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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婆子疑惑地打量著那個散發著幽淡薔薇花香的篆體“安”字,確認這就是自己從前見過的那個字。問題是,以此為印鑒的那位田大奶奶已經亡故了,這是誰呢?


    武婆子把信紙遞給自家兒子:“念來聽聽。”


    她兒子念過幾年私塾,認得幾個字:“這人說,她得故人推薦,知道你梳頭的手藝是整個京城最好的,曉得你忙不好請,問你是否可以看在這印鑒主人的份上給她梳次頭?”


    自己好歹欠過田大奶奶的大人情,既然這人能得到她的印信,想必關係也是不同一般的,隻是梳頭而已,又不是什麽難事。武婆子道:“什麽時候?”


    她兒子道:“七日後。”


    武婆子屈指一算,不由麵有難色,那一日是永昌侯夫人做壽宴客,好幾戶不能得罪的熟客與她有約,已是排滿了的。轉頭瞧見蘭嫂眼巴巴地看著她,遂將心一橫,道:“好,迴去告訴你家主人,我那日一準到。隻是不好意思,人太多,得請她起早些兒,我最先給她梳。”


    蘭嫂歡天喜地的告辭離去,武婆子的兒媳少不得怪責她:“又說累得受不住了,那就別應了唄,又不是什麽重要人家推不脫的。不然讓我去吧。”


    武婆子道:“那一年你們爹在外頭賭錢給人打折了腿,我到處給人梳頭養家,被冤枉偷了安侯府大夫人的一根玉簪,差點就給打死了,家裏被人翻了個底朝天,你們姐弟幾人差點就給拉去賣了換錢賠簪子。多虧他家的九小姐可憐我,相信我,貼錢托人情救了我。我曾說過要給她梳一輩子的頭,她卻也沒要我給她梳一輩子的頭,隻出嫁後偶爾才讓我去幫幫她而已。現下她讓人來找我,這次我怎麽也不能拒絕。日後又再當別論。”


    她的兒子兒媳頓時不吭聲了。


    武婆子還在那裏歎息:“這麽好的人怎麽說沒就沒了呢?改日得去給她燒點紙才是。”


    安怡迴到家裏,見房裏放著兩個樟木箱子,心裏已經有數。待得開箱驗過那流光溢彩、從裏到外、披帛腰帶佩飾一一齊全的四套衣裙,再聽說武婆子見信就答應一定會來替她梳頭後,心底深處缺失的一隻角奇異地被補全了——她的過去並不是全然一無是處的,她並沒有被人徹底忘記。


    眼看蘭嫂對著四套衣裙已經看得呆了,便含笑叮囑道:“明日我們家裏會添個外管事,他叫崔如卿。你吩咐下去,一定要對他客氣尊敬些,誰要是怠慢了他,我決不輕饒。”


    突然就多個外管事了?蘭嫂呆了呆,將目光投向一旁衣架上掛著的灰布男裝,算是知道安怡這信是怎麽送的了。她心裏有很多個為什麽,譬如安怡什麽時候買下這麽好的衣裙,為什麽又會認得武婆子,這個崔如卿可信不可信,是個什麽人等等。但她不敢問,她記得安怡買下她的那一天,曾鄭重其事地告訴她:“不該問的別問,不該管的別管,讓你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然就是自取其禍。”


    安怡把蘭嫂的疑慮都看在眼裏,卻無意解釋,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怎麽借太後這股風騰飛而起是個很花精力和金錢的大力氣活兒。這樣的機會不會經常有,這次她抓不住,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她要讓那些人知道,她是一顆真正璀璨的明珠,而不是依靠著太後與莫貴妃的抬舉才勉強算得上的所謂“才女”。


    棠國公府裏,謝滿棠給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是極品的雲霧鑽林茶,甘冽而芬芳。他突然想起了去年冬天的那杯茶和那隻烤得又香又軟的紅薯,還有烹茶和烤製紅薯的那個人。


    想必她此刻又在挖空心思地謀劃著如何借太後的勢一鳴驚人吧?也不知道那個小小的腦袋裏,怎麽就能裝著這麽多的算計?謝滿棠瞥向一旁癱在躺椅上無形無狀的柳七,淡淡道:“上次我讓你去找安怡拿藥,你怎麽還不去拿來?”


    柳七立即喊冤:“冤枉啊,我當時就去拿來了。已經用了,你還誇真不錯。”平時不是都號稱記性最好的麽?怎地突然就失憶了?


    謝滿棠往另一張躺椅上躺下去,直視著天花板繼續淡淡地道:“有這麽迴事嗎?”


    “當然有!”柳七坐起身來,正要將當時的情景一一說來,不經意間看到謝滿棠的眼神,突然間明白過來這人又是在各種裝和端了,不就是想談談安怡麽?偏就要用這種找茬的方式帶出來,便道:“不然你去問她有沒有這迴事!”


    “你以為我很閑?”謝滿棠的語氣猛然拔高,順理成章地表達了他的不滿:“她這幾天都在做些什麽?就隻知道從我這裏要好處,其他時候影子都不見!”


    “她做的事情可多了。”柳七掰著手指:“給莫天安看病,請了個外管事,從白老三那裏買了衣裙,又請著了武婆子梳頭……”


    京城有三絕,白老三做的衣裳,武婆子梳的頭,杏花村酒樓大廚做的狀元席。卻不想安怡一下子就請動了其中二絕,謝滿棠猛地坐起身來,皺著眉頭道:“她如何能請動白老三和武婆子?她的外管事又是個什麽人?”


    看你不露出馬腳來!柳七暗自得意,不動聲色地道:“我也正奇怪呢,興許是莫天安幫的忙?”又別有用心地挑唆:“你也別怪小安不來你這裏,到底男女有別,你又沒生病,對著她也從沒好臉色,可不比莫天安又閑又愛討好人。”


    不怪得不要他給她找裁縫和梳頭婆子,原來是早就有人獻上殷勤了。他早警告過她不許她接近莫天安那個不要臉的妖孽,她這是把他的話都當成耳旁風了呢。謝滿棠“哼”了一聲,正義凜然地道:“莫侯府的四公子前不久弄死了個無辜的小丫頭,再不管就要無法無天了,你覺得呢?”


    莫四公子與莫天安乃是一母同胞,人又慫蛋又蠢惡,犯了事從來都是莫天安出手抹平,這一找茬,莫天安得有些時日沒空去尋安怡了。柳七非常欽佩地對謝滿棠的公報私仇表示了讚同:“這種惡人果斷不能輕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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