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更)


    安怡的心跳頓時漏了半拍,賊兮兮地看出去,果然瞧見謝滿棠高踞馬上,冷著臉輕蔑地俯瞰著她,仿佛她就是一隻即將被他碾死的小螞蟻。


    既然遇著了,總不能當著安保良和薛氏的麵給他難堪,不然事後更難扭轉。安怡無辜地眨眨眼,準備朝他露出一個笑容,她是多麽的大方大度啊,都不和這小心眼的男人計較。


    唇角剛彎起半個弧度,謝滿棠就已經把臉轉開了,很是客氣地朝安保良和薛氏點頭問好:“安大人這是要去哪裏?聽說府上老太太和賢伉儷身體都不太好,本要上門探望,奈何公務緊急,實在沒有空閑。我那裏有些好藥,已是吩咐管事收拾了,約莫中午時候就能送過來。若是府上要出城靜養,不妨先與我說一聲,我好讓底下人直接送過去。”


    安保良隻在前幾日剛入京時見過他,當時事態緊急,二人不過就一些要緊的事情交換了一下看法,這樣私底下的輕鬆相處還是很久以來的第一次。見謝滿棠這樣的客氣到接近於婆媽囉嗦,不由受寵若驚,感激地道:“大人日理萬機,百忙之中還記得下官,下官不勝感激。藥什麽的,下官家中還有,不敢有勞大人……”


    安怡想笑,謝某人最不高興的事情之一,就是他努力向別人示好,表示自己要給那個人點什麽好東西,對方卻告訴他,家裏有,不需要,不敢有勞他……安保良這是拍馬屁拍在馬蹄子上了。她倒要瞧瞧,謝某人心裏不高興,是要用什麽態度對她老爹。卻又聽安保良不怕死地繼續道:“大人放心,那藥是小女的東家遣人送過來的,永生堂的藥雖然比不上大人府裏的藥,但也還是可以用的……”


    老爹你要不要這樣老實坦白?安怡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阻止安保良,隻見謝滿棠已經涼涼地掃了她一眼,眼神鋒利如刀,安怡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臉皮,好疼。


    謝滿棠冷著臉撫了撫手上精工細作的麂皮手套,再抬頭已然笑得春風滿麵:“旁人送的是旁人送的,我送的是我送的,安大人這是要拒絕我的好意麽?”


    安保良驚恐地擺手:“豈敢,豈敢?下官那是生怕給大人添麻煩,畢竟大人那麽忙……”一邊說,一邊緊張地要從車上跳下去以表示恭敬。


    謝滿棠的眉頭跳了跳,隱忍地道:“大人病重之身,休要如此多禮。”


    他一言九鼎,安保良也就順勢坐住了,很老實地笑道:“那多不好。”


    安保良不是這樣的性子,有點反常了。安怡瞟了眼安保良,看到安保良眼底一掠而過的一絲狡詐,心下頓時恍然,安大人一直都不是在犯蠢,而是意有所圖。


    這一家子老小都是不知好歹的白眼兒狼!謝滿棠繼續忍,笑容卻越發和煦:“我還有事公務在身,謝大人有什麽需要就和張春說,但凡我能做到的總要去做。”你就不要再去麻煩別人了吧,不然我真翻臉了啊。


    安保良笑得燦爛極了,臉上的所有皺紋都被盡數打開,有些難為情地搓著手道:“實不相瞞,下官還真有事要麻煩大人。”


    謝滿棠很是淡定地抬了抬下頜:“你說。”


    安保良的眼裏充滿了感激之情,聲情並茂地道:“小女的性命是大人救迴來的,若不是大人仗義援手,恐怕此刻下官和拙荊已是白發人送黑發人。我們一家子都很感激大人,原本昨日就要上門拜謝,奈何家裏有些雜事,實在抽不得身,是故今日趕了個大早,就想去府裏拜謝大人的大恩。隻是真不巧,大人這樣的忙,要不,我們改個時候再去?”


    謝滿棠一直緊繃著的下頜總算是放鬆了些,語氣裏也沒有那種虛偽幹癟的笑意了,先狀似無意地掃了眼縮在車廂裏作鵪鶉狀的安怡,淡淡地道:“不看僧麵看佛麵,先不必說安大人為國盡忠,乃是難得的忠臣,不能讓你圖添傷悲;就是太後娘娘這裏,我也不能讓太後娘娘沒有大夫可用。”反正不是為了他,更不是為了安怡。


    安怡假裝沒聽明白,抓住機會抬起頭來朝謝滿棠笑了一笑,謝滿棠視若無睹,立刻將臉轉過去了,臉色比之前還要難看幾分。


    安怡也有些生氣了,見好就收吧,不理就不理咯。既然他要公事公辦,那她也就公事公辦好了。因為擔心事後遇不到謝滿棠,便悄悄給安保良使了個眼神。


    謝滿棠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自然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心裏總算是舒服了些,看來她也知道自己錯了,想要借著安保良的路子來和他說和呢,也好,他就成全她吧,因見安保良囁嚅著很難開口的樣子,便好心地道:“我雖有事在身,府裏也不是沒人,家母病著,昨日去了宮中便添了症候,太後娘娘體恤,今日在家歇著的。”


    果然安保良立刻很上道地道:“安怡休養這兩日也好多了,若是大人不嫌棄,正好讓她去給王妃瞧一瞧。”


    謝滿棠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卻也不走。


    這就是答應了麽,安保良心裏一喜,自然而然地把安怡的叮囑說出了口:“其實下官還有一事要煩勞大人。”


    “你說。”謝滿棠的語氣比之前更要輕鬆自然了幾分,卻聽安保良道:“小女的師父吳大夫,還有下官的幕僚肖伐,多虧大人悉心照料才能平安順遂。托大人的福,如今下官已然脫險,就不好再給大人添麻煩了,下官打算去把他們接迴來……”


    原來是為了這個,若不是為了吳菁,隻怕他別想等到她吧?謝滿棠的臉色頓時黑了幾分,冷淡地道:“你要把他們接迴去也是人之常情,但肖伐可以迴去,吳大夫卻不行!”


    安保良不知道吳菁與連太後的瓜葛,頗為驚訝地道:“這是何故?”


    “令嬡自知。”謝滿棠已經不想再在這裏呆下去了,都不想迴答他,更不想見到某人,打馬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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