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七歲,基本上還是個不諳事理的小屁孩。你若問我,小泉是誰,沒準我會反問,是條狗的名字嗎?

    不過,我已高三。清晨,六點剛去世幾秒,我便背著書包,推開家門,三步並做兩步跳下狹窄的台階,然後,禮貌地和蹲在門口的旺財說聲早安……

    我叫韓溪沫,很老土的一個名字。父親說,這叫意境,溪沫是指小溪的流水撞擊岩石濺起的泡沫。我不好戰,不希望成為小溪飆出來的血,因而完全沒能體會父親所說的意境。

    在家的日子有點鬱悶,除了學習,什麽都要待批準,有礙學習的就隻能蹲馬桶時和牆壁說說,通常還要謹防隔牆有耳。

    看到報紙和電視上報道有關某某高三學生跳樓自殺的新聞,父母幫我把窗戶也釘死了,連陽台都列為生活禁區,如同坐牢。

    每天還要麵對大片的補腦產品,剛果金的都有,比八國聯軍侵華時來的還要齊全。難怪中國的保健產品市場會倍受衝擊。

    因為是父母的血汗錢買來的,所以,我隻好硬著頭皮吞食,也不管它們在一起會不會起化學反應。結果,腦袋沒怎麽感覺好使,膘倒是沉了不少,可見洋貨未必是好貨。

    和父母一番舌戰之後,我如願以償,搬到校外不遠的小區住下,和同學一起。

    房間在四樓,三室一廳的毛坯房,除了浴室和廁所,室與室的隔門都沒有,空曠得中午放個屁,傍晚迴去還能聽到“卟卟卟”的迴音。

    可能你會以為,房子的環境不錯。

    陽台對麵是正在施工的工地。勞動人民勤勞忙碌的身影在滾滾煙塵中穿梭,打樁聲有時能哼唧到夜裏十一二點。

    樓下是居民健身廣場,一大早就來什麽“單鞭”“野馬分鬃”什麽的,準時準點,連調鬧鍾的事兒都省了。可見,這是一個標準的經濟房。

    我的房間在最裏麵,朝南的方向有扇很大的窗戶,夜裏百無聊賴時,還可以飽覽月色的溫柔。

    牆壁白花花的,像雪,有點單調,我買了好多卡通畫貼滿它,絢麗得如同女孩的閨房。舍友因此罵我不像個爺們。

    他叫魏璐,聽起來像個女孩,長得卻比赤兔馬還帥,是學校的校草。由此說來,我們永遠都不能以名字來判斷一個人的美醜善惡,就像叫刀疤強的未必很強。

    魏璐對送上門的女人向來來之不拒,所以又被冠以 “處女膜粉碎機”這一氣勢磅礴的雅號。這個外號還是一被魏璐挖牆角的傻哥們贈的。

    那個家夥的女朋友是出了名的豆腐西施,不過不是賣豆腐的,而是專讓人吃豆腐的。她男人智力有些差勁,處了大半年,小手都不敢勾一下,可魏璐這廝為了打打牙記,三下五除二就把她哄到床上,初吻和初夜同一時間葬送。

    於是魏璐的自行車第二天就被下了後輪,周邊還裹著白布條,幾個血紅色的大字——“他媽的處女膜粉碎機,我要讓你血債血償”。

    對於這句血債血償,我們都心領神會了,隻是處女膜粉碎機的記憶久久不能忘懷,也就流傳至今了,因此即便是高三,這廝也不忘摧花敗草,此所謂,狗改不了吃屎。

    八月,我們的補課生涯。不知道是在家壓抑太久,還是那些藥物的後勁上來了,恍然間,我似乎得到了辛巴的力量,有著用不完的精氣。每晚都會在台燈暈黃的光線下奮鬥到淩晨一兩點,接著隻小眯一會,再起床背誦英語單詞,完全沒把自己當地球人看待。

    補課結束後的月考,我居然成了出頭鳥,拿下班級第一的位置,在學校也小風光了一把。我居然成了匹黑馬。本科積極份子對於暗藏殺機的人,向來富有敵意,所以,我也不小心成了他們的心頭大患,見我時,眼裏都有憤怒。

    其實,這次考試裏有太多的幸運成分。我的作文是篇描述親情的記敘文,思想感情比鬼子說希望中日友好邦交還虛假,卻摘到52分的高枝,而且還在全校廣為流傳了一陣,班主任還說要薦給雜誌社,驚得我花容失色,生怕會被有學之士發現它的瑕疵,開展一次文化運動,到處張貼譏諷我的大字報。

    這倒也符合國人慣有的紅眼病,見誰發了都眼紅,放的屁沒別人的響亮清脆都要羞愧老半天,恨不得把不爭氣的屁眼挖了。

    魏璐考得也不差,依舊穩坐班級倒數第一把交椅。老師形容他的考試就是中巴足球對抗賽,毫無懸念。

    魏璐在我身邊坐下,一臉邪氣的微笑:“喂,溪沫兄,考得不差呀。嗬嗬……和你說正經的。今天,我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扮阿布發現新大陸狀),我們樓下住著一個同校學妹,長得絕對水靈。這朵鮮花要是不插在你這坨牛屎上,那簡直是暴殄天物。黨和人民是很看好你的,怎樣,瞅瞅吧?”“go to your mother’s(去你媽的)。”我向來自詡為素食主義,對於魏璐的花花想法自然要嗤之以鼻。魏璐斜眼看我,露出一臉鄙夷:“媽的!你爸怎麽不送你去嵩山?那裏你一定出息。”

    魏璐就是這麽一個色人,看女人時,專注她們凸出來的部分。他認為,美女就像花瓶,但花瓶是用來插的,而不是用來看的。古人探討的是人性的善惡,他偏要想到人之初,性本色。在魏璐眼裏,色總與被色成正比,純情是相對的,色情是絕對的。隻有有色無膽的傻鳥,沒有有膽無色的呆叉。看到有人施舍乞丐,都會懷疑這是不是先行的地下性交易暗號,因自己消息落後悔恨終身。

    晚上,魏璐早早的迴去了,這夜符合他晚出早歸的習性。最終隻留我一人獨自徘徊在這大白天都能被女鬼拖住雙腿拉迴去先奸再殺,殺完再奸(鬼絕對可以這樣)的荒涼街道上。偏偏天做美,夜黑得手伸出去被偷了都沒人知道,還飄著令人心煩的小雨,若有若無的在臉 上吃著豆腐,要疼不疼,要癢不癢的,難怪高爾基會迎風高喊:“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轉過進小區的巷口時,我那患了艾滋病都能扛個幾十年的體格沒能抗過雨滴慢慢積聚的寒氣,可見大自然的力量多麽的偉大。痛苦忍耐兩三秒之後,終於一股熱氣迅速從兩個隧道竄出。“啊——欠!”

    “啊——欠!”

    後麵這聲噴嚏不是從我鼻毛間垂死掙紮出來的,因為其中夾雜著女性的柔弱典雅,但卻響亮十足把我嚇得不輕。不少街坊以為是打雷,紛紛起床,檢查有沒有家用電器被劈壞,下半夜基本上失眠了。

    我迴過頭,看到了魏璐口中的學妹。

    路燈乳白色的光亮輕瀉在臉上折射出唯美的光暈,流海因為細雨的緣故有些濕,幽雅的貼著前額,溫柔可愛,又不失處處動人。女孩對我笑了笑,含糖量高過五顆星,一些在周邊不小心被笑容輻射到的幸運兒第二天就被確診為糖尿病患者,連我這種甲級猛男也在瞬間產生了收到秋天菠菜的幻覺,動了凡心。

    於是放慢腳步,以便女孩跟上, 之後就是沉默地並排而行。都說沉默是金,現在如果有誰能打破這片沉寂,我會考慮給他些金子。

    因為中間隔了約一米的距離,所以不能稱之為並肩。不遠的一段路,我想了不知道多少東西,偶爾也會瞥一眼女孩可愛的側臉, 生出不少單純的邪念,密密麻麻的。

    行至單元門前,本著男士應有的紳士風度,我掏出一直插在口袋裏的手,女孩也在同一時間伸出手,沒準她想到的是女士優先。

    初速度為零的兩隻手在所受和外力為零的情況下以相同的加速度向共同的點作勻加速直線運動。女孩比我靠近門,根據牛哥哥的運動定律,光滑修長的手指先到目的地。這個動作經過眼睛傳入大腦, 大腦下達命令,要求手指作相應的勻減速運動,當速度恰好為零時,我的手也到達目的地,不過它已被人捷手先登了。

    這個世界就是有那麽多恰好。比如說,你拉肚子,恰好那個你心儀很久的女孩突然良心發現,邀請你吃飯,你在她對麵坐下,恰好忘記帶紙出來,隻好憋得滿臉通紅,恰好女孩覺得無聊吹了兩聲口哨,於是一番電閃雷鳴,暴風驟雨之後,你們徹底告吹。又比如說,你在甩鼻涕,恰好一個黑社會模樣的刀疤牛人從你身邊經過,恰好你鼻涕在此時飛出,恰好地表偏轉力的作用比較強,粘稠的鼻涕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貼在他臉上,恰好他剛失戀想打人,恰好碰上你打不過他,恰好你又忘了帶手機報警……

    總之,我向毛主席保證,我不是有意要碰她的。指尖輕觸,我的臉都紅了,手電擊般縮迴。這就是初哥和老手的本質區別。

    魏璐曾在大談自己的泡妞心得時說到:“男人寧可在女人麵前被車撞死,也不要摔個狗吃屎。”當時以為這句是個對偶句,所以一直銘記在心。

    本著這一原則,我禮貌的後退幾步,也正好讓黑暗掩飾住自己通紅的臉,然後清清嗓子,努力讓聲音變得溫柔:“呃,不好意思,我現在有事,你先迴去睡吧,我一會兒迴……”聲波一傳出去,我臉都綠了,娘娘腔就不論了,還冒出一個歧義句。原來不僅隻有嫁出去的女兒像泊出去的水,說出去的話也是如此。韓溪沫啊,韓溪沫,你真是蠢得可以。

    稍做幾秒的思想鬥爭後,我便撒丫子跑開,在女孩沒反應過來前消失得無影無蹤。雨已經不下了,但夜還是那麽黑,那麽低沉,草叢裏有了蛙鳴蟲吟,臉上的熱氣還沒散掉。於是就到小區的水池裏洗了洗,結果一條大肥魚探出頭來對我說:“小子,你燒得不輕,都快把我們煮熟了,去看看醫生吧,別把手放水裏了,我們昨天才去泡溫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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