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皇後久病多年,對於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很清楚,也不去逼安怡,隻道:“讓人趕緊去把周老太醫接過來。”又問:“去宣太醫的人走到哪裏了?”


    “妾才聽說此事,便使人拿了令牌前去養心殿請旨宣召太醫,想來此刻人已到宮門了。”莫貴妃梳著平髻,連簪釵也不曾戴得,急匆匆地帶著幾個宮人趕了來,不動聲色地往四周掃視了一通,跪到了梁皇後跟前請罪:“妾失職,發生這樣的大事,妾竟然一無所知,倒驚動了娘娘和太後。還請娘娘懲罰。”


    梁皇後皺眉道:“這不是論這些的時候……”忽聽宮人驚慌大叫一聲:“殿下高熱!額頭和身子滾燙,四肢卻都冰涼了。”


    有經驗的都知道,高燒到了一定程度,就會出現這樣的狀況,沒有汗液,四肢冰涼,其實就是很危險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六皇子哪怕就是僥幸不死留得一條命在,也會被燒壞了腦子留下後遺症,一個壞了腦子的皇子,還談什麽前途?


    李修媛左右看看,絕望地大叫一聲,跪下去將頭用力往柱子上撞,哭得死去活來:“皇兒,我可憐的皇兒,為娘的沒本事,救不得你……”眨眼間便頭破血流,糊了一臉的血。


    這是逼著梁皇後迅速下決斷,江姑姑和高尚儀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莫貴妃冷眼旁觀,麵上卻是十分不忍:“李妃你這是何必?皇後娘娘在此,難道還能眼睜睜看著六皇兒出事不成?小安大夫的醫術人品也是有目共睹的,自不能藏私。”


    莫貴妃始終還是記恨了。明著是寬慰李修媛,實際上卻把梁皇後和安怡逼近了死胡同。


    梁皇後歎了一聲,問安怡:“你可有把握?”


    她不是神仙,不能打包票。這樣急的病她也曾見過,但病患是全身心地信任她,由著她去處理,她可以心無旁騖地放開手腳去做。現在她麵對的是尊貴的皇子,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小心就要丟掉身家性命,拖累家人。


    前行一步可能是死,卻還有五分活的機會,後退一步卻很可能百分之百都是死。安怡握緊拳頭,沉聲道:“有十之八九的把握。”


    胡守庸立即抗聲道:“安大夫,你三思!六皇子身份尊貴,可不比尋常的病患可以由你為所欲為!”


    安怡恍若未聞,目視著梁皇後,聲音清越:“民女覺著就該這樣醫治。”


    梁皇後眼裏露出幾分笑意,道:“既然這樣,你便放手去治。凡事有我。”將死之人,還管那麽多做什麽?莫貴妃也好,李修媛也好,黃淑妃也好,管她們去死!


    為醫者,最需要的就是這樣的肯定與無條件的支持,安怡鄭重地同梁皇後行了一禮,轉身把方子遞交給金姑姑:“按這個抓藥。”


    胡守庸梗著脖子道:“皇後娘娘請三思!”見梁皇後閉目裝睡不理睬他,便又轉頭去看莫貴妃:“貴妃娘娘!”


    莫貴妃皺著秀眉道:“你敢不敬皇後?”


    胡守庸上躥下跳的:“人命關天!”


    梁皇後煩了:“把這沒眼色的東西給我叉下去!”


    宮人一擁而上,把胡守庸給叉了下去,胡守庸喊著委屈,表著忠心,被宮人拖到庭院裏扔在地上。等宮人散了,他一骨碌坐起,一臉慶幸地揉著胳膊,眼睛裏透出餓狼般的光芒死死瞪著燈火輝煌的宮殿,唇角勾起一絲得意的冷笑。


    什麽東西啊,一個黃毛丫頭,隨便學了幾天醫,運氣好,瞎貓碰著死老鼠,僥幸治好了太後的病,入了貴人的眼,就以為自己真的天下第一了。這迴定然叫你把吃下去的全都吐出來!


    有人靜悄悄地走到他身後,涼涼地道:“胡太醫真是忠心啊。聖上一定會知道你今日的據理力爭的。”


    胡守庸頭也不迴地道:“好險啊!你怎麽就猜得著那丫頭一定會堅持用她的方子?”


    他身後之人輕嗤:“小安大夫年少得誌,走得順風順水。有太後和皇後娘娘兩尊大佛看顧著,又得聖上青眼,哪怕就是弄廢了蔡太師也還是救了蔡太師的命,反倒得了嘉獎。這樣的人,必然自信得很,又豈會容許別人質疑她的判斷?更何況,她本來也沒錯。”


    胡守庸聽到這裏,不由驚詫起來:“她沒錯?那何必多此一舉?”他以為想方設法地讓安怡的方子得用,就是為了讓安怡誤診才好要她的命,卻沒想到安怡看得很對症,既然如此,為什麽要讓他在中間攪這一局?


    那人鄙夷地歎了口氣:“胡太醫想必是覺得之前那廷杖挨得不明不白的,如今瞧來卻也沒挨錯。你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剩下的不關你的事。閉緊你的嘴,自有你的好處,若是忘不掉,我們也隻好給你開個方子,讓你忘掉了。”


    胡守庸頓時噤若寒蟬:“我什麽都不知道。”眼角悄悄往後瞟去,隻看到一個長長的背影消失在景仁宮的暗影裏。


    湯藥送上來,試藥的宮人已經試好了藥,周老太醫才匆匆趕來,喘過氣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六皇子,再接著就是看安怡的藥方。


    眼看著一向最持重的周老太醫眉頭緊鎖,久久不語,梁皇後等人都捏了一把汗,提心吊膽地等著他發話。安怡此刻反倒沉靜下來了,她已盡她所能,餘下的隻能聽天由命而已。


    “這藥方開得不錯。”周老太醫放下藥方,再次號上六皇子的脈搏,算是為安怡正了名:“小安那幾針施得及時,該吐的都吐出來了。可以給殿下服藥了。”


    話雖說得隱蔽,在座的卻都聽明白了,隻是不曾落下定論之前,誰也不敢,也不能說破。李修媛忍不住“哇”地一聲又哭了出來。


    梁皇後慢悠悠地看了眼莫貴妃。莫貴妃執掌六宮,皇子吃了不幹淨的東西,她難逃其咎,更何況她膝下有兩位皇子,立儲的唿聲最高,若六皇子出事,她的嫌疑最大。


    莫貴妃緊緊揪住帕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眼裏噴射出怒火,咬著牙轉頭吩咐心腹宮人:“給我查,細細地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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