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的交鋒其實極其短暫,隻因有著劉屠狗這名宗師高手在,竟迅速演變成九十餘黑鴉追殺九百狄騎的驚人局麵。


    劉屠狗忽然能體會到幾分燕鐵衣當年單騎衝陣斬殺八百的豪情,也深深知道其中的兇險。


    剛才那道絢爛刀氣,是以劉屠狗的屠滅心刀所激發,滿打滿算揮出三五刀就要刀氣枯竭,即便能病虎吞天借來駁雜靈氣,也無法在戰陣之上瞬間提煉精純,真實殺傷力隻怕立刻就要跌到練氣境界,而一名練氣高手,如果對方執意死戰,顯然無法在九百狄騎的圍攻下全身而退。


    幸而當日燕鐵衣身後有一營繡春衛,二爺身後也有近百黑鴉。


    難怪浩蕩周天,唯天子可稱至尊,而非由那些高手輩出的宗門大閥奴役眾生。數萬數十萬大軍碾壓之下,任你門中有多少高手,也終成齏粉。


    “大人,對方畢竟還有九百騎,固然能斬盡,卻不知要搭進多少兄弟的性命。不如迴頭去看看赫倫部到底發生何事,再聯絡另外三旗共同圍剿。”


    傅陽關縱馬湊到劉屠狗身側,小心翼翼地勸諫道。


    劉屠狗擺了擺手,沒有說話。他周身氣息湧動,雖沒有太明顯的異象,實則時刻都在暗暗吞吐,積蓄刀氣。


    楊雄戟眼睛一橫,斜睨傅陽關道:“屁!皮市都給人屠了還沒動靜,那些生狄又是從營地方向過來,赫倫部多半兇多吉少,有啥好看的。你怕死就滾蛋,反正爺爺是要跟著二哥殺狄人,免得他們竄入幽州禍害百姓!”


    這廝恨不得殺盡戎狄,聽到傅陽關所言立刻就反唇相譏,讓這位羊倌兒秀才瞬間漲紅了臉。


    徐東江會心一笑,自從當上什長又見過了血,這個靦腆少年性子反而開朗了許多,開口道:“大人,傅什長說得不無道理,總該派人通知其餘三旗和先登寨,單靠咱們未必能追得上殺得完。”


    劉屠狗吐出一口濁氣,搖頭道:“不是我不想,除了桑源,你們有誰能在草原上找到其餘三旗?即便能找到,草原這麽大,一時半刻也趕不過來,這趟出來,本就是練兵,隻要敢拚命,一口一口吃掉這股生狄並不為難。”


    曹春福落後幾人一個馬身,這個話語不多的漢子提著祖先親手設計打造的繡春刀,自廝殺之後臉上始終帶著興奮的笑容,聞言狠狠點頭道:“大人說的是,咱們這些黑鴉遊騎曆來便是朔方乃至幽州的第一道屏障,全憑自己的本事掙命,根本不用指望有什麽後援。換做其他邊州,邊軍隻在城池附近遊弋,哪兒敢深入這麽遠?”


    徐東江歎息一聲:“史書上慣常的一句烽煙連天,幼時讀來不覺得有什麽,這時候就知道這烽火狼煙的要緊之處,可惜幽州最北邊兒的烽火台便是先登台,咱們想傳個消息都沒辦法。”


    劉屠狗再次擺了擺手,道:“這些都交給大人物們來操心吧,咱們隻管拿這些狄人做磨刀石。”


    遠方忽然煙塵滾滾,眾人停下話頭,都極目遠眺,似乎是桑源等人在往迴跑。


    劉屠狗唿嘯一聲,阿嵬驟然加速,毫無顧忌地揚蹄飛奔,身後六十餘黑鴉隨之狂奔。在草原這樣一個隻有抱團才能生存下去的地方,一個強有力的首領可以得到最大的服從。


    兩支分開不久的黑鴉再度匯合,桑源臉色陰沉,和老四嘴角傷疤扯出一個猙獰的苦笑,董迪郎也跟見了鬼一樣:“前頭竟然還有一支狄人的騎兵,約莫五六百騎,被那九百狄騎迎頭撞上,兩家合兵一處膽氣大增,這還罷了,那五六百騎後頭還綴著一支人馬,隔得太遠看不清人數,一千多狄騎沒有理會我們,兜頭殺向了那第三支人馬,兩家殺成一團,我們才逃過一劫。”


    劉屠狗點點頭,問桑源道:“看清第三支人馬是什麽人了嗎?”


    “當是赫倫部的人馬,我估摸著是中了生狄的調虎離山之計。生狄先以那五六百騎屠了皮市,然後引走赫倫部的戰士,咱們遇上的那個千人隊趁機屠了空虛的赫倫部營地,再掉過頭跟兜了一個大圈子的誘餌合兵吃掉猝不及防的赫倫部戰士。”


    不愧是常年在北地草原掙命的黑鴉老卒,桑源三言兩語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理順,雖未曾確認,但合情合理,可能性極大。


    “赫倫部大概有多少戰士?”


    “刨去老弱婦孺和留守營地多半兇多吉少的,能出動一個千人隊便是極限,事實上肯定沒有這麽多。”


    劉屠狗咬咬牙,宛如火焰燃燒般的目光在幾位什長臉上滑過。


    楊雄戟獰笑道:“莫說還有赫倫部幾百戰士幫忙,即便沒有,咱們第四旗也吃得下!”


    如此兇悍不要命,登時人人側目,再加上之前長戟破陣的威風,即便不提他稱唿劉屠狗二哥的特殊地位,這廝也已是實至名歸的第四旗第一什長。


    似乎被他的豪情感染,黑鴉們臉上少了幾分忐忑擔憂,多了幾分沉著堅毅。尤其是那些刀衛,體內分外活潑靈動的刀氣總讓他們有種不吐不快的振奮,而此刻宣泄胸中情緒的最好方法,當然是揮刀染血。


    劉屠狗敏銳地察覺到了刀衛們的微妙情緒,這不是偶然,接受了二爺的拈花授記,宛如於土中播種,收獲的心根自然而然與屠滅心刀氣息相通,相互間產生了誰也未曾預料到的玄妙唿應。


    這些刀衛,無論是體內修煉的靈氣還是更為隱晦的情緒、心誌,都受到了二爺潛移默化的影響,連自身性格都在悄然發生著改變。


    顧不上深究這種變化的利弊,劉屠狗當機立斷:“第四旗,隨我殺!”


    九十餘騎大黑披風如一朵烏雲,以極快的速度毫無掩飾地飄向遠處戰場的邊緣。


    生狄與赫倫部的戰士已經廝殺成一團,在場外旁觀或許還能勉強區分,真要殺進去肯定敵我難辨,至少第四旗的絕大部分人分辨不出來。


    劉屠狗驀然大喝一聲,如虎嘯龍吟,巨大的聲音在戰場上空迴響:“大周邊軍先登衛全軍在此,願與赫倫部的朋友們並力殺賊!”


    他壓下嗓音,迴頭向部下低喝道:“隻管跟著我衝,千萬不要停下來纏鬥,也千萬不要手軟,管他生狄熟狄,但有反抗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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