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這世上的事,並不是手段高明就可以遮掩掉已經發生或者正在發生的那些事的。雁過留聲,人過留痕,最怕的就是有心人,即便當時已經遮掩幹淨了,也可能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被人剝出來。


    就好像她的那些事,張欣會發現,田均會發現,莫天安和謝滿棠也會發現。人和人不同,對待同一件事的態度也會不同,譬如莫天安會努力追查真相並力圖將此作為向她示好或者威脅的武器,謝滿棠卻會選擇睜隻眼閉隻眼地保持沉默。


    像她這樣的孤魂野鬼,不管是能得到謝滿棠還是莫天安的青睞,都應該感到榮幸才對,不然怎麽都該被人視為妖孽,一桶黑狗血潑上去,再請個玄一真人一樣的得道高人來作法收了才是。


    安怡沮喪了片刻,就又沾沾自喜地寬慰起自己來,看來她的人品和運氣還是不錯的,所以她應該也能應付好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那些事。至於將來,到哪步再說哪步的話吧,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不走的人趕也趕不走。


    安怡讓焦大把她和蘭嫂在熱鬧的迎鳳街上放下來,再打發焦大先迴去。迎鳳街上車水馬龍,熱鬧非凡,根本看不出前不久才經曆過一場動亂。


    安怡在綢緞莊裏挑了幾匹最貴最好最新的料子,在胭脂水粉鋪子裏挑了些上好的秘製胭脂水粉,又去有名的糕點鋪裏買了新鮮出爐的桂花糕等家裏人愛吃的糕點,花錢請夥計跑腿送迴去,她和蘭嫂也就逛到了迎鳳街附近的一條小巷子裏。


    小巷子裏的人家不多,牆根下長著變黃了的苔蘚,這些苔蘚將會在來年雨水充足的季節再次變得油綠,安怡很是無聊地想著這個話題,敲開了最裏麵那家人的門。


    蘭嫂這些年裏已經練就了隻管做不管問的本領,安怡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安怡讓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因此哪怕這座安靜偏僻的小院子裏其實都是些她不認識的人,她還是聽安怡的話老老實實地坐在廊下守著,不許閑雜人等靠近。


    安怡冷淡地看著麵前的桂嬤嬤,桂嬤嬤的臉已經腫成了豬頭,看不清本來麵目了,但人還清醒著。她驚恐地縮在角落裏,膽怯地看著安怡,低聲喃喃道:“都是他們讓我幹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果然是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張欣那麽聰明,又怎會想不到呢?惡鬼附身也有惡鬼附身的好處,譬如桂嬤嬤,安怡本以為要花點力氣才能撬開她的嘴,沒想到光憑著這樣一個身份就已經足夠讓人膽怯害怕了。安怡懶得浪費口舌,直接道:“不,你什麽都知道,但我也知道你都是聽她的,不做你就要餓死就要被弄死,所以怪不得你。”


    “就是這樣的。”桂嬤嬤點頭如搗蒜:“您是好人,大慈大悲的好人,饒了老奴吧。”


    安怡一言不發,等她說得口幹了才道:“冤有頭債有主,我不至於找一個身不由己的下人麻煩,但也要看你自己怎麽選擇,不然幫兇也是沒有好下場的。”


    桂嬤嬤目光微閃,試探地道:“我們大奶奶的性子最是謹慎不過,哪怕就是她的親娘張夫人,也未必就能得到她全部的信任,更別說老奴了。”


    “行。”安怡輕輕拍掌,兩個彪形大漢走進來,一個從後麵用力箍住桂嬤嬤的雙臂,一個掄起巴掌開始打桂嬤嬤的臉,不過打了一下,桂嬤嬤就哭得篩糠似的顫抖起來:“我都說,我都說。”


    安怡示意那二人退下去,目光清涼地看著桂嬤嬤道:“從頭說起。”


    桂嬤嬤緊張地握緊了手:“我們奶奶注意到您,是從那次永昌侯夫人的壽宴開始……”


    又奸又滑的東西,安怡甚至懶得和她多說了,站起身來就往外走。桂嬤嬤傻眼,幹啞著嗓子道:“小安大夫……”


    安怡卻已經走出去了,隨後兩個大漢走了進來,桂嬤嬤驚恐地藏進了角落裏,很快發出了一聲壓抑的慘叫。


    院子裏沒有什麽人,花木都已經凋零,安怡慢吞吞地沿著院子邊緣散了一圈步,蘭嫂擔憂地看著她的背影,屋子裏的異響讓蘭嫂心驚肉跳,她並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事,但她能感覺到安怡的心情十分不好。她也不擔心安怡會為非作歹,她所擔心的,無非是這樣做會不會給安怡帶來什麽麻煩。


    房門被人從裏打開,安怡轉過身,一個大漢走出來和她輕聲道:“她沒吃過什麽苦頭,才看見我們拿了刑具進去就嚇慘了,她什麽都願意說。”


    桂嬤嬤正坐在地上低聲哭泣,看見安怡進去就撲過去抱住她的膝蓋,用一種恐懼中又夾雜著憎惡的眼神看著她,顫抖著灰白的嘴唇道:“我都說,不要再讓人打我了,好疼。”


    果然打在別人身上再疼也不疼,唯有打在自己身上才是真的疼。安怡笑了起來:“你說,我聽著。”


    桂嬤嬤小心翼翼地挑著詞語,從張欣打小時候的事開始講,講到那一年因為安歸德的原因,張欣的未婚夫突然死去,又講到那一年,張欣在獅子山的梨花林裏遇到了田均和安九,最後講到那一天,張欣和田均終於在一起了,她許他滔天富貴,錦繡前程,他許她一往情深,終身相守。


    桂嬤嬤奸詐地掃了眼安怡,咬著字眼道:“您知道,我們大奶奶從小就不喜歡您,她總覺得您就是占著出身才奪去她應有的風光。”


    “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安怡冷冰冰地看著桂嬤嬤,都到了這個時候還和她玩心眼,不就是想要趁她心神不定,讓她間接承認自己就是安九麽?即便她做的事情都在證明這件事,她也不會親口承認。謝滿棠說過,不能將把柄主動送到別人手裏,否則就是犯蠢。


    桂嬤嬤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低下頭道:“我們大奶奶從小就不喜歡您的族姐,她總覺得您族姐原本什麽都不如她,就是仗著自己是侯府最受寵的姑娘,仗著安侯爺的權勢聲名才奪走了原本屬於她的風光和名聲。”


    原來是積怨已久,這樣,很多事情就能弄明白因由了。安怡笑笑,輕言細語地問道:“聽說你們奶奶最近癡迷道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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