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更)


    仆婦興奮地道:“沒有,您進宮後的下半夜,老太太他們就被放了出來,看守的士兵們也跟著走了。我們聽隔壁說有叛賊在攻打皇城,那一帶好多人家都遭了秧,正害怕著呢,崔總管突然帶著人來了,接著又來了一隊士兵,領頭的說要見咱們家老太太。當時都嚇壞了,以為又出什麽事兒了,結果竟是來保護咱們的。也算是好,叛賊沒顧上咱們這邊,一整夜都過得極安穩。”


    看到聞訊迎出來的安保良等人,安怡心裏的陰霾便散去了一半。安愉哭得兩隻眼睛都腫了,就像掛著兩隻小桃子,看到安怡就一頭衝過來撞在她懷裏,緊緊摟住她哽咽道:“大姐姐。”


    “你迴來了。”安保良瘦成了一把骨頭,由薛氏扶著站在院門前,感慨萬千地看著安怡,嘴唇嚅動著想說點什麽,終究化作一聲輕歎,“迴來了就好。”


    不過年餘,他的兩鬢與胡須已經盡都斑白,膚色發黑,眉間的皺紋卻都盡數打開,眼睛裏閃著躊躇滿誌的光芒,整個人看上去意氣風發。又是一個求仁得仁的,安怡朝他點點頭:“我迴來了。您還好?”


    年餘未見,安保良覺得女兒離自己印象中的那個女孩子又遠了一大截,旁人家的孩子見著了死裏逃生的父母親,第一件事是先行禮問安,再飽含深情的痛哭一場,哭完了就大家都自在親近了許多。偏安怡這樣遠遠地看著他,很平常地點點頭,再迴答一句:“我迴來了,您還好?”


    安保良有些不太舒服,仿佛女兒已經不是他的了一般。可是看到依偎在安怡懷裏滿懷喜悅的安愉,看到安怡漂亮挺拔如白楊一樣的身影,再看看身旁一臉滿足笑容的薛氏,以及拄著拐杖慢吞吞從後頭趕上來的老母親,他突然就覺得值了。多年來苦苦追求的,這段日子以來的擔驚受怕和生死考驗,都值了,為的不就是有這麽一天,一家子人揚眉吐氣、衣食不缺、平安如意麽?


    女兒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也不是這麽一天兩天,如果她沒有自己的主意,她也不能在自己不在的這些日子裏護住一家子人,並隨時給他提供支持幫助。他的女兒就是這個樣子,這樣就挺好的,何必強求不知足?


    想到這裏,安保良就朝安怡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很好,你還好?”


    安怡注意到他的態度轉變,也跟著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也很好。”如今的情形已經和從前不同,她是不想安保良迴來就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子管著她,不許她這樣,不許她那樣,又或是橫加幹涉,管些不該管的事兒,不然一準兒要傷感情。就算是個便宜爹,歡歡喜喜的也比彼此看不順眼強。


    “快別站在這裏囉嗦了,進去吃飯說話睡覺!”安老太由黃鸝扶著走過來,先將安怡細細打量了一迴,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很好,我們家是有後福的。”


    薛氏又滿足而欣喜地流下了眼淚,突然看到安怡背上的血跡,就又驚慌失措地叫起來:“你這是怎麽啦?”


    安怡輕描淡寫地道:“不小心刮破了衣裳,弄破了皮。我先去洗洗。”


    薛氏不信,非得要追上去看個究竟,又要追問為什麽會刮破了衣裳破了皮,安保良看出了些端倪,喝道:“孩子說什麽就是什麽,怎地經了這麽多事一點長進都沒有?”


    薛氏頓時委屈不已,卻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蘭嫂和欣欣兩人含著淚將安怡簇擁著進了房,再伺候女王似地將她從頭伺候到腳,安怡舒服得直歎氣:“早就想迴家,隻是太後娘娘沒發話,不敢說走。”說話間蘭嫂已經替她解開上衣,便問道:“還流血嗎?傷口有多深?可幹淨?”


    蘭嫂認出這是劍傷,知道事情一定比安怡自己所說的更嚴重,便有些不太確定地道:“血是沒流了,現在就是些淡血水浸出來,傷口也不算深,隻是好像有點腫……不然,去請個跌打大夫來瞧瞧?”


    黃昭總不至於在劍上下毒,不然幹脆利落地一劍殺了她豈不是更幹淨,安怡道:“這會兒外頭戒嚴,哪裏去找大夫?傷口不發黑吧?”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便指揮蘭嫂:“清洗幹淨,上金瘡藥,包一下也就好了。”


    蘭嫂無奈,隻好應安怡的要求一邊給她清洗包紮,一邊道:“崔總管帶著我們清點了一下家裏的財物,許多值錢的擺設已經不見了,家具也有毀壞得嚴重的,什麽都要換,您的藥室裏凡是製出來的藥全都被拿光了,就連小公子寫字用的筆墨紙張也沒剩多少。”


    意料之中的事情,所謂兵匪一家,顧大雄再是兇悍不為難他們,也隻局限於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哪能把底下人的手全部捆起來?一點好處都不給底下人,什麽人樂意聽他的?幸虧早有準備,真正值錢的古董字畫金銀都在事先交給崔如卿帶走藏起來了,所以就算重新置辦一份家業也不是什麽難事。安怡道:“崔如卿呢?家裏的仆從還剩幾個?跑了的有幾個?死了傷了的又有幾個?全都記錄下來了麽?”


    蘭嫂道:“崔總管全都記下來了,說您迴來後一準兒要撫恤的。他正帶著人在收拾被燒毀了的那個院子,說不得吃了飯就會找您稟報。”


    一個好的總管可以省卻許多麻煩,安怡再次想起祖父和生母來,小一輩的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就接受了長輩的惠澤或是牽連。至今她還在因為祖父救下崔如卿的善舉而受惠澤,卻也因為生母而備受痛苦煎熬。


    欣欣給她絞頭發,大著膽子道:“姑娘在想什麽呢?”


    安怡一笑,柔聲道:“我在想,以後要對你們更好一點。”說不準什麽時候後人就沾光了。


    欣欣可愛地皺皺鼻子:“婢子做錯事兒的時候您少罵兩句就很好啦。”


    “不知足的丫頭,頓頓有肉吃,從沒被動過一手指,你還要怎麽樣?”蘭嫂取了一套半舊衣裙過來給安怡換,很是難過不舍地道:“姑娘前些日子從白老三那裏取迴來的衣裙全都丟了。就連什麽時候不見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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