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瓦娜比芙聖者的指示下,船長命令航海士改變航線,去一個航海地圖上沒被標記過的過方。


    航海士雖然感到困惑,但基於船長長期樹立的威信,仍然嚴格執行了命令,讓馴獸士調整巨渡鳥的飛行方向。


    除了懂風向、洋流、星相的航海士、船長、大副和班索以外,其餘人壓根不知道船隊更改了航線。因為對於普通的水手而言,這天空和大海都是幾乎一樣的,去哪一個方向都沒有差別。


    經過五六天的飛行,船隊越過了一座岩礁環抱的海島。


    原本班索極力阻止船隊靠近這個海島,他記得這個曾經囚禁他的礦島裏駐守了大量海妖精,可是船長不理會他的警告,硬要降到這個島。


    出乎班索預料的是,沒有一個海妖精想要傷害船隊的人,反而互相用新神的名謂“由努巴”問好,並借助信使鴉來轉譯對話,完成一筆愉快的交易。船長用將近一半的貨物向礦島工場換了大批精良武器,還買了三十多個略為強壯的異族奴隸,看來要為探索“迷失大陸”做準備。


    原來這個礦島也是由努巴的勢力範圍,那麽說當初襲擊利依瑪船隊的海妖精是由努巴的信徒?殺了親愛的利依瑪是為了向由努巴獻祭?


    船隊出發時,班索站在船舷邊,俯瞰著越來越小的彎月形礦島,看著濃烈的煙霧,眼珠被熏出了淚光,而淚光下躍動著如同礦島內的高爐一般熊熊燃燒的火焰。


    一顆複仇的種子悄然萌芽了。


    船隊繼續飛行了兩天,進入一片魚類極多的海域。成群出沒的海獸暢快地穿梭於魚群當中,偶爾會有比所有船隻加起來還大的巨型海獸逐漸浮起,升起一片比小島還大的陰影,隨後一口把成群的魚和海獸吞了下去,激起了衝天的浪柱。


    見到這等可怕的獵食場麵,剛想把船停在海麵的船長立即打消了念頭,迴到船長室問正在對比地圖和航海儀器的班索:“到了神使想去的地方了嗎?”


    “已經到了。”班索鼓起勇氣說出這個答複。


    幾天以來,他每晚都觀察星相,核對風向和洋流,生怕指引錯方向,惹怒異神靈的使者。直到看見數量多得反常的魚群,他才敢確定他們已經到達“迷失的大陸”曾經暴露過痕跡的地方。


    “做得很好!”神使使徒瓦娜比芙的聲音在眾人之間響起。


    聽到這聲音,班索嚇了一跳,神使的使徒什麽時候進了船長室?船長室明明把內外艙門都關閉了,她是怎麽進來的?


    船長和大副雖然也感到驚訝,但都立即反應過來,朝瓦娜比芙聖者下跪伏拜。


    本以為聖者會詢問關於迷失大陸的事,班索早就和船長等人商量好答複的內容了,可是沒想到她居然直接宣布開始儀式——撕開神國的“紙”!


    很多人都知道神靈之間會互相獵殺,暴露蹤跡的神靈會被別的神靈抹滅,被奪走“牧場”和“羔羊”,例如兩年前殞落的叢林的靈和在幾百年前的神戰中陷入永眠的諸神。神靈不會輕易現身,神使同樣惜命,唯有派遣使徒去行事。可是從瓦娜比芙神使使徒的表現來看,她也是畏懼異神派出的獵殺者吧?不然她怎麽會連調查都不進行就急著發動儀式?


    船長感到為難,但還是執行了諭令,讓人把船停在海麵,把關押在船底水池的三十六個異族奴隸拖到旗船“塔羅斯號”。他為了保密,到現在還不讓船員察覺他們更換了航線,更不讓他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所以大家都感到疑惑。


    甲板上的異族奴隸都被蒙上了眼睛和嘴巴,肢節部分都被捆紮住。圍住它們的是幾位壯碩的水手,他們握住雙手大劍,在半空中比劃著劈砍的姿勢,臉上滿是興奮、激動,因為他們終於有機會親手向新神獻上他們的信仰。這一幕在班索眼裏似曾相識,隻不過獻祭者與祭口的角色互換了。


    向神靈獻祭不一定要祭殺生靈,聖靈隻需要漿果和酒,叢林的靈隻需要潔淨的水或肥沃的泥巴,可是新神由努巴卻鼓舞信徒用異教徒的血來換取神賜的力量。盡管新神的賞賜是極其豐厚的——單看神使座下的使徒所擁有的強大力量便可知道——但是班索完全不敬畏這樣邪惡的神靈。


    用善良和仁慈換來的力量,在班索看來完全是一種罪。


    儀式開始了。


    三十六個海族奴隸相繼倒在血泊中。鮮血散開,流進了圖陣的溝壑中,朵朵死靈之花於圖陣邊沿綻放。


    這悲慘的一幕沒能勾起班索的憐憫。他也不明白自己的內心為什麽不起波動,是死亡麻木了嗎?還是這些死去的異族沒有人族的臉龐?總之他站在一旁平靜得像是在看漁夫宰殺海魚。


    神使使徒款款走進圖陣中,跪在三十六具屍體之間,仰麵望著天空,兩手合抱著胸脯,閉上眼吟詠。


    “六”是一個神秘的數字,而六個六組成的數字能激發圖陣深藏的力量。三十六個靈魂在圖陣中打開了一扇漆黑的門,把所有血都吸了進去,一滴不剩。漸漸地,甲板上的血顫抖了,空氣共鳴著聖者的長言,爾後天穹的雲裂開一道口,投下一束血紅色的光,正好沒入漆黑的圖陣。


    “由努巴——”各船的人見狀,連忙念著神名朝血色光柱伏拜。


    班索看到一個女子的虛形從瓦娜比芙聖者的背後緩緩地立起。這位身材曼妙的女子揚起雙臂時,渾身散逸著霧態的乳光。不知是她的聖潔的光照亮了昏紅的海麵,還是邪惡的黑色光柱映襯出她的聖潔,班索凝視著她,被她的美震驚了,甚至怕自己唿吸會驚動她


    隻見她抬起細長的脖子,眺望著深遠的天空,似乎完全沒有留意腳下的屍體。


    天空被她輕易地撕開了,像紙破了一個洞,露出邊緣不齊整的裂口。巴掌大的窟窿裏迸射出柔和的光,把暗紅的雲彩染得發白。風從天空的破洞裏吹出,使酸麥粒如沙塵暴一般落下,風暴平息時,船上、海麵都鋪了厚厚的一層酸麥。


    神國的“紙”被戳穿了。“紙”的另一端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酸麥林,和班索一年前見到的場景沒有兩樣。


    由聖潔的光凝聚成的女子飄升到半空中,俯視著虔誠跪拜的船員,高聲宣令:“我是風語者瑪梅文,由努巴的使者,統禦風的神仆,聽從我,服從我,你們將得到神賜的力量。”


    突然神使化作一陣狂風,把海船連同海水搬上了高空,送入將要合攏的窟窿內。


    船員們眼看船隻要被天空的“大嘴”給吞掉,紛紛驚嚷起來。比叫聲更響亮的是風的聲音,所有人都清晰地風在向他們唿喊:


    “去吧,為偉大的由努巴探索‘迷失的豐饒大陸’,我將為我神庇佑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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