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均小心翼翼地將裝著丸藥的瓷瓶放在太醫院最精通藥理的陳院判麵前,陪著笑臉道:“還請大人幫忙,瞧一瞧這是什麽藥。”


    陳院判抬起混黃的眼珠子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打開瓶蓋,倒了幾粒藥丸在掌中細看。


    田均正想提醒陳院判這藥有問題,碰不得手,想想又忍住了,佯作無事地靜觀陳院判的反應。若然真是這藥有問題,那活該安怡倒黴了,太醫院的人正愁找不到機會收拾她呢,他不介意再給安怡多添一個麻煩。


    陳院判卻是毫無反應,將那藥丸看了又看,又輕輕舔了舔,再叫藥徒進來拿清水將藥丸研化開了仔細查探。良久,陳院判微微笑了起來:“妙啊,我從前怎麽就沒想到這樣的配方呢?田大人從哪裏弄來的好藥?這藥醒酒是再好不過的了。”


    田均不由怔住,還真的是醒酒藥丸?而且還是好藥?他覺得陳院判要不是弄錯了就是被收買了,便含糊道:“一個故人所贈的,也沒說是什麽藥。這配方很好嗎?不知都用了什麽藥?”


    陳院判道:“說了你也不懂。總之是好藥就是了。田大人這是不喜歡?不喜歡不如留給我。”


    事情尚未完結,田均哪裏舍得給他?婉言謝絕後,忍不住再盯著陳院判的手,試探道:“大人的手……”


    陳院判莫名其妙地舉起兩隻手對著光看:“我的手怎麽了?”


    一切如常,可見並不是這瓶藥的緣故,田均一笑:“大人的手靈活得很,不像個上年紀的老人。”


    陳院判有些驕傲地送他出去,迴來坐下,將手輕輕一抖,一顆丸藥頓時出現在他掌心裏,他得意的笑道:“真是好藥。”見藥童在一旁嬉笑窺伺,便罵道:“去!去!還不跟去瞅瞅他又去找了誰?”


    藥童忙跟著出去窺探田均的蹤跡,陳院判則將那藥仔細看了又看,再唿一聲:“妙啊!”


    門被人從外推開一條縫,藥童閃身而入,小聲道:“師父,他又去找了院使大人和餘院判。這會兒走了。”


    “竟然不信我的話,下次他再來就說我沒在。”陳院判冷嗤一聲,閉目品了一迴藥丸中的成分,低頭寫下一個藥名。


    田均皺著眉頭出了太醫院,迴到家裏顧不得去給父母請安,先去看張欣。才到院子門前就聽到張欣在裏頭罵人,間或夾雜著瓷器碎裂的聲音,不由皺起眉頭轉身要走,卻聽丫頭碧螺脆生生地道:“大爺來了!”


    於是嘈雜聲突然停了一停,張欣在屋子裏淒慘地哭了起來:“你可算迴來了。”


    田均無奈,隻得進門去,但見屋裏一片狼藉,地上還扔著把銅鏡,張欣背對著他坐在榻上,肩膀一抽一抽的:“你請來什麽的勞什子太醫,開的方子根本不起作用,說什麽我是風團,歇一歇就好了,都這半日了,越來越癢,越來越紅,還會疼……”


    田均知道她的脾氣,越理越不得了,索性默不作聲地坐下來,接了丫頭遞過來的茶慢條斯理地喝著,隻把張欣的話當成耳旁風罷了。


    張欣一個人抱怨了許久也沒得到田均一句寬慰,又癢得一陣煩躁,更擔心這臉會從此毀了,也顧不上自己的醜樣兒給他瞧了去,氣勢洶洶地衝過去一把將田均手裏的茶盞給揮落在地,尖聲道:“你倒是逍遙,你就巴不得我死是吧?我告訴你,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姓安的小賤人也別想得著好……”


    見她衝著田均發作起來,桂嬤嬤趕緊把所有下人都轟了出去,自己也跟著退了下去。


    田均在心底歎了又歎,強忍著用力按住狂躁的張欣,卻也不敢直視張欣那張紅腫加瘋狂得變了形的臉,索性將她的頭按進自己懷裏,柔聲道:“你別急,我這不是一連陪著笑臉請教了朱院使和兩個院判麽?說得口幹舌燥的,就想先喝口水歇一歇。”


    張欣忙道:“如何?”


    田均皺眉道:“都說那藥是好藥,千真萬確的好醒酒藥,沒有問題。”最要緊的是,那幾個太醫都用手摸了那藥丸,特別是陳院判這個藥癡又摸又舔的,也沒見有什麽問題。


    “他們一定是被她給收買了!”張欣又要發作,田均趕緊用力按住她,張欣掙了幾下沒掙開,索性趴在他懷裏大哭起來:“就是她害我的。就是她。”


    田均哄她道:“如果真是她做的手腳,我一定饒不了她。但如果不是,卻不能隨便弄她的。咱們犯不著為了她得罪太後……你好好想一想,除了這藥外她還給過你什麽?或者,你摸過她的什麽東西?”


    張欣緊張地迴憶了片刻,顫聲道:“我摸過她的脖頸,還有衣帶……”難道安怡本身帶毒?哪有這樣蹊蹺的事!她自己也很快否決了這個懷疑。


    田均疑惑地道:“你,如何會摸她的脖頸和衣帶?”


    張欣自是不願告訴他,她懷疑安怡就是安九,此舉是為了探明真身而行。卻見田均已然露出一副恍然的模樣,於是便知他已經明白因由了,誰還能比夫妻更親密呢?她知道安九的脖頸後麵有一粒胭脂痣,田均就更知道。


    “碰巧而已。”想到田均與安九那些過去,再看到田均此刻的模樣,張欣神奇地忘記了瘙癢和毀容的擔心,憤怒而嫉妒地試探道:“你在想什麽?”


    田均張口就來:“解鈴還須係鈴人,你既然斷定就是她下的手,那就隻有去找她了。”


    “你做夢!”張欣一口啐在田均麵上,嫉妒得幾乎發狂:“你敢說你不是想去見見她是否與那個人真的那麽相像?”


    田均放開她,垂著眼,慢吞吞地舉起袖子一點一點地擦去臉上的唾沫,淡淡道:“你這是走火入魔了。她已經死了,你我都很清楚這一點,我不喜歡你隨時拿她說事。麻煩是你自己惹來的,你若不聽我的勸,想爛掉臉就隨你吧。”言罷自坐到一旁,另取了個杯子倒茶喝。


    張欣已經後悔了,特別是看到田均擦唾沫的動作和表情,她油然生出一種不寒而栗的恐懼感。這個男人已經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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