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倒影湖邊沒有遊人,湖上結了冰,冷風吹得上麵的雪沫子低迴盤旋,看著就讓人多了幾分寒涼。安怡擁著狐裘坐在亭子裏,低眉垂眼地看著眼前的手爐,一如當年那個溫婉文靜的女子。


    田均遠遠地站著看了許久,確信周圍並沒有其他人在,便放心大膽地走上前去。走到亭子邊,安怡還沒發現他來了,仍然低著頭想得入神,田均便低咳了一聲,安怡這才如夢初醒,板著臉站起身來:“你來了。”


    田均得意洋洋地走到她跟前,低頭俯瞰著她輕聲笑道:“你今日裝扮得挺好瞧的,一如當年我初次見著你時一樣。”


    安怡忍住惡心,淡淡地看著田均。不用他提醒,她也能認出他身上著的是當年她在田氏那裏第一次見著他時差不多的裝扮。想起他在前些日子送來的那些信箋和舊物,安怡微微笑了起來:“我並不記得初次見著你時你是什麽樣了。”


    女人就是愛裝。田均微微一笑,故作情深地道:“沒關係,我記著你就可以了。”


    安怡笑笑,並不接話,轉頭看向雪色蒼茫的湖麵。場麵一時冷了下來,田均左右看了看,在離她不到一尺的地方坐下來,清清嗓子,道:“你想必是很怨恨我的。”


    安怡淡淡地道:“為什麽呢?”


    田均想了想,突然起身單膝跪了下去,仰頭看著安怡神情淒楚地道:“你怨恨我是應該的,我知道經過這麽多的事情還想得到你的諒解幾乎不可能。”邊說邊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安怡的神色,見她雖然冷著臉好像很不耐煩,卻也沒有要走要發怒的意思,膽子便又大了幾分,悄悄將手放到安怡的手背上,擠出幾滴眼淚來:“但我是有苦衷的,你可否聽我說完?”


    他的手冰涼且潮濕,讓人十分的不舒服,安怡猶如被蛇咬了一口,身體先於思想作出了最忠實的反應,兩隻手猛地往後一縮,暖爐“嗆啷”一聲跌落在地,裏頭的熱炭滾得滿地都是,浸著了冰渣子便發出“哧哧”的聲響,一如有人痛苦的呻吟。


    田均也被嚇了一跳,收迴手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熱炭,隨即發現安怡放在膝蓋上的手在顫抖,她的臉色也蒼白得厲害。於是他心裏突然安定下來,之前所有的那些不安和猜疑全都消失無蹤,這個女人,還是對他有感覺的。畢竟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畢竟他和她一起渡過了那麽愉快的幾年,那幾年裏,他當著她的麵從始至終對她都是極好的,幾乎是連重話也沒說過一句。


    如果自己沒有被張欣引誘,一直平安的和她過著日子,想必現在也不會落到這樣的困境吧?田均自然而然地淚流滿麵:“是我對不起你,我鬼迷心竅,但我真不知道她會做下這樣狠毒的事。我也不是故意要對不起你的,是她趁著你不在的時候去我們家給我下了藥,我以為是你就……”


    他使勁打著自己的耳光:“我不是人,等我醒來一切都晚了……她威脅我要去告發我,又騙我說她不過是寂寞,不會對你怎麽樣……後來,我以為你真的跟人走了,我本不信你會如此狠心地拋下我,是想要不管怎麽樣都把你找到的,但她和我說,你知道了我和她的事,你是為了報複我……然後,她家的父兄就出麵了,我惹不起他們……你知道,我爹和娘也一直因為孩子的事急得不得了,我撐不住了……我不想死……”


    田均見安怡半垂著眼麵色木然,一咬牙,把頭伏在她的膝蓋上大哭:“總之是我對不起你,你要打要罵要殺都由得你,就是別裝不認識我。不管你信不信,這些年來我一直都想著你,夢裏總是夢見你,也沒和她有過多少夫妻之實,不然她也不會急得去外頭找人……”


    “離我遠些,我聞到你身上的味兒就惡心。”安怡一把揪住他的發髻,毫不手軟地將他拉得頭往上仰,冷笑著道:“不要和我說這些醃臢事。我不想聽。”


    不怕她打他罵他,就怕她不打他罵他,田均激動地道:“好,好,我不說。我這次來,是想給你一些東西,那個女人的心徹底壞掉了。害了你一次不夠還想害第二次。”


    安怡鬆了手,冷淡地看著他,田均小心翼翼地從懷裏取出那封得自白老三那裏的信:“這上頭有個朱印,那女人一直都想得到,我一直貼身留著,就怕給她得去害了你。”


    安怡伸手去接,他狀似無意地往旁一讓,覷著她道:“另外我還有些銀票,一直留著不敢給她,更怕她知道。如今我就先把它們給了你,你手頭也好寬綽些。”言罷收了那封信,另外掏出那一迭銀票爽朗地交給了安怡。反正這迭銀票沒有安九的印鑒都是廢紙一堆,不如爽快地交給安怡來討她歡心。


    安怡收了銀票,麵無表情地道:“你和她才是夫妻,這些年來你們也過得不錯,我如何知道你們不是合起來騙我的?”


    田均就差賭咒發誓:“我若想要害你,今日就不會在人前幫你的忙,當著大家的麵坐實了她瘋癲的名聲。你仔細想想看,我何曾害過你?從來都是護著你的,最多就是你不肯搭理我的時候臉皮厚了點。”


    安怡冷笑:“你是不安好心,正如王太太說的一般,安九嫁給了你,死得莫名其妙,張欣嫁給你就瘋了,全都不過是因為她們對你已經沒有用罷了。今日你如此,焉知明日你又會對著誰如此奴顏媚骨?你此刻,不過是因為害怕我罷了。”


    田均忙道:“我不怕。”


    安怡意味深長地瞅著他笑:“你為什麽不怕?”


    田均作了一句他自認為最聰明得體的迴答:“因為我不曾做過虧心事。”


    安怡不置可否:“可我還是不信你。”


    田均急得不行:“那你想要我怎樣你才肯信我?”


    安怡輕笑:“你若想要我信你,便讓我看到你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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