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秉燭夜談,不知不覺夜已深了。門外有人輕輕敲門,南孤鴻微微皺眉,轉頭問道:“有事嗎?”顧老板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恭恭敬敬的道:“公子,已近三鼓了,可要迴府麽?”

    南孤鴻輕輕“啊”了一聲,道:“知道了。”說著重又坐下,右手輕輕托了額頭,似乎是十分疲累的樣子。霍郇翔忙道:“你快迴去吧,二公子也一定不會放心。”

    南孤鴻欲言又止,隻是笑了笑,點了點頭,便起身告辭,霍郇翔起身相送。走到門口,南孤鴻突然迴頭道:“明天就是七月十四了,你也為你父母放盞放河燈吧?”霍郇翔默默點頭,南孤鴻也心事沉沉的樣子,道:“明晚上我再來找你。”勉強笑了一笑就走出去了。

    霍郇翔掩上了門,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日間遇到的南雁迴南二公子和剛走的大公子之間,透著種詭異。南孤鴻言辭中對其弟寵愛有加,在他口裏小笑是一個乖巧聽話的大孩子,而相比之下,南雁迴卻似對兄長並不是那麽服服帖帖,悉心敬愛。還有他帶迴來的那個異族女子小喬,自己是見過一麵的,南孤鴻並未多提,甚至是閃爍其詞,似乎很不以為然。

    聽南孤鴻的說法,南家在洛陽也是名門望族,父親南遠溪老先生在的時候曾做過知府,如今雖然無人在朝中做官,然而於官麵上的事頗有幾分麵子;更因為老先生離職之後轉而經商,於是在洛陽很有些建樹,比如遠近聞名的天香樓和不醉居,都是南家的產業。南老先生隻有兩個兒子,在世的時候最疼的是小兒子小笑,可惜這孩子自小身體弱。動不動就生病,性子還格外的倔強,屢屢讓他父親大發雷霆,終於有一日小笑離家出走,再沒了音訊。一晃六七年過去了,想不到小笑居然能迴來,真是讓人欣喜不已……

    不管怎樣,兄弟重逢,畢竟是很讓人開心的事情啊!霍郇翔心裏替南孤鴻高興,又突然想起,明天就是中元節了。五年之前的中元節,自己就是在京城和於拓兒父女離散的,然後被依晴所救,從那之後,就一直沒了他們的消息。這幾年他也不止一次叫秦飛派下人手去打聽,然而宛如大海裏撈針一般,再找不出半點音信——不知他們還過得好不好?自己在大漠九死一生闖出這番名頭,他們也聽聞了吧?——或許某月某日,他們就會奇跡般的出現在自己麵前?……

    他模模糊糊地想著,翻了幾個身,便慢慢睡去。

    第二天霍郇翔剛剛起床,就聽見門外南雁迴大聲說笑著走來,一旁腳步聲雜亂無章,顧老板的聲音情不自禁地帶了些焦急,說道:“二公子,昨天大公子吩咐過,不許任何人打擾霍少俠休息,等霍少俠下樓二公子您再……”

    足音絲毫未停,南雁迴大笑道:“他是個女子不成?居然打擾不得?再說現在都什麽時候啦,等我去把他從被窩裏揪出來。”

    顧老板明顯一窒,口氣中不覺帶了一絲惱意,卻仍是畢恭畢敬的說道:“咱們都是些下人,二公子何苦為難老頭子?您大可以去找大公子去說,也不用我老頭擔這幹係。”

    緊接著一聲冷哼響起,卻是南雁迴的聲氣,定然是他見顧老板一再阻攔便動了氣。霍郇翔不及細思,連忙一把拉開門,笑道:“是南二公子麽?請進。請進。”

    南雁迴一張俊臉本已陰雲密布,突然見霍郇翔出現在眼前,而且頭發未梳臉未洗,頓時忘記了剛才的不快,指著他大笑道:“你瞧瞧你!這都什麽時辰了?這麽大了還賴床!”

    霍郇翔訕訕一笑,瞥見顧老板站在一邊兀自臉色發青,忙向他使了個眼色,口裏說道:“還是二公子早。不愧是大家風範。”顧老板會意,便感激地抱了抱拳,自往樓下去了。

    南雁迴也不在意,施施然走進屋裏,轉了一圈,說道:“看來我哥真的很看重你啊,這被子褥子,都是換的上好的料子,我們家裏的鋪蓋也不過如此。昨天大哥一聽你也到了洛陽,歡喜的什麽似的——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霍郇翔一邊在盆中洗臉,一邊把當日在伏淩山下的偶遇簡略說了一遍。南雁迴點頭道:“恩,我哥這人最愛結交天下豪傑,他的那些朋友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當真是什麽模樣的都有……依我看,還是酒囊飯袋居多!偏還要花費心血養著這些人,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什麽用——啊,霍兄,我可沒說你。”

    霍郇翔正含了鹽水漱口,乍聽這話一口水全咽了下去,呆了一呆,隻得哭笑不得地點頭,想起南孤鴻的溫文儒雅,便感歎老天生人真是千差萬別。

    卻見南雁迴眼珠一轉,湊近來壞笑道:“你說當日和我哥在一起的,還有個女的?”

    霍郇翔一怔,點了點頭,道:“是啊,一個小女孩。胖乎乎的,很喜歡吃糖果。”

    南雁迴突然哈哈大笑:“好啊,怪不得我哥立下規矩,凡是說媒的一概不見,原來。原來……哈哈,哈哈!原來他早已心有所屬啊……”

    看他笑得歡暢,霍郇翔不由心裏發毛,道:“可是,那個叫。叫什麽容的很小的樣子……”南雁迴笑意未減,滿麵春風地道:“管她是小是老,反正他有了心上人,就再沒理由阻礙我和小喬的事了。嗬嗬!”

    “大公子麽?他不喜歡你和喬姑娘在一起?”霍郇翔微微一驚。想起昨日看到的兩人的親密之態,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南雁迴滿不在乎的臉上浮出些許煩惱之色,道:“不瞞你說,我哥這人看起來風流倜儻,實際上古板的很。他小的時候很疼我,對我是沒的說,可就是在婚姻大事上,整個一個老頑固!他非說什麽小喬是異族,而且瞳色妖異,若娶入家室,天長日久定生事端……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小喬不是漢人不假,但她性情好的很,當日要不是她救了我我早被野狗吃了,還有現在的南雁迴?再說我們兩個早已定下終身,如今迴家來不過想告知我哥而已,他同意與否那是他的事,和我們沒關係——若是有人定要把她誣為妖異,我就陪著她做妖便了!”

    這最後一句話說得斬釘截鐵,沒有半點轉圜餘地。霍郇翔對這份至死不渝的勇氣大是佩服,便笑道:“不會的,你大哥是個極說理的人,怎麽可能拘泥不化?你想多了。”

    南雁迴嘴角往上彎了一彎,扯出個勉強的微笑:“但願吧。”話音未落,他突地跳了起來,叫道:“糟了!我說跟小喬到處走走來著,倒在這裏說個沒完沒了……小喬一定等急了!霍兄,下次見!”話音未落,唿的一聲,南雁迴竟然從窗子裏一穿而出,快逾閃電。隻聽大街上眾人驚叫聲四起,霍郇翔疾步走到窗前一瞧,一條人影已然去的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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