這小子最近迷上了山歌俚曲,成日將歌女帶到家裏來,弄的府上烏煙瘴氣。。。。”說著咳了一聲,語氣中大有恨恨之意。

    霍郇翔不禁啞然。南孤鴻眉頭微微一軒,正待說話,突然林外一片吵嚷聲傳來,眾人麵色都是一變。

    一個尖細的女音叫道:“走開走開!再纏著姑奶奶,別怪我不客氣!”

    這聲音頗為耳熟。霍郇翔一時想不起在哪聽過,隻聽南孤鴻低低笑道:“這丫頭果然又偷著跟了來,看來邢殤老爺子又要頓足捶胸上好幾天了。”慕容月初哧的一笑,明眸一轉:“她是什麽性子,要是乖乖呆在洛陽,才是不正常呢!——這樣也好。。。。。”話到半截,卻再不說下去。霍郇翔腦筋一轉,隨即恍然。這氣勢洶洶大喊大叫的女子,正是那個叫做蘇婉容的極愛吃零食的小丫頭。

    這時,另一個聲音響起,嗓音厚實而溫文,又帶著拘謹和不甘,顯然是個年輕男子:“這位姑娘,在下與你素昧平生互不相識,姑娘又怎會是在下的長輩?再說姑奶奶一詞,輩分頗高,究竟是與不是,在下卻是不敢應承的,待我稟明家父,弄清緣由,再向姑娘謝罪。”

    那女子半晌無言,想是給他這些話堵得不輕。眾人又是納罕又是好笑,慕容卓的臉色卻漸漸鐵青。正待發作,隻聽那女子一聲尖叫, 聲音驀然間提高了八度:“我才不管你什麽掉書袋的酸文呢!——你賠我的桂花糕!”

    “姑娘損失了心愛之物,在下自當盡力補償。。。。。”男子似乎瑟縮了一下,明顯的底氣不足起來,然而還想據理力爭,“隻是姑娘也因一時意氣毀了在下的曲譜,這個。。。。。。”

    女子大怒,叫道:“死賊子臭賊子,明明是你欺負人在先,還在這裏跟姑奶奶胡說八道!賠不了糕就納命來!”錚的一聲響,居然是長劍出鞘的聲音。隻聽男子一聲大叫!

    “婉容!”

    “滌兒!”

    在眾人驚唿聲中,兩條人影宛若驚鴻乍落,先後撲向聲音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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