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波休斯就站在北門外不足十米的位置,藏在陰影中的臉龐似乎望著這邊,相隔數百米,與遲小厲遙遙對視。


    兜帽之下,提波休斯表情愈發凝重。


    剛剛一個迴合的短暫交鋒,前後加起來不過三秒,卻可謂是險象環生。


    這個身材微微發福、一頭稀疏金發的中年男人,麵相看上去確實不像烏托邦土生土長的原住民,與常人無異的氣息,根本看不出是一位精通多種劍術的劍士。


    提波休斯之前遇到過不計其數擅長遮掩氣息的敵人,然而在他浩如煙海的精神力麵前,一切的隱瞞遮掩都無所遁形——就像是小孩子在大人麵前得意洋洋表演拙劣的戲法一樣,滑稽而可笑。


    然而今夜遇到的這個“叛逆者”卻截然不同。


    從接觸至今,甚至在貼身交手的時候,提波休斯仍舊未能從對方身上察覺到絲毫氣息流轉,除了出劍的一瞬間那氣勢如虹的劍氣波動,無論是主動進攻還是撤退跑路,男人就像一個完美無缺的容器,無論如何晃蕩,裏麵的內容物都不會灑漏絲毫。


    這已經有些超出提波休斯的認知,在他的意識中,還從未遇到甚至聽說過能夠將氣息隱蔽到這種程度的高手。


    男人真正做到了不動則已、一鳴驚人的程度,如果不是在這種場合見麵,隨便換一個其他地方,在不起紛爭的情況下,提波休斯甚至無法將對方從普通人中分辨出來。


    而除了氣息方麵的詭異,男人複雜多變的劍技,也讓提波休斯深感震驚。


    劍術與魔法的力量本質根本截然不同,這個世界上或許存在三係乃至四係魔法師,卻幾乎不可能出現同時掌握兩種以上不同屬性劍氣的劍士。


    要想掌握兩種不同屬性劍技,劍士的“劍魂”必須擁有得天獨厚的兼容性,本人更是要具備極為高超的劍術天賦。


    除此之外,還要有兩把契合能力的秘劍,這樣才能最大程度發揮出所有力量。


    光是第一點,其實就排除掉了九成九以上的劍士,再加上於這個時代而言有市無價珍貴異常的秘劍,能夠同時擁有兩把秘劍就已經算是底蘊極其深厚了,更遑談還要找兩把屬性與自己貼合的“最佳搭檔”。


    而男人最開始脫離鴉將與維奧尼亞圍攻,使用的是某種附帶光屬性攻擊的魔法,對於掌握暗屬性力量的鴉將與維奧尼亞而言,的確具有一定克製效果。


    如此看來,維奧尼亞的失利,或許真的並非她不夠謹慎,倒是自己有些錯怪她了。


    換誰遇到一位實力相近、力量卻克製自己的敵人,恐怕也很難取得優勢。


    在明確對方的大致能力後,提波休斯當機立斷,果斷選擇親自登場——如果全權交給維奧尼亞,這場戰鬥還不一定要拖延到什麽時候,到時候即便對方伏誅,暗鴉們可能在此之前便失去活力。


    從遠海一路趕往內陸,原本提波休斯是準備通過捕獲海獸,為這些魔法生物補充能量。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捕食行動開始沒多久,絲荻拉便傳來意外的情報,導致提波休斯不得不提前行動,以避免更大的損失。


    這樣一來,暗鴉們的力量補充尚不完全,不過大致能夠堅持到入城,等魔法陣啟動,將城內大部分居民獻祭後獲得的力量,就足以維持暗鴉的行動。


    然而剛來到近海,還未等殺入城內,城中魔法陣的聯係便突然中斷,原本應該啟動完成的大陣,竟再沒有任何聲息。


    正在疑惑期間,沒過多久,提波休斯便接到精靈族的傳訊,這才知道城中發生了意料之外的變故——一個自稱神跡之地商人的“外鄉人”突然出手,以雷霆手段將裏應外合的騎士團與精靈衛隊盡數消滅。


    這樣一來,暗鴉們補充能量的計劃落空,提波休斯不得不將大部分暗鴉維持在一種“冷凍”狀態,雖然外表看上去依舊鮮活如新,但實際上卻隻有一層淡淡的魔力外殼,隻能嚇唬人,根本無法出手。


    那十隻鴉將,便是壓榨所有暗鴉後,聯合擠出來的所剩無幾的力量。


    當然,這件事無論是那個身份神秘的男人,亦或者作為附屬的精靈族,全部一無所知。


    提波休斯並非不信任維奧尼亞,而是沒有必要將這些秘密告訴這些遲早要被拋棄的棋子。


    萬一將暗鴉的真正狀態告訴對方,保不準會讓精靈們的意誌產生動搖,從而影響軍心,降低自己的威懾力。


    所以提波休斯要趕在這個氣息詭秘的劍士發現貓膩之前,將其斬於城下。


    然而接下來的走向,卻大大出乎提波休斯預料。


    幾乎瞬間將魔力提升至鼎盛,提波休斯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撕裂空間,驟然出現在男人麵前。


    在確認對方劍術根源後,提波休斯有著十足的把握,對方絕對躲不開這致命一擊。


    然而結果卻是男人好似提前察覺到了自己的動向,然後在自己出現的一瞬間,突然展現出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另一種詭譎劍域,甚至能夠影響到自己主觀意識的時間流速。


    當然,劍聖實力終究與至聖有著不小差距,提波休斯很快便憑借強韌的精神力,從那種遲滯感中掙脫出來,心思震動的同時,也不忘再次給予還擊。


    這次男人終於避無可避,選擇以輕傷換重傷的形式果斷放棄進攻,然後借力快速退迴城內。


    在男人退逃的一刹那,提波休斯本能想要乘勝追擊——因為這或許是極為難得的天賜良機,雖然雙方紙麵實力上有差距,正常情況下,就算這名劍士有再詭譎的劍技,也無法彌補這種硬差距。


    但連自認為已經獲得“引領者”寵幸的維奧尼亞都不清楚,來到絲荻拉的“提波休斯”,隻是作為本體的一個分身。


    無論看上去多像至聖,終歸也隻是一個虛假的人格,真要與對方不死不休,短時間內或許能夠占得一些便宜,可一旦對方撐住,將戰鬥拖入持久戰,到時候分身後勁不足的致命缺點將暴露無遺。


    而男人僅僅一個交手間,確定自己不敵後便果斷龜縮入城,看上去像是一位心思縝密的劍士所做出的最優判斷,可提波休斯的直覺一直隱隱有些不安,就像是……男人的實力根本不止看上去這麽簡單。


    電光火石間,提波休斯聯想到男人之前截然不同的兩種劍技,以及在施展劍技前後根本沒有絲毫氣息泄露的種種詭異,在追入城門前猛地止住身形。


    不對勁,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提波休斯說不出這種感覺的來源,卻不代表他不相信自己的直覺。


    作為這個大陸的最強者,這種來源於對未知力量的忌憚,已經許久未曾出現在自己身上了。


    提波利斯沉思片刻,決定還是不要貿然入城。


    如果在這裏的是自己的本體,無論思維還是力量,皆不是一個分身可以比擬的,自然無所畏懼,即便城中有男人設下的陷阱,也能夠憑借令人絕望的實力碾壓,一路橫推過去。


    然而現在他隻是一具分身,無論性格還是心理,都遠遠遜色於本體,比起冒險激進,他更傾向於穩妥慎重。


    即便他能夠察覺到男人身上那如同蒙了一層薄紗般的異樣感就殊為不易,至少短時間內沒有辦法探明這種不祥之兆究竟來源於何方。


    這種情況下,與對方硬拚,贏了也隻能重新獲得一個狼藉遍布的破爛小鎮,想要修複魔法陣還不知道要多久,可一旦輸了,自己萬一無法將這邊的情報傳達迴去,很有可能會對之後的真正計劃造成影響。


    孰輕孰重,稍微想想便知。


    在與遲小厲對視長達一分鍾後,提波休斯突然歎了口氣,終於做出決定——


    撤退。


    不過是一個南部邊陲小鎮,就算放棄,對全局也造不成多大影響。


    雖然從戰略角度考慮,絲荻拉如同南境尾部的咽喉,隻要能夠將這裏徹底控製住,就可以與北方諸城裏應外合,像是一把利刃,快速插入南境內部,橫掃所有反抗力量。


    如果那位南境統領真的或者從北方迴來,等待她的將不是溫暖的後方,而是寒鋒遍布的死地。


    可如今絲荻拉發生意料之外的變故,讓提波休斯不得不改變計劃——


    與一個小鎮的得失相比,這個身份神秘的男人,更應該引起“自己”的重視,說不定對方就會成為那個“萬一”。


    “大人,您……您有什麽顧慮嗎?”


    見提波休斯站在門外遲遲不進,維奧尼亞也察覺到一絲異樣,小心翼翼詢問道。


    提波休斯側頭看了她一眼,沉吟兩秒,用精神力傳聲道:“剛剛突然接到消息,北方那邊的行動……似乎出了一點問題。”


    維奧尼亞瞬間聯想到之前從這位“引領者”口中得知的那個驚天動地的行動,目光陡然一凝,臉上立刻蒙上一層陰影:“難、難道那些統領……”


    “我暫時也不清楚,”提波休斯轉身,“所以現在我要去北方一趟,至於這邊……那個男人已經被我重傷,我會將這十隻鴉將留下,你把事情做的漂亮一些。”


    維奧尼亞抬頭看了眼城門另一側的男人,神情堅毅地點了點頭:“請您放心,誓死完成任務!”


    提波休斯突然轉過身,維奧尼亞猝不及防下,被她抬起下巴,兩人的臉頰越貼越緊。


    “記住,我需要的不是以死明誌的手下,活人永遠比死人有用。”


    清冷的聲音傳來,維奧尼亞大腦仿佛空白了兩秒,直到提波休斯鬆手遠去,心底才驟然湧起狂喜與歡騰。


    而那個叫菲爾·利普的男人,在她心中已經被定義成一具屍體了。


    “大、大人!”


    維奧尼亞克製著心中的喜悅之情,“我、我們這邊處理完,該怎麽聯係您?”


    提波休斯嘴角一勾,頭也不迴道:“往北走——沿途與其他同伴匯合,我會在巴別塔等你。”


    說完,提波休斯便快速消融在空氣中。


    遲小厲站在遠處,冷眼看著這一切,忍不住搖頭道:“真是一個無可救藥的蠢女人……”


    維奧尼亞或許還沉浸在美夢之中,卻全然想不到,提波休斯根本就從未將她看在眼裏,甚至在這位已經確定是那位第一神使的分身心中,烏托邦所有人,都不過是用完即棄的棋子。


    提波休斯突然離去,確實有些出乎遲小厲預想,但稍微思考一下,倒是也不難理解。


    即便已經足夠小心謹慎,剛剛展現出的劍技,還是有些太過“驚世駭俗”。


    這個時代,同時掌握多把秘劍的天才或許存在,但能夠發揮出截然不同兩種劍域的人,就已經無法用天才來簡單形容了。


    在無法摸清敵人底細的前提下,即便交手過程中占據優勢,提波休斯依舊選擇了謹慎——這與遲小厲認知中的奧丁有不小的出入。


    他遇到過的每一位神使,幾乎都是傲氣衝雲霄的極度自負之輩,能夠一個人解決的問題,絕對不會因為擔心某些“萬一”而尋求幫手,或者幹脆知難而退。


    雖然與奧丁接觸的時間不長,而且對方還有意化身成為一個老者形象,借此淡化一些本該鮮明的性格特點。


    但遲小厲從那看似溫和儒雅的表象下,依舊能夠嗅到那種與其他神使無異、發自骨子裏的傲氣。


    所以如果不是確定提波休斯的身份,僅憑對方這沒頭沒腦的逃走,遲小厲就要懷疑是不是自己搞錯了。


    造成這種結果隻有兩個可能,要麽奧丁在創造分身時可以更改了自身的某些性格,使得分身在遇到棘手麻煩時優先選擇穩妥策略,要麽就是萬年之前的奧丁本就屬於謹小慎微之人,隻不過漫長的光陰總是能夠改變許多事情,自然也包括一個人的性格。


    本以為難以收尾的戰鬥,竟然以這種意料之外的方式提前結束,遲小厲隻是稍稍愣了一下,反而覺得這種變故有利於自己。


    無論提波休斯察覺到了什麽,這種情況下能夠帶迴的情報都十分有限,或許他的本體會受到一個提醒,但也僅此而已。


    這就給了他更充裕的準備時間。


    遲小厲停住身形,迴身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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