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快到了!

    阿琳收到賀年卡的第一感覺是:時間過的真快啊!又要迎接一個新的年度了。

    星期天清晨,大家都在睡懶覺。阿琳也比平時起的晚些,透過窗子,滿眼白茫茫的,下雪了!下雪了!她驚唿著,驚醒了大家,大家紛紛探頭一看,下就下唄,有什麽稀奇的,正好睡覺!阿琳興奮的拉起柳月兒,簡單梳洗一下,就往外跑。校園裏積滿了雪,厚厚的,走上去軟軟的,一步一個腳窩,腳底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阿琳拉著柳月兒在雪地裏跳躍著,快樂的象個孩子。對於在上海長大、從沒有見過雪的她來說,雪是那麽神奇、那麽美麗,可以把一個喧囂的世界塑造的冰清玉潔,麵對著銀裝素裹的校園,感覺就象到了童話世界。記得第一年看到下雪的時候,她竟然在校園裏站了一下午,晚上迴到宿舍也一直呆呆的盯著路燈下飛揚的雪花,當時柳月兒還笑說她傻了呢,怎麽看雪都看成那樣了!她沒有爭辯,對於北方長大的女孩子來說,雪自然是很平常,可對她來說就是另一種意義了。今天又下雪了,索性不去圖書館了,好久沒有和柳月兒在一起瘋玩了,今天正好是個機會出去玩玩。柳月兒想了想,反正今天也沒有什麽要緊事,我就陪你去興慶公園玩去吧。

    走過校園門口,看見一張很大的海報前圍著幾個人,阿琳說咱們也去看看貼的是什麽。柳月兒嘴一撇,那是學生會貼的,元旦要搞個五大高校聯歡會,讓有音樂、舞蹈特長的同學踴躍報名呢,我看你整天不是看書就是畫畫,也就沒告訴你,你要有興趣,禮拜一去報個名?

    阿琳說我才不呢,就我這嗓子,留著自己享受吧。哎,你唱歌唱那麽好,你為什麽不報名?

    我?柳月兒笑的彎下腰,我嗓子是好,可是把流行歌曲都唱成民歌了,咱們宿舍女生都不讓我唱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意思是你報名唱民歌啊,你的信天遊唱那麽好。

    我才不呢,那在我們那裏都叫酸曲,情哥哥情妹妹的,我怎麽好唱的出口,再說也沒有伴奏帶。

    什麽呀?你看人家杭天棋、範琳琳不是都掀起一股黃土高坡流行風嘛,你唱,肯定能唱好的。

    柳月兒拉著阿琳往外走,別說了,別說了,我那能和人家大腕比,再說了,是讓報名,學生會還要選呢,這次是師大、外院、西北政法、石油學院和咱們學院五大高校聯合舉辦的聯歡會,節目水平要求高著呢,選不上還不丟死人拉,我才不報名呢。快走,27路車過來了。

    27路車到興慶公園下車,兩人買了門票,牽手漫步在公園裏。公園裏人很少,很幽靜,每顆樹都象披上了節日盛裝,確切的說,就好象是披著潔白婚紗的新娘,一個個高雅、俊美,潔白的雪把幹枯的樹枝裝飾的豐滿圓潤,最是那常青樹,銀裝素裹之下,透出些許翠綠,更是奪人雙目,沁人心脾,讓人心曠神怡。風吹過,有些冷,幾縷雪絲倏忽間鑽進領口,身體本能的一哆嗦,感覺頭腦無比清醒起來。

    湖麵上綠水悠悠,雪花一團一團的,就那麽浮在水麵上,一動不動,象極了一座座微型島嶼。湖邊停泊著幾隻船,這些在夏天供遊人劃的船隻如今都閑置了,雪積在上麵,就象給它鑲嵌上了白玉,看起來更多了些氣派。阿琳心血來潮,想去劃船。兩人到了跟前,隻有一個老大爺在值班,說明來意,老大爺嗬嗬笑著,女娃娃,現在不是劃船季節,要劃等明年開春後,天暖和了再來。看阿琳和柳月兒執意要劃,老大爺嗬嗬笑著,不停往手心哈著熱氣,解開一隻船,抽出兩隻漿,迴身從床上拿過一雙手套,阿琳和柳月兒見老大爺再沒有多餘的手套,就一人戴了一隻,用力一板,船向湖心劃去,一陣風吹來,刮在臉上生疼生疼,握漿的手感覺就象握在了冰塊上,沒有戴手套的那隻手簡直是冷的伸都伸不開,看來劃船還真是不行,兩人趕緊退迴去,老大爺幫著把船係住,扶她們上了岸,招唿她們在電暖氣上烤烤,沒有收她們錢。

    從公園出來,兩人並不急著坐車迴去。在附近一家小餐館喝碗糊辣湯,覺得身上暖和多了。看到附近有家禮品店,阿琳走進去,要選幾張賀年卡。柳月兒笑著問,都大學生了,怎麽還象中學生那樣送賀年卡啊?阿琳也笑了,這還分大學生、中學生啊,不過是一種問候和心意罷了,我也是收到朋友給我寄的了,才想著要迴寄一些。柳月兒幫忙挑選著,說道,那也給我挑一張最好的,給劉沙寄去。

    元旦這天,學校裏到處都是人,大禮堂裏更是擠的滿滿的。台子上裝飾的流光溢彩,富有大學生青春的朝氣,台下麵密密匝匝擺滿了長條椅子,前幾排是給各校領導、宣傳部幹事準備的,後麵的椅子根本就不夠坐,索性大家都齊刷刷的站立著,這樣也省位置。學生會的同學們現在是最忙碌的,大家各有分工,忙而不亂,有人專職安排各校上台的演員在後台化妝、候場,有人專職提供礦泉水、麵包,有人專職負責給演員準備棉大衣,等演員下場給披上,有人專職拉幕布,有人專職清理舞台……

    柳月兒拉著阿琳,和同宿舍的女生們早早來到禮堂,占據了靠前的一個好位置,簇擁著站在一堆,嗑著瓜子,說著閑話,等待著聯歡會開始。這台聯歡會節目質量很高,都是各學校選拔出的最好節目,值得高興的是,他們宿舍來自廣西的女孩——春月的獨舞《雀之靈》被選中了,這可是宿舍的一件大事啊,從春月上台的發型到該穿什麽服裝,大家各抒己見,都是些愛美女孩,且都是學油畫的,審美自然比一般人高一個層次,集中大家共同的靈感,串遍大半個西安城,給春月選中的演出服達到了大家共同滿意,穿在春月身上,一定能為舞蹈起到增添精彩的效果。她們今天集中在一起,要給春月呐喊助威呢!

    一陣激情昂揚的音樂響起,嘈雜的禮堂頓時安靜下來。紅色帷幕漸漸拉開,一男一女兩個節目主持人踩著音樂節奏,笑容滿麵的走上台,台下隨即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照例是領導講話,領導精神抖擻的站在台上,意氣風發的介紹來賓,大講特講舉辦本次聯歡會的意義,同時感謝許多為組織本次聯歡會付出勞動的人等等,台下並沒有人認真聽,講話結束的時候,全場依然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節目主持人再次上來,聯歡會才算正式開始了。節目果然很精彩,演員們一個個充滿活力,用青春的軀體,在舞台上盡情展示著青春的夢想,盡情揮灑著青春的激情,台下氣氛被充分調動起來了,你看啊,那簡直是一個青春的海洋,置身其中,無論你多大年紀,都會在刹那間變的年輕起來。

    學校真是一個藏龍臥虎的地方,別看平時一個個埋頭苦讀,不起眼的,一上台,一個個竟然也是光彩照人、才藝出眾,和明星相比一點也不遜色。

    輪到春月出場了,一報完幕,柳月兒、阿琳和舍友們都屏住唿吸,比自己上台還緊張呢。優美的旋律響起,春月背對大家,扇動手臂,輕盈的舞步滑出,衣袂輕飛,翩若仙子,隨著音樂節奏,一迴身,亮相,定格,正麵對著大家,燈光適時打在春月臉上、身上,春月就象一尊女神,神聖而美麗,立即把大家帶進了一個空曠悠遠的世外桃源中,那裏山花帶露、清泉有聲,群鶯亂飛,鳥雀齊鳴……

    整個場麵倏忽安靜了下來,接著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緊張的女生們不約而同的唿了一口氣,春月一出來就贏得碰頭彩,她們心裏有底了,大家開始認真觀看春月演出,在燈光、布景襯托下,真是美侖美奐,春月雖然是業餘的,但跳出來的感覺簡直可以比的上楊麗萍了,著實讓大家開了一把眼。柳月兒和幾個女生嘰嘰喳喳的告訴身邊同學,這是我們宿舍的!那神情,驕傲的就好象台上是她自己一樣。

    春月跳完了,氣喘籲籲的謝幕,大家又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阿琳和柳月兒她們正商量著要去後台去看春月時,主持人已經走上台,款款報幕:下麵,請欣賞師大成教院選送的信天遊獨唱,表演者,風葉……

    風葉!

    風葉?

    阿琳身子一震,渾身都直了。

    主持人的聲音無異於一顆炸雷,在豪無思想準備的阿琳腦袋裏炸開,讓她有些眩暈。她本能的停住往外擠的腳步,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台上。

    柳月兒也停了腳步,目光裏是一樣的驚奇。怎麽還有重名重姓的?

    一個身影,走上台,燈光亮了,打在那熟悉的身體上,熠熠生輝。那不是風葉又是誰?阿琳身子一軟,靠在柳月兒身上。

    風葉?她呢喃著。是啊,怎麽是他?柳月兒也疑惑的念叨著。

    阿琳強自鎮定著,站穩了身子。曾經以為遺忘的人如今活生生站在台上,一下勾起她所有記憶。那綠綠的草,那紅紅的山丹丹花,那混雜著汗酸味的身體,讓阿琳迴到了陝北,迴到了那片黃土地,迴到了風葉幹淨的書房裏……

    她發現,其實風葉一直都在她心裏,隻是她自己欺騙自己已經忘記了他,當他真實的出現,所有苦心壘起的堡壘徹底崩潰,她一直所謂的忘記其實隻是一種逃避。

    風葉在簡單的做自我介紹,說了什麽,阿琳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上一道(那個)坡(來)坡(哎喲喲哎)

    下一道(哎嗨)墚(哎哎),想起了(那個)小妹妹(哎喲喲哎),好心慌(哎嗨)。

    ……

    沒有伴奏,風葉的聲音如一股山風,帶著思念的憂傷,帶著淳樸的鄉音響起,迴蕩在整個禮堂……阿琳收迴思緒,眼含熱淚,激動的打量著已經分別了將近4個月的男人。

    風葉看起來皮膚白皙了許多,遠沒有當初見的那樣黑,平添了一絲書卷氣,顯得更俊朗了,穿著打扮也不是舊時模樣,一條牛仔褲,把他飽滿的線條勾勒的更具有男人魅力,上身一件寶藍色毛衣外套,讓他顯得更加瀟灑、充滿活力!這是那個黃土坡上的風葉嗎?一眼看去,他分明已經融入這個城市,成了一個時尚的青春男子漢了。

    你不去(那個)淘菜(哎喲喲哎)

    崖畔上(那個)站(哎哎),把我們的(那個)年青青人(哎喲喲哎),心擾亂(哎嗨)。

    ……

    風葉的目光掃過台下,柳月兒趕緊揚起一塊手絹,在空中揮舞著,風葉看到了,一眼看見阿琳,竟然呆住了,忘記了唱。阿琳著急了,趕緊比著手勢,讓他往下唱,風葉猛然驚醒,隻見他不慌不忙,自下而上,揮過一個手勢,蒼勁的歌聲如行雲流水,揮灑而起:你在(那個)山(來)上(哎喲喲哎)

    我在(哎嗨嗨)溝(哎哎),探不見的(那個)拉話話人(喲喲哎)

    招一招手(哎嗨)……

    尾音悠長、纏綿,越來越細,甩出一個滑音,瀟灑的收尾。

    台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大家都以為剛才的停頓是風葉特意安排的呢。阿琳鬆了口氣,癡癡的望著風葉,忘記了鼓掌。

    風葉謝幕,準備下台,台下不知誰帶頭喊了句,信天遊,來一個,信天遊,來一個……

    台下隨聲附和,轟鳴的喊聲,如雷貫耳。

    聽慣了流行歌曲的城市大學生,突然聽到如此質樸的本色民歌,無不覺得新鮮、激動,感覺意猶未盡。

    盛情難卻,主持人走上台,把有點尷尬的風葉帶到台中間,大聲說到,既然大家喜歡你的信天遊,你就再給大家唱一首吧。

    台下再次響起掌聲。風葉猶豫了一下,說到,我很感謝大家給我的掌聲和喝彩,我很高興有這樣的機會唱我們那裏的民歌給大家聽,接下來,我想把一首《想親親》奉獻給大家,不過,我想找台下一位女同學和我一起唱這首歌,大家說好不好?

    台下響起一片叫好聲。風葉把手往阿琳這邊一指,台下幾乎所有的眼睛都往她們幾個身上看了過來。這個死風葉!柳月兒嘀咕著,阿琳心裏清楚風葉是想邀請她唱。去?不去?她不知所措。眼看柳月兒準備上台,阿琳一咬嘴唇,把柳月兒一拉,我去。她顧不得看柳月兒驚奇的表情,顧自順著大家自動讓開的通道,向台上走去。

    風葉的眼睛充滿柔情,看著她一步步走近,穩定了一下激動的情緒,阿琳從主持人手裏接過話筒,風葉深深吸一口氣,背過身去,眼裏竟然充滿了淚花。

    想親親想得我手腕腕(那)軟,呀唿嘿拿起個筷子我端不起個碗,呀兒呦那聲音出自肺腑,飽含深情,充滿了激憤,充滿了幽怨,也充滿了傷感,風葉一句唱歇,台下竟一片安靜,大家都被震撼了,忘記了鼓掌。

    阿琳禁不住眼淚流了下來,她又迴到了黃土坡上,綠綠的山坡上零星的開著各色的花,麵對著麵,風葉一句句教她唱這首歌。

    想親親想得我心花花花亂,呀唿嘿,呀唿嘿煮餃子我下了一鍋山藥(那個)蛋,呀兒呦,呀兒呦台下象迴過味一樣,掌聲一片,最吃驚的要算柳月兒了,她壓根沒有想到阿琳會唱這首歌,而且唱的如此好、如此投入、如此動情,她隱隱感覺到,阿琳和風葉之間有不同尋常的關係,怎麽會這樣?她有些茫然了。

    頭一迴看妹妹你不在,呀唿嘿你媽媽劈頭打我兩鍋蓋,呀兒呦風葉嘴裏唱著,迴過身來,眼睛凝視著阿琳,慢慢的向她身邊走過來。

    想你呀、想你呀、實格在在想你,呀唿嘿,呀唿嘿三天我沒吃了一顆顆顆米,呀兒呦,呀兒呦阿琳的眼淚已經模糊了眼睛,她輕輕的伸手擦去,迎著風葉的目光,也慢慢向前移動腳步。兩雙手輕輕的牽在一起,隨即被風葉緊緊握住,就怕被丟了似的。阿琳心頭一熱,多麽熟悉的力度啊,她覺得有這雙手握著,她是如此的塌實和幸福。

    兩人向台前走幾步,齊聲唱道:茴子白卷心心十八(那個)層,呀唿嘿,呀唿嘿哥哥(妹妹)你愛不愛受苦(那個)人,呀兒呦,呀兒呦風葉、阿琳深情的凝視著對方,大禮堂消失了,觀眾消失了,世界上隻留下他們兩個,麵對著黃天厚土,心中一片空明,他們手握著手,眼睛看著眼睛,象一對情侶在天地之間發出海誓山盟的誓言:阿琳:燈鍋鍋點燈半個炕炕明燒酒盅盅挖米不嫌哥哥你窮風葉:茅庵庵的房房、土的炕炕爛大了個皮襖夥呀麽夥蓋上阿琳:雪花花落地化成了(那個)水至死了(那個)也把哥哥你(那個)隨兩人的節奏突然加快,一氣嗬成,象是竹筒倒豆子,斬釘截鐵的唱完,然後猛然一停頓,臉上表情神聖肅穆,舒緩的聲音向空中一起送出:咱二人相好一呀一對對切菜刀砍頭不呀麽不後悔……

    阿琳已經分不出是在台上唱歌還是在黃土高坡上互盟誓願,她唱完最後一句,眼前一黑,腳步一趔趄,風葉趕緊用手從背後把她攬住。多麽熟悉的體味:微微的汗酸、微微的煙草,還有男人溫暖的體溫,阿琳真想永遠不睜開眼睛,永遠這麽被風葉攬著。

    台下掌聲排山倒海一般,沒有人知道風葉和阿琳心中洶湧的情感,但是他們的歌聲已經征服了所有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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