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放曉,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安怡見六皇子唿吸平順,狀態穩定,便和守在一旁的金姑姑道:“我迴去收拾一下,殿下若是醒來或是病情反複,煩勞姑姑立即來叫我。”


    金姑姑見她昨夜被六皇子咬傷的手指還腫脹著,也真心感謝她把六皇子救了迴來,就真心實意地道:“安大夫辛苦了。左右都是等著,您不妨歇息片刻,有事我再叫人過來請您。”


    安怡謝過金姑姑,讓小太監幫她背起藥箱迴坤寧宮去。才剛走至宮門處,一個小宮女就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安大夫,李娘娘有請。”


    安怡心裏很有些煩躁。這位李修媛,她從前在連太後身邊時也常常見著其過去請安,每次都話不多,安靜本分,沒想到遇著事兒竟然是這麽難纏。這一次她能說的、能做的都已經盡數說了做了,李修媛卻還這樣的步步緊逼,究竟是想怎麽樣?


    小宮女見安怡站著不動,便又提醒道:“娘娘說了,安大夫若是太忙去不得,那她稍後親自去坤寧宮裏拜會您。”


    這不是告訴所有人,她安怡傲慢端架子,沒有盡心治療六皇子嗎?不要臉不要命的人誰也惹不起,想到之前李修媛撞頭尋死逼迫梁皇後,梁皇後也隻有屈從,安怡麵無表情地跟著小宮女去了正殿。


    李修媛正和沙姑姑守在一塊兒小聲說話,這一會兒的功夫,她已經把自己收拾得妥妥當當的,就連頭上用來包紮傷口的細棉布也纏得漂亮整齊。見安怡進來,這主仆二人齊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一個遞凳子,一個拉人坐下,又客氣又熱情。


    安怡看到她們這模樣,哪裏還敢坐?推辭了又推辭,開門見山地把傷手拿給李修媛看:“娘娘有事但請吩咐。”


    李修媛笑笑:“小安大夫是個爽利人兒,我喜歡。”


    沙姑姑立刻接下去:“我們娘娘最喜歡爽利人兒了,剛還和婢子說,當初才從太後娘娘哪裏見著小安大夫就覺著投緣呢,沒想到是應在這上頭。”


    安怡垂眸一笑,恰到好處的害羞和沉默。不然叫她怎麽迴答這裏裏外外都透著假的話呢?真的喜歡她,怎麽沒見關心過她的手是否傷得厲害,怎麽明知道她要去包紮傷口還緊拉著不放?


    李修媛也不在意,三轉兩轉,總算是把真話說了出來:“小安大夫適才說六皇兒是吃了不幹淨的東西才會如此,敢問,是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呢?這麽厲害的,不能隻是一般的藥物吧?”


    僅僅隻是猜測而已,現在還未查明真相,自己的任何一句話都可能會被利用殆盡,安怡並不敢亂說,便含糊道:“這個暫時不清楚,能致病的不止是藥物,有時食物也會相克。”


    “據我所知,禦膳房並不會犯這樣的錯誤。所以,一定是有人居心叵測。”李修媛目光微閃,和沙姑姑對視一眼後,耐著性子用誘哄的口氣道:“我是他的親娘,難道小安你還信不過我?有什麽,你就照實說出來,我一定不會亂說的。這口氣,我忍得下。”


    這些宮妃,無事都要興起三尺浪,更何況是才吃了這樣大的虧,能不想辦法報複迴來?要是信你就輸了,你們要爭自己去爭個夠,我隻管看病行醫,別把我扯進去啊。安怡笑道:“娘娘說笑,安怡僥幸得了聖上、太後、皇後的信任,又承蒙您瞧得起,才能有幸給六殿下診病。但凡能夠,自是要盡心盡力的,又怎會因為信不過娘娘而明知卻不說?不然豈不是辜負了娘娘的信任?”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李修媛即便不信也不好再緊追不舍,失望地沉默了片刻,才又和顏悅色地道:“我覺著,皇兒的病情太過緊急,小安你不妨搬來這邊住,也免得你來來迴迴的不方便。”


    安怡不想住在這裏,一來是對李修媛觀感不好,不信任這個人;二來是因為如今是多事之秋,黃淑妃和張婕妤那裏猶自虎視眈眈,換到景仁宮這個陌生的地方住,就意味著她沒有保障,會多一分危險。便十分為難地道:“皇後娘娘那裏還病著,聖上也沒說誰去接手,還有太後娘娘那邊的平安脈也沒說不去診了,坤寧宮正居於兩宮之間,我不管去哪裏都更方便一些。娘娘您瞧……?”


    李修媛這迴堆不住笑了,板著臉道:“可是聖上才說了,把皇兒交給你的。若是他有個什麽意外,難道我又和昨夜裏一樣夜闖宮禁,去找皇後娘娘求救命?這也就罷了,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隻怕小安大夫你賠不起。”


    安怡心頭火起,敢情這六皇子就賣給她了?好賴都要賴在她身上不成?卻也不和李修媛直接對上,仍然維持著笑容:“知道了,那我這就迴去稟告皇後娘娘,娘娘若是允許,我便收拾了東西搬過來。”


    李修媛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嬌弱地靠在沙姑姑身上:“我和你一起去!”然後抹起了眼淚:“皇後娘娘最是仁慈不過的,她是不忍心看著孩子們吃苦受罪的,所以她一準兒會答應我的懇請。”


    安怡之前還隻是覺得李修媛難纏,這會兒就徹底變成了厭惡和瞧不起。要知道,自己這次留宮雖然是為了養傷,但皇帝和太後的意思也是想要自己陪陪梁皇後,以便梁皇後在最後的日子裏過得舒服一點。


    李修媛半夜求救,梁皇後冒著得罪莫貴妃的風險滿足了她,她倒好,之前的尋死逼迫梁皇後速下決斷,還可以看作是手無權柄之人為了救子而不得不拚命,這會兒這樣的理所當然,憑的又是什麽?就因為梁皇後是一定會死的,而且還沒有子女,沒有將來,而六皇子卻是前途遠大的得寵皇子?


    人不能這樣自私寒涼。安怡麵無表情地跟在李修媛身後進了坤寧宮,不等李修媛拉她,就迅速找了個借口躲開:“這個樣子去見皇後娘娘不太妥當,還請李娘娘先行一步,我拾掇拾掇就來。”言罷行禮告辭。


    李修媛拉她拉了個空,又不敢在坤寧宮裏拉拉扯扯的,隻得眼睜睜看著安怡走掉,然後繼續哭眼抹淚地去找梁皇後。


    安怡迴了房間,先叫個信得過的宮女海燕過來:“你去告訴高姑姑……”總不能叫李修媛張著一張嘴,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然這人一定會告訴梁皇後,她自己也樂意搬去景仁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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