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城坐人力三輪將近三個小時,到了山下,柳月兒說還得步走三個小時才能到家,阿琳一聽,顧不得形象,“撲通”一下就一屁股坐在了路邊的石頭上。這麽遠,她倒沒有怕,沒有想到路這麽難走,還要步行,對於在城市裏動輒坐車的她來說,可真是遭罪了。

    柳月兒笑了,走過來,幫她揉著肩膀,“後悔了吧?我們這裏條件不好。”

    “沒有,就是有點累,從沒有走過這麽難走的路!”阿琳把頭向後仰,靠在柳月兒身上,舒服的閉上了眼睛。

    “明年再來就會好了,正在修路呢,明年就能通車,以後坐車能直接坐到家門口。”柳月兒憧憬的說著。

    “唔。”阿琳胡亂的答應著,明年?明年鬼才再到這個地方來呢!

    阿琳是上海人。都說上海姑娘美,阿琳就是一個典型,她的皮膚非常好,潔白細嫩,感覺手指都能彈出水來。西安是四大熱都之一,好多女孩被太陽一曬,皮膚就變黑、變粗糙,她不,她在西安美術學院上學已經兩年了,溫度最高的時候,太陽也不過是把皮膚曬紅而已,夏天一過,立即恢複了白皙,都說一白遮九醜,這麽好的皮膚再配上她嬌巧玲瓏的身材,清爽簡潔的妹妹頭,讓人看一眼都覺得心曠神怡,就象看到南方的青山綠水。她和柳月兒是同班同學,又是一個宿舍的,兩人關係非常好。本來和男朋友說好這個暑假不迴家,一起去青海湖寫生,她早早的就開始節約零花錢,積攢路費,並給家裏打了招唿,沒有想到臨近放假前兩個月,男朋友移情別戀愛上了油畫係二班的一個西安女孩,失戀的打擊讓她大病一場,多虧柳月兒一直開導、關心,她才挺了過來。放假了,家不想迴,青海湖一個人也不想去,正茫然的時候,柳月兒邀請她去陝北,並說那裏的山丹丹花很漂亮,民俗風情獨特,可以滿足她寫生的需求,同時也不至於她一個人沒有地方去。阿琳想了一下,同意了,她看過柳月兒畫的一些陝北題材的畫,那湛藍的天、綠綠的水、勒著羊肚子手巾的攔羊老漢、穿著鮮豔衣服的婆姨,在同學之間被傳閱了很久。於是,她收拾了一下,滿腔熱情的跟著柳月兒來了。沒有想到,七月的陝北,熱浪襲人、酷暑難當,比西安好不了多少,而且路還這麽難走!

    休息了一會,阿琳讓柳月兒扶著站起來,開始爬山路。臨來的時候,柳月兒就告訴她不能穿高跟鞋,她還不信呢,現在她終於知道,這路要穿高跟鞋,根本就無法行走。幸虧她還是聽從了柳月兒的建議,買了一雙旅遊鞋,要不,隻能赤腳走路了。爬到半山腰,山風一吹,頭發向腦後飛揚,累也被風吹去了大半,阿琳一下感覺涼爽了許多,心中的鬱悶與浮躁也平息了不少,放眼望去,滿山遍野花草叢生,連綿的綠色中間,點綴著星星點點的野花,有的紅如火,有的黃似金,還有那一開就一串串的紫色小花,很可愛的在風中飄搖,阿琳隨手摘下一串,柳月兒說那是蘭花草。剛才的抱怨全部煙消雲散了,阿琳陶醉的伸出手,深深的吸了口氣,山上的空氣也比山腳下清涼、新鮮。“別美了,趕緊趕路吧?”柳月兒催著,“就你這速度,別說三小時,五小時也到不了家。”“哦,好的,真是太美了,完全超乎我的想象,我原以為陝北還是那麽貧瘠、荒涼呢!四處都光禿禿的,沒有草沒有花,沒有想到這麽美!”阿琳大聲的說著,聲音在山穀裏隱隱的傳出迴音,在天空下迴蕩。“那都是過去了。”柳月兒也大聲說道:“我們前年就開始搞”山川秀美“工程了,縣裏,村上一顧勁號召大家種樹、種草呢,農民的環保意識也越來越強了,以前是放羊,滿山遍野的亂啃,把草根、樹皮都啃光了,現在實行圈養,你看,才過了兩年,山變綠了,河裏有水了,天也變藍了,再過兩年,我們這裏風景秀美,一定不比江南差呢。”

    “快看,那是不是山丹丹花?”

    柳月兒順著阿琳的手看去,在山坡上,開著的一朵正是山丹丹花。

    “是的,我摘給你。”柳月兒邊說邊爬上去,摘下來,遞給了阿琳。阿琳仔細的打量著,山丹丹花紅如瑪瑙,晶瑩剔透,在陽光下,益發顯得鮮活、水靈,中間的花蕊象蝴蝶的觸須一樣,彎彎的曲著,頂冠上是一簇簇黃色的花粉,那黃色看起來不耀眼,嫩嫩的、泛著淡淡的黃色,毛茸茸的,顯得更加可愛。紅色花瓣整齊的向後翹著,把花蕊圍在正中間,就象是一個精巧的杯子,“呀!是六個花瓣!”阿琳大叫道,這麽簡單的造型卻是這麽美!“是啊,山丹丹花是陝北山上隨處可見的花,也是最美的花,信天遊裏經常唱到它呢”,柳月兒用手一捋頭發,唱道:“山丹丹開花六瓣瓣紅,哥哥是天上的一條龍……”

    “唱啊,繼續唱,真好聽。”阿琳被這質樸的歌詞和優美的旋律打動了,“怎麽從沒有聽你唱過。”“這是酸曲嘛,女娃娃咋好意思唱哩。”柳月兒耐不住阿琳央求,看看四下無人,說道:“好,我唱,不許笑哦。”看阿琳點了點頭,柳月兒清了清嗓子,大聲的唱了起來:青天藍天紫格英英天,為嘹哥哥我上高山。

    十裏裏山路九道道彎,嘹哥哥嘹得我眼發酸。

    當川裏刮來了一陣風,山路上嘹見個人影影。

    方臉膛紅來濃眉毛黑,那不是我哥哥那是誰。

    山丹丹開花六瓣瓣紅,哥哥是天上的一條龍。

    三人那同行你走在當中,我有心叫哥哥喊不出聲,哎——喊不出聲……

    柳月兒清麗的嗓音就象泉水叮咚,在空曠的山穀裏迴音跌宕、隨風流傳,聽得阿琳瞠目結舌,聽慣了流行歌曲的她,猛然聽到如此直白的歌聲,竟如聽到了天籟之音,在心靈上烙下了很深的印記。她正要說話,誇獎柳月兒,就聽見風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羊肚子手巾呦三個道道藍,咱們見麵麵容易拉話話難。

    一個在那山上呦一個在呀溝,咱們拉不上話兒就招一招手。

    嘹見那村村呦嘹不見呀人,我淚格蛋蛋拋在沙蒿蒿林……

    如果說剛才柳月兒的信天遊唱出了陝北女子的柔媚、爽快與多情,那麽這個男子渾厚的歌聲就唱出了陝北男人的豪邁、粗獷與熱情。“這是誰?”阿琳在心裏疑問著,正想問柳月兒,隻見柳月兒興奮的迴過頭,對著身後大聲喊到:“是風葉哥嗎?”

    “風葉哥嗎……風葉哥嗎……風葉哥嗎……”山穀裏傳出一聲又一聲的迴響。

    “月妮子,是我……”“是我……是我……”山穀裏也傳出一聲又一聲的迴響。

    阿琳突然有些急不可待,想看看這個風葉哥哥到底是什麽樣子。

    “月妮子是我的小名”,柳月兒不好意思的告訴阿琳。阿琳說:“真好聽,妮子,妮子,你這個小妮子!嗬嗬嗬……”,笑完了,阿琳看身後還沒有人影,驚奇的問:“怎麽看不到他?”柳月兒笑了:“山路十八彎,聽得著聲音人隔幾十裏的情況在這裏隨處可見”。“唱的真好!”阿琳不知道是誇柳月兒還是誇風葉。柳月兒笑了,不好意思的說道:“今天瘋癲了,讓你見笑了,這信天遊啊,還就是要在山梁梁上唱,麵對大山,空曠遼遠,聲音發出去有迴音,就好象人和自然有一個交流,現在唱這些民歌的人已經少了,但是每個人多少都會唱兩句,尤其那些攔羊老漢,以前在山上放羊的時候,唱信天遊就是他們唯一的娛樂與消遣的方式哩。”

    風葉出現的時候,阿琳的第一印象是真壯!真黑!柳月兒給他們做了介紹,他對著阿琳傻傻的笑笑,算是打了招唿,滿口的白牙倒是很整齊,阿琳大膽的伸出手,風葉局促的把右手的襯衣交到左手,在褲腰上搓了搓,笨拙的握了握。阿琳覺得他的手很大,很粗糙,微微的竟有些紮的感覺。“你唱的真好!”阿琳大方的說道。他竟然紅了臉,不知道怎麽迴答。趁著柳月兒和風葉說話,阿琳仔細的打量著他,高高的個子,因為熱把襯衣給脫了,上身裸露著,肌肉飽滿,胳膊上一個肉球隨著胳膊的甩動也跟著在動,看起來很健美、很壯實,褲腿褊到膝蓋以上,裸露的腿部青筋飽滿,一棱一棱的肌肉,很結實,渾身皮膚被太陽曬的黝黑發亮,偷偷的看了一下他的臉,四四方方,濃眉大眼,顯得俊朗、憨厚。阿琳一下想起柳月兒剛才唱的一句,“方臉膛紅來濃眉毛黑,那不是我哥哥那是誰”,看來風葉真是符合陝北漢子的形象,肯定是許多陝北女子心中的白馬王子。

    三人那同行你走在當中,我有心叫哥哥喊不出聲,哎——喊不出聲……

    這句歌詞和現在的情景倒也貼切,阿琳偷偷的看著柳月兒笑了,小妮子,剛才還唱呢,現在是不是把你的哥哥唱來了?難怪在大學裏那麽多男生追都不答應,敢情這裏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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