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院牆,青磚砌成,潮濕之處可見一片一片的青苔。對開兩扇的大木門上,紅漆剝落,留下幾片斑駁。大門前的青石台階,大抵是因為常年人進人出,早已被磨去稜角,變得十分圓滑。


    這裏是忠烈將軍府。


    很顯然,任憑時光流轉,世事變遷,即便這十年之間四國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忠烈將軍府依然一如當初。


    這個代代忠烈的家族,這座灑滿烈血的府邸,屹立在西涼城無數年月,一直保留著初心不改。整個西涼城或者說整個西楚國甚至是整個四國,怕是沒有人不曾聽說過魏氏一族,滿門忠烈。


    小陌站在將軍府門前,一雙黑寶石般明亮的大眼睛眨巴著打量著眼前的一切,眼底浮現出新奇。


    原來這裏就是娘親長大的地方!


    雖然有些破舊,可是卻讓小陌覺得無比的親切。


    將軍府門前兩位守門的侍衛早在小陌駐足打量將軍府的時候,就注意到他了。若是換做平時,若是有人敢這麽近距離站在將軍府門前,早就被他們哄走了。不過,他們在麵對小陌的時候,卻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


    隻因為,小陌實在太令人驚艷了!


    他的出現,就像是降落在人間的小天使,幹淨的一塵不染。


    他們從來都不知道,這世間竟然還有這麽漂亮的小孩!


    「叔叔,我可以進去嗎?」一道糯糯的聲音傳入兩名侍衛耳中,把二人神遊的魂給拽了迴來。


    「啊?」低頭看著站在台階上近在咫尺的小陌,兩人一愣,實在不知道這小娃娃什麽時候就蹦躂到他們眼前了。


    不過,近了一看,兩人越發覺得小陌實在是好看的令人咋舌。這麽一張精緻的小臉蛋搭配出眾的氣質,很難想像他的父母該是多麽優秀…


    不過,丫再好看也不能讓他們破了原則吧?


    「小朋友,這個…那個…」其中一名侍衛撓著頭,脖子都憋紅了。他雖然堅持原則,但是實在不忍心拒絕。


    「小弟弟,你為什麽要進去?你是要找什麽人嗎?」另外一名侍衛問。


    「是的啊。」小陌點頭。他要找外公外婆,還有舅舅舅媽,還有太外公呢!好多好多人…


    「那…我去給你通報一聲吧…」後說話的那名侍衛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這可以有!」先說話的那名侍衛一拍大腿。他怎麽就沒想到。要是將軍同意了,這個小朋友就可以進去了。


    「謝謝叔叔~」小陌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瞬間將兩人迷得找不到北。


    「你們在幹什麽?」這時,一道低沉威嚴的聲音傳來。


    兩名侍衛渾身一震,臉上的神色一僵,眼底浮現出驚懼之色。


    小陌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了過去,看到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緩緩朝著自己這邊走來。


    該男子著一襲簡單的藏藍色長袍,在袖口處和衣擺處用金線繡著蒼龍在野的圖案。男子麵容俊逸,輪廓線條剛毅,是個硬朗的美男子。


    「拜見夜帝!」兩名侍衛趕忙單膝跪地,恭敬拜道。


    夜帝?


    小陌那雙眼睛遮掩了紫色光澤,呈現出黝黑如暗夜的顏色。這個人是夜帝,也就是他的表舅舅楚淩夜了?!


    娘親曾經和他說過很多關於西涼城的事情,當然也包括這個表舅舅。他的這個表舅舅本來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後來成為了西楚國的皇帝。


    娘親說他的這個表舅舅會是一個優秀的帝王,這一點,小陌在看到楚淩夜那一刻表示贊成。


    楚淩夜第一眼就看到了小陌。那一瞬間,他的心底也不可避免的生出幾分驚嘆的情緒。他著實被小陌的精緻容貌和出眾的氣質給驚艷到了。同時,楚淩夜也有些疑惑。以他對西涼城以及四國的了解,他斷定這個小孩不是四國之人…


    既然不是四國之人,他又是來自何處?他的父母又是什麽人?


    「叔叔好。」小陌眼睛滴溜溜轉了轉,隨即再次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熱情地和楚淩夜打招唿。


    楚淩夜隻覺得自己眼前像是有一道光芒驀地亮起。小孩璀璨的笑,像是燦爛的曜日之光,仿若能驅逐這世間一切陰霾和黑暗一般。


    一股暖意在楚淩夜心間升騰。


    越看小陌,一種淡淡的熟悉感也在楚淩夜的心間滋長。他總覺得這樣的一幕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具體的出處。


    大抵是擔心小陌得罪了楚淩夜,一名守門的侍衛這時開口道,「陛下,這位小朋友說是要進府找人,所以…」


    楚淩夜睨了那侍衛一眼,轉而將目光落在小陌身上,淡淡問道,「你要找什麽人?」


    聞言,小陌好看的眉頭一皺,雙肩一垮,憂傷道,「小陌和娘親爹爹走丟了…」


    楚淩夜濃黑的眉輕輕一挑,有些好笑地問,「你和爹娘走丟了,來這裏做什麽?」


    小陌嘟了嘟嘴,指著大門裏頭,「小陌的家人就在裏麵!」


    楚淩夜揚唇笑開,實在是被小陌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斷定給逗樂了。


    「既然,你這麽確定,那我帶你進去看看你的家人到底在不在裏麵好不好?」


    「好!」小陌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目送楚淩夜和小陌走進將軍府,兩名守門的侍衛半晌都沒能迴過神來。他們無一不被剛才楚淩夜『溫柔』的態度給震驚到了。要知道,他們的夜帝陛下自從登基十年以來,對待外人向來都是不苟言笑的啊。何曾這麽溫柔過?


    果然,小天使的魅力就是不一般啊!


    小陌任由楚淩夜牽著他的手往將軍府裏麵走。雖然他不是很了解這個表舅舅,但是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做皇帝的表舅舅還是很不錯的嘛。


    唔,至少,比那個動不動就欺負他的壞蛋爹好一百倍!


    哼!


    小陌好奇且新鮮地打量著府內的風景。


    年代久遠的閣樓亭台,掩映在綠草間的青石路,碧波蕩漾的小湖…其實,將軍府的景色著實算不上美。但是,當風景不僅僅是風景,帶上一份情懷的時候,一切也就有了質的改變。對於小陌而言,這裏的一切遠遠比不了九幽魔域的天宮盛景,可是因為這裏是他娘親從小生活長大的地方,再怎麽不好,也是最好的地方!


    因為深情,所以偏執。


    將軍府客廳上座,魏老頭子正孤獨的品一杯茶。歲月在這個老人身上留下了更深刻的痕跡。相比起十年前,他的頭髮似乎更白了,鬍子也難得看到除了白色之外的其他顏色。大抵是軍人出身的緣故,即便風燭殘年,他依然坐得筆直,如同一顆勁鬆。至於那一張蒼老的麵龐依稀看得出年輕時的剛毅。


    老頭子喝一口茶之後便會將目光落在客廳外,用一種迷離的眼神發呆很久很久,一直到茶水涼透。自從紫後離開西涼城,他幾乎每天都會這麽做,十年如一日的周而復始。


    老頭子沒有一日不在期待著,有一日當他喝一口茶朝外麵看的時候,那個在外漂泊的孫女踩著陽光,從外麵緩步走來,還是當初的笑顏。


    丫頭啊,十年了,你什麽時候才會迴家呢?


    老頭子望著門口許久,終究還是失望地嘆一口氣。他不怪紫後一走十年杳無音訊,因為每個人有自己的人生道路。紫後走得越遠,站得越高,他打心底為她高興。可是,他害怕的是自己哪一天坐化歸去卻來不及見到孫女最後一麵!


    或許是人老了,心性就會變得敏感而脆弱。


    客廳外,秋日的陽光在蕭瑟的秋風裏略顯無力。從門外望進客廳裏頭,那一道蒼老的身影,說不出的寂寥。


    從側門走進來的趙心柔在魏國庭不遠處頓住了腳步,凝望著老頭子失落的側臉,她不禁搖頭嘆息,心中不免在這個時候和魏國庭一樣,思念女兒…


    須臾,她壓下心中的思緒,揚著一抹清淺的笑容走上前去,對魏國庭道,「爹,廳中風大,迴房裏坐吧。」


    魏國庭看著趙心柔,點了點頭。隻是,正當魏國庭起身,客廳外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霎時間,魏國庭灰暗的眸光陡然一亮,像是暗夜裏燃燒的一抹燭火,光輝熠熠。


    「丫頭…」魏國庭激動地低唿一聲,就朝著門外沖了出去。


    趙心柔也有些發懵地追了上去。


    「丫頭,你迴…」魏國庭衝到門外,還沒看清來人就興奮地喊出了聲。隻是,當他看到來人的時候,眼底的那一道燭光剎那間就熄滅,歸於無盡失落的黑。


    楚淩夜知道這是他外公再一次誤以為是表妹迴來了!


    楚淩夜也沒有太多的感受,畢竟這麽多年來,老頭子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了。


    楚淩夜上去扶住老頭子,安慰的語氣道,「表妹總會迴來的,子玉不是從雲渺那邊傳消息來了嗎?表妹現在在神古閉關,等她出關自然就會迴來的!你也知道的,閉關需要時間,再等等吧…」


    顯然,楚淩夜也不是第一次說這種安慰的話了。可是,這些話對於老頭子來說,沒有什麽太大的用處。於魏國庭而言,隻有兩種情況:第一種孫女迴來了;第二種孫女沒有迴來。其他什麽都是虛的!


    魏國庭不想搭理楚淩夜。他現在心情很不好。倒不是因為再一次由希望變成失望。而是他內心有一種極為強烈的感覺,他感覺到紫後就在附近,可是偏偏看不到人,這種矛盾的情緒讓他很是難受。


    「咦,這是誰啊?」趙心柔發現了被忽視的小陌。


    「漂亮阿姨,我是小陌。」小陌揚唇一笑,霎時間春暖花開。趙心柔被小陌這麽一笑,頓時就一顆心化成了水…


    天啊,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小娃娃呢?


    「你這小屁孩,嘴巴真甜。」趙心柔老臉一紅。她都一大把年紀了,居然叫她阿姨,這小孩真是…


    「那我叫你外婆可以嗎?」小陌眨巴眼睛,天真地問。


    「外婆?」趙心柔有些傻眼。她第一時間想到,紫後的孩子似乎和眼前這個小孩一樣大了,性別都一樣呢,據說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子!她多麽希望能夠見到小後兒和她的孩子啊!


    趙心柔雖然對於『外婆』這個稱唿有些審慎,但是卻無論如何都拒絕不了小陌。於是,她笑著點頭,「好啊。」紫後的孩子應該也是這麽可愛迷人吧?有這樣可愛的小孩喊她外婆,也能聊以慰藉!


    魏國庭這下也注意到了小陌的存在。


    他深邃的眸光打量了一番小陌,然後他驚訝地發現,他居然詭異的對眼前的小屁孩很有好感。


    那粉嘟嘟的臉頰,可愛迷人的笑臉,以及肉嘟嘟的小手臂…


    呃,能不能抱抱啊?


    這樣的想法冒入魏國庭腦海,他突然覺得很羞恥!


    「那誰…這小子哪裏撿來的啊?」魏國庭指著小陌問楚淩夜。


    楚淩夜搖了搖頭,「他說和爹娘走丟了,要進來府中找家人。」


    魏國庭聞言皺了皺眉,「他爹娘丟了,來我們府中就能找到?」說罷,他又對楚淩夜說,「你趕緊安排人幫他找啊!」


    楚淩夜正要答應,小陌卻說,「不用啦,小陌的爹娘很快就會找來的!」


    魏國庭和趙心柔有些疑惑。不知道小陌怎麽這麽確定他爹娘會來他們府上找他。


    至於楚淩夜則是挑了挑眉梢。


    很顯然,小陌進府之前和進府之後說的話存在很大漏洞啊!


    他很懷疑,這小子是不是有什麽陰謀?!


    善良的趙心柔,實在是太喜歡小陌了,她聽小陌這麽說,心中一動,興奮道,「既然小陌的父母會找過來,在這之前就讓他先在府上待著吧。」說完也不等另外兩人說什麽,趙心柔迫不及待地走到小陌麵前,蹲下身來,把小陌抱起來,然後心滿意足的笑了。


    「怎麽感覺抱他和當年抱後兒一樣…」趙心柔把懷裏的小陌掂了掂,有些驚訝道。


    這話傳到老頭子耳中,老頭子眉梢跳了跳。還有這種說法?不行,他也要試一試!


    不過,礙於麵子,老頭子很是嚴肅地開口說,「這小子來歷不明,抱過來我看看…」趙心柔狐疑瞅了一眼魏國庭,心想著即便小傢夥來歷不明,這也和你抱不抱他沒有半毛錢關係啊!不過,趙心柔自然不會忤逆魏國庭,於是就將小陌遞了過去。


    老頭子伸手接過小陌抱在懷裏,一雙眼睛登時一亮!真的和抱小時候的丫頭的感覺差不多呢!


    好神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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