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備加警惕,冷淡加疏離,其實從前二人相處就是這樣的模式,但現在的謝滿棠已經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了。他覺得,經過這麽多的事,他們應該是如同上次那樣半夜一起吃宵夜的感覺。他斟酌著選了個不錯的開頭:“你也算是被我從小看到大的。”


    不是一如既往的疾風暴雨和冷嘲熱諷,而是長輩對著小輩的關心愛護式開頭,這算什麽?安怡不眨眼地盯著謝滿棠的眼睛看,試圖從裏麵找到其他的情緒。


    謝滿棠當然不會介意也不會害怕安怡這樣看著他,他甚至於調轉身子,坦坦蕩蕩地麵對著安怡,隨她看個夠。


    裏麵一片黑暗,看不透,卻誘惑人得緊。安怡收迴目光,輕聲道:“您說得沒錯,算是。”那一年在撫寧,她從未想過會有這麽一日。而有這麽一日,固然離不開她自己的勤奮努力,也真真切切地離不開謝滿棠的提攜幫助照顧。從某種方麵來說,他可算是她命裏的貴人。命運,命運,有命還得有運,他就是她的運。


    她不再看他了,謝滿棠卻仍然沒有收迴目光,而是炯炯有神地看著她:“你是否對我心懷怨恨?”


    有嗎?雖然憤恨他壓榨她,但其實不恨的,不然不會隻給他瀉藥又加上解藥。安怡果斷搖頭,並不打算主動交代她的罪行。


    “你覺得我對你很差嗎?”謝滿棠繼續問,看到安怡搖頭,他心裏緊繃著那根看不見的弦終於略鬆了一鬆。


    “大人對我照顧得非常周到。我很知足。”安怡繼續搖頭,照舊不打算認錯。坦白從寬,把牢底坐穿,抗拒從嚴,迴家過年,沒被找到證據之前,她是堅決不認賬的。


    “知足?”謝滿棠靜靜地看著安怡,不輕不重地重複了一遍她的話,安怡眨眨眼,無辜地看著他,謝滿棠盯了她片刻,嗬嗬笑了起來:“安怡,你很好。”


    安怡不敢笑了:“大人有什麽話請明說吧。”


    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節奏啊,謝滿棠磨牙道:“我隻問你,我待你如何?”


    “很好。”安怡很清晰很冷靜地迴答,剛開始時,他還隔三差五讓人來接她去做那些神秘兮兮的事情,後麵就很不讓她露麵了,隻讓柳七來拿藥。她何嚐不明白那是為她好的意思?畢竟那種事情沾手多了並不好,馬行千裏,終有失蹄,她露麵的次數多了,遲早會給人察覺。再加上莫名其妙就好像唾手可得的那個什麽鄉君封號,他其實真沒必要對她這麽周到。


    “那你為什麽還要與莫天安勾搭?”謝滿棠明明已經咬牙切齒,也還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表情和語氣。


    終於來了,安怡有種終於東窗事發,終於解脫了的感覺,她斟字酌句的道:“男女有別,大人不該用這樣難聽的字眼,這樣不合適。我們隻是各取所需,合作雙贏而已。”


    謝滿棠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爆發了,更何況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性子,他“唿”地一下站起身來。安怡不過眨了一下眼,一隻滾燙有力、微帶著繭子的手就已經捏住了她的下頜,不由她不樂意,那手用力捏著她的下頜,將她的臉抬起往上。謝滿棠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從牙縫裏一字一句地擠出來:“你把我當成什麽了?”


    安怡那點心虛頓時化作了憤怒,她穩穩地坐著,平靜地對著謝滿棠的眼睛,同是一字一頓地道:“提攜的貴人?合作的夥伴?或者是需要頂禮膜拜,高高在上的,施舍的大恩人?大人想做哪一種?”


    謝滿棠兩道濃黑淩厲的長眉頓時擰了起來,哪一種?一種都好像不是。非要選一種,那就是合作的夥伴?可如果是合作的夥伴,他幾乎能猜到她接下來會怎麽說。於是他選擇不迴答,也不收迴手,而是再趁機重重地捏了捏那粉嫩幼滑的臉頰,再離她近了幾分,近到彼此的唿吸交纏:“不是你問我,而是我問你。我和他,你隻能選一個。我?還是他?”


    離得太近了些,近得他身上的味道霸道地往她的鼻孔裏鑽,再沁入心扉,近得她的每一寸肌膚都能感受到來自於他身上的熱度,令她全身不安。美人很美,姿勢很曖昧,什麽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那是了然那樣的高僧啊,她不是!安怡不敢再看下去,更不敢再堅持,閉了眼大聲道:“我又沒賣身給你!也沒做對不起你的事!憑什麽你管得這樣寬?”


    早知道這死丫頭會這樣說。謝滿棠磨著牙,用力掐著安怡光滑的臉,兇相畢露,惡聲惡氣地道:“你沒做對不起我的事?你沒做對不起我的事?難道不是他讓你給我吃瀉藥的?難道不是他攛掇你和我做對的?你接下來是不是就要聽他的話弄死我了啊?”粉嫩的嘴唇真想咬一口啊,咬上去一定很解氣,所以不要臉的小白臉去死吧!


    安怡不知是怕的還是羞的,或者是疼的,什麽都顧不上地用力去掰謝滿棠的手,閉著眼大聲威脅著:“放開我,不然真的弄死你!”


    謝滿棠反倒笑了,眼睛亮晶晶的,貼著她的耳朵輕聲道:“你沒那個膽子。你不敢!”


    “誰說的?兔子被逼急了都會咬人!”安怡掰不開謝滿棠的手,反倒被他把手牢牢抓在手裏,於是冒了一身的細汗,全身的肌肉都僵硬得不聽話了。


    “我說的,你就連看也不敢看我。”謝滿棠清晰地看到安怡鼻尖上晶瑩的細汗和已經紅得猶如胭脂一樣的耳垂,惡意地朝安怡的耳朵裏吹了一口氣:“你敢生那個心,你全家都得跟著倒黴,你更倒黴,你信不信?”


    “你敢!”安怡顫抖了一下,猛地睜開眼,迎麵對上一雙流光璀璨、亮如星子的眼睛,心底深處突如其來地被猛撞了一下,先是愕然,然後是恐懼。她愛美,喜歡美麗的事物和人,卻隻想遠遠的觀賞。也許有一天,前塵事了,她將會選擇一個合適的人成家,攜手共渡一生,但那個人不會是他,因為他們離得太遠。離得太遠的兩個人硬要擠在一起,往往不會有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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