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騙了我!”霍郇翔心頭一片冰冷,總聽說“江湖險惡”,他到現在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扼在喉頭的手如鐵鉗般無情,眼前的麵孔愈加猙獰,胸膛間仿佛馬上要炸開一樣。

    ——難道就這樣死了?竟然來不及見姐姐一麵!還有父親,父親此時一定還在山頂等他……窒息的痛苦中,霍郇翔腦中猛地靈光一閃,驀然鬆開一直抓著“青眼驢”衣領的拳頭,用盡全力向著對方肋下屈肘橫撞,正是絹上的一式“穿雲裂石”。這一招力道直逾千斤,“青眼驢”猝不及防,長聲慘叫中向後飛出,鮮血狂噴,眼見是活不成了。

    霍郇翔一招奏效,直覺渾身脫力,雙膝一軟便坐倒在地,撫著喉嚨大咳起來。咳著咳著,淚水卻一下子湧出。他生性善良待人誠摯,加之一向生在鄉間,日常相處也是淳樸之人居多,實在想不到會有人這麽恩將仇報,自己都饒了他了,竟然還狠下毒手欲置自己於死地。更令他難以承受的是——自己居然殺了人!一條鮮活的生命,居然就這樣被自己斷送了!一瞬間他的心底有什麽東西轟然倒塌,這些年積累起的道德觀念,讓他覺得自己實在是罪大惡極!

    正在十四歲的少年流淚不止、悔恨與委屈交織的時候,一聲尖利的悲號劃破了四周的靜寂:

    “——爹!”

    這個詞讓霍郇翔打了個寒戰,抬眼看時,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從草叢中跌跌撞撞的衝出,撲到“青眼驢”的屍身上失聲痛哭。看她的樣子披頭散發,褲腿上也被刮出了一個長長的口子,想來到這來是吃了不少苦頭。

    “爹?”霍郇翔的心裏一沉,茫然默念著這個字。“爹……”自己自己想父親念父親、為尋父千裏迢迢無怨無悔,別人家的兒女也定是一般想法,血脈相連、骨肉至親,所有的人都是如此。那,若是有一天,自己父親這般被人殺死……霍郇翔再沒勇氣往下想,呆呆的望著那個可憐的女孩子撲在那已漸漸冰冷的屍體上嚎啕大哭。

    木然走過去,他道:“你別哭了。”

    女孩悲戚之中轉臉望向他,稚氣的臉蛋上,眼神卻漸漸狠厲,咬著牙一字字問:“是你、是你殺死我爹的?”

    霍郇翔道:“是。”

    “你為什麽殺他!”小女孩一下爆發出來,衝到霍郇翔身前狠狠一口咬上了他的肩膀:“我隻有這一個親人了!我媽死得早,我隻有我爹……你是壞人!你這壞人!”

    肩上疼不可抑,比起心裏的疼卻又算不了什麽了。他也不去分辨,隻道:“我不殺他,我就會死。”

    小女孩愣了一愣,退開一步,又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你騙人!我爹是世上最好的人,怎麽會殺你?我又不認識你,你又沒欺負過我……嗚嗚嗚,就是他一定要殺你你被他殺不就成了嗎,要是他完不成任務他會被千刀萬剮……”說到最後四字,小女孩明顯顫抖了一下,小小的身子縮了縮,眼中的恐懼一下子溢了出來。

    “你、你說什麽?”霍郇翔聽見自己的聲音也不自覺的起了顫抖。

    “好可怕!我親眼看到的……有個人,血淋淋的,身上的肉沒有了……那個哥哥,是他、就是他,拿著刀子,還在笑……呀!他來了!”小女孩夢囈般的說著,驀然間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頭也不迴的飛奔了出去。

    霍郇翔隻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猛地扭頭去看,卻見山林寂寂,哪裏有半個人影。四周的風霎時都變作陰風,仿佛憧憧樹影間隱藏著無數惡魔,隨時都會跳出擇人而噬。

    “不怕、不怕!這世上哪裏有鬼怪,不過是自己嚇唬自己罷了。一個小女孩,被嚇壞了,他說的話又怎麽能當真……”十四歲的少年不住口的安慰著自己,深深吸氣。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傷口,他抬頭望了望上山的小路。“青眼驢”的屍體仍然在那裏,他的同伴會找來掩埋的吧,他向著那方向作了一揖,終是再不敢多看一眼,便忙忙的上了路。

    眼見日頭漸漸升高,天色已到中午,這山路似乎仍是茫茫的永無盡頭。霍郇翔走的又累又餓,找遍身上也不見一點可以充饑的東西。放眼望望四周,鬆柏森森,連一個野果也找不到。不由自主的想到燕山腳下小屋裏,依晴笑臉後熱氣騰騰香味撲鼻的飯菜,肚子叫的更厲害了。

    “恩,姐姐做的紅燒肉最香最香!還有炒雞蛋,她總愛擱許多蔥花,又好看又好吃。呃,麻辣豆腐、紅燒雞塊、鹽水花生……”最終拋掉了煩心事的大孩子一邊念念有詞,一邊吞了下口水,總結:“所以一定要找到她,那時就能美美的大吃一頓了!哈哈。”

    鼻端仿佛真的聞到了燒肉的香味。霍郇翔使勁吸吸鼻子,那味道卻是糾纏繚繞,執著著不肯散去。這裏哪來的烤肉?霍郇翔轉眼一看,不遠處一處平坦的小山坳處,一個大大的“茶”字挑了出來。

    霍郇翔精神一振,疾步走到近前。一個小木屋前支起了一個涼棚,桌凳擺放的甚是齊整,屋門口放了幾盆鮮花,粉白嫣紅,開得正熱鬧。門內,一個玄色衣裙的女子身影正忙裏忙外,那陣陣香味便是出自於此。

    不知鍋裏有什麽好吃的?霍郇翔肚子餓得更狠了,然而內心一個念頭隱隱冒了上來:看這裏人煙稀少的樣子,怎麽會有買茶飯的呢?一念及此,身形已然走到篷下,便又生生頓住了。

    正在猶豫的功夫,低沉柔媚的女子聲音飄了過來:“這位小哥,愣在這裏做什麽?為什麽不來坐坐呢?”聲音不高,而且略帶沙啞,然而仿佛含有某種說不出的魔力,讓人的心神一下子就被這嗓音抓住,不由自主地便要順著她的意願去做一樣。

    霍郇翔心神一凜,一抬頭,黑衣黑裙的女子正踩著門檻站著,嘴裏咬著絹子的一角,笑盈盈的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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