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憲之聞言勃然變色,眼中透出淩厲的光來,殺氣充盈、溢於言表:“來啊,給老夫將此狂悖之徒拿下!”


    城樓中的甲士轟然應命,刀劍出鞘之聲不絕於耳,刃光閃爍、滿目森寒,晃得人眼花繚亂。


    劉屠狗微微一愣,心道這“曹虎頭”果然名不虛傳,又或是真正位高權重的緣故,決斷起來或者說喜怒無常起來比常兆清這等封號將軍都要爽利得多了。


    眼前這些甲士固然精銳,於他而言卻是抬手可殺,隻是一旦殺了,立刻形同叛逆,無異於自尋死路。


    朝廷威嚴深重,身處其中見證過那一聲令下萬人效命的場景,感受自然尤其深刻,是以哪怕再跋扈的將軍、校尉,事到臨頭恐怕也鮮有敢絕然反抗的。


    那位在鐵騎西征中立下赫赫功勳的武成王戚鼎又如何,還不是一道聖旨便給圈進了詔獄?若非如此,謫仙帖可未必敢給據說當時已是神通巔峰境界的武成王送帖。


    劉屠狗瞬間想明了自身處境,頗有些哭笑不得。


    剛才他本就是心存試探,畢竟靈應侯府與陰山龍氣兩件事都已經瞞不了人,自然需要知道朝廷準備如何處置,且不說那些個吃進阿嵬肚子裏的寶貝,單是名為詔獄鬼卒、實為軍方密諜的許遜被二爺一刀梟首,恐怕就已經後患無窮。


    誰成想這曹憲之性情如此暴烈,話沒說幾句,說翻臉就翻臉,用的還是二爺慣常的一力降十會的破局手段。不說城內城外幾萬大軍,單是這小小城樓上就集中了數位宗師,此刻氣機隱隱蔓延開來,真要動起手,嘖嘖,二爺怕是要歸位。


    劉屠狗羞惱之餘,對曹憲之此人卻無多少惡感,反而隱隱地有些豔羨,比起老燕,這位一言便能決大將與萬軍生死的曹虎頭可明顯要霸氣多了。


    險惡關頭,他毫不猶豫地狠狠一跺腳,如猛虎踏山,整座城樓彷佛都隨著這一腳晃了一晃。


    衝過來的甲士隻覺天翻地覆,有幾個甚至當場摔倒在地,餘下的也都慌亂止步,努力站穩身軀。


    這一跺腳頗有門道,靠的不是力大,城樓也沒有真個搖晃,而是將已經能去形存意的病虎探爪式與無形無相的刻碑之法融匯一爐,直接蒙蔽了這些甲士的觀感,當真是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至於那幾位宗師,因為劉屠狗刻意避開了他們的氣機,反倒隻有幾近於無的模糊感應,並沒引動他們的警惕與反擊。


    “曹公真是急脾氣,您大人有大量,甭跟俺一般見識,劉屠狗既然到了這金城關,自然唯曹公馬首是瞻。”


    二爺換了一張真誠笑臉,言語諂媚,身軀卻始終站得筆直,周身氣機湧動,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火並一般,實在無法給人奴顏婢膝之感,所謂宗師氣度,論心不論跡,即便是刻意服軟也不同凡俗。


    “野性難馴,飛揚跋扈!”


    曹憲之冷哼一聲,絲毫不留情麵地給了八個字的中肯評語。


    他身居高位,又是靈感宗師,眼光與靈覺何其毒辣敏銳,自然能看出眼前這少年所言確實發自真心,也自然能看出倘若自己再行逼迫之舉,對方也一定會絕然拔刀反抗。


    這世上單有這樣一類人,鍾靈毓秀、驚才絕豔,真正超凡脫俗、一心秉承己道,若是隱居山林與世無爭尚無大礙,出世行走的與這俗世便有些格格不入,尤其對朝廷亦絕無半分畏懼之心,在這位朱衣軍機看來無異於徹頭徹尾的亂臣賊子。


    這等人即便氣運加身、後台硬實,絕大多數也難免夭折於求道途中,可但凡能成就所謂大神通者的,也往往便是這類人。


    若是江湖草莽,大周朝廷自然是不遺餘力地或壓製或納入掌控,穀神殿護殿紅衣與詔獄青衣鬼卒某種意義上便是為此而設,這沒啥好說的。


    可若是崛起於官府、軍中的“自己人”,就要難辦的多,位置就那麽多,一個飛速躥升的後起之秀任誰都不會喜歡,不拔擢甚至刻意打壓又會寒了人心,長此以往誰還賣命,誰為朝廷去壓製那些大大小小的山頭?


    當然了,身處曹憲之這個位置,硬要壓下眼前這個年輕校尉其實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地方上一位宗師大將固然舉足輕重,到了京師可就沒這麽金貴了。隻是有時候牽一發而動全身,即便是他也無法真就任情恣意而為。


    朱衣大軍機揮了揮手,甲士們便如潮水般退下。


    “劉屠狗,你的根腳老夫已經大概清楚,慕容氏不過是個幌子,病虎山那位雖然名聲不顯,卻無人敢小覷了去。它有何圖謀非老夫可知,你自己卻要好自為之,隻要尚在我大周軍中一日,便要守一日的規矩,如此方能活得長久!真要撕破了臉,大周拚著傷筋動骨,總還鎮~壓得住!”


    不等劉屠狗迴答,曹憲之從袖中取出一卷以淡紫綢緞書寫的令旨,一把展開,沉聲道:“劉屠狗聽令!”


    被這朱衣大軍機一番恐嚇,此刻又上演這麽一出,二爺當真訝異莫名,當下老老實實拱手道:“在!”


    “著調朔方先登衛左尉劉屠狗及其部屬至至京師詔獄聽候差遣,見令即行,不得有誤!”


    “啥?”


    劉屠狗突然覺得自個兒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即便是二爺修為高、功勞大足夠換個封號校尉的官帽子,那也是由天子頒旨、軍部任命,關詔獄何事?


    他滿腹疑竇地上前接過紫綢令旨一看,幾行字之後除去軍部的大印、曹憲之的總理軍機官印,還有一個小上許多的印章,卻不像是官印。


    他認真看去,隻見這印上刻了四字——鎮獄侯吳!


    劉屠狗霍然抬頭看向曹憲之,疑惑問道:“鎮獄侯,這是……封號武侯?”


    桃花眼魏卞的老爹、西安府詔獄綠袍勾錄魏大曾跟他提過一嘴,這鎮獄侯正是詔獄的大統領。


    他話一出口,就見整座城樓中群情聳動,除了那名不知是什麽身份的灰袍老者尚且鎮定如常,另兩位一看就是穀神殿中人的神官與武士都氣機驟起,情緒有著明顯波動。


    曹憲之促狹一笑:“侯爺說了,不論許遜究竟是認誰做主子,賬麵上終歸是詔獄的人,現下詔獄少了這麽一位靈感境青衣鬼卒,損失甚大,要軍方再賠他一個。”


    劉屠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這意思就是……您老把俺賣給了詔獄?”


    曹憲之點了點頭,哼了一聲道:“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捅了多大的婁子自己還不清楚?沒鎮獄侯發話,你真以為你能囫圇個地活到現在?老夫頭一個就要砍了你!”


    二爺一拍腦門,當真有些啼笑皆非:“這世事變幻,還真他娘的波詭雲譎、瞬息萬變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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