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上空俯視整個皇宮,可以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東西南北四角周圍的偏殿幾乎都被毀壞殆盡,不是在劍氣洗禮下裂成一道道溝壑,就是被五花八門的強力魔法破壞殆盡,總之全受到了地獄般洗禮。


    正因如此,中心區宮殿的完好無損,在四周的廢墟中顯得格外怪異。


    仿佛以某道看不見的線為基準,即使偶爾橫飛過來一道劍氣,或者不經意打來的某道魔力,在接近中心區的邊緣時,會被一道突然亮起的紫色光罩擋下。


    最多泛起幾絲漣漪,待劍氣、魔法消失殆盡,整個光罩便跟著隱匿消退。


    魔法陣的名字,是“山崗”。


    三百年前建國初期,剛剛結束內亂的利亞仍處於風雨飄搖的脆弱時期,為了防範毗鄰各國的虎視眈眈,金一世召集當時名聲在外的二十位大魔導師,苦心研發十年,最終部署了這道名為“山崗”的禁咒。


    也是保護皇室安危的最後手段。


    “本是用來對付外敵的終結防禦禁咒,卻在今天因為自己人的內鬥而激活,真是有些諷刺啊。”


    樞機閣三樓雅室內,坐在華麗皮絨大椅上的高大男人,輕輕抿一口年產量隻有不足百斤的頂級樹茶,頓時清新餘口,茶香四溢。


    站在他對麵的女劍士卻沒有絲毫閑情逸致,全程盯著男人的一舉一動,神情冷漠的反諷道:


    “內鬥的始作俑者竟然敢說這種話,不愧是被譽為‘當世之冠’的國相大人,臉皮和實力一樣令人敬佩。”


    “泰勒殿下,您這就有些抬舉老臣了。說到底,我隻不過是個醉心於魔法、同時兼職公幹的老頭子而已。”


    輕輕放下茶杯,瓦倫丁從座椅上站起來。


    這個看上去最多隻有三十歲的男人,讓人很難聯想到實際年齡已經足有六十歲這個事實。尤其手臂上盤虯的肌肉,其中蘊含的力量,僅憑觀感便能輕易體會,與“年老氣衰”四個字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知道不是針尖麥芒的時候,泰勒隻是氣哼一聲,沒有繼續逞口舌之爭。


    進入樞機閣後,泰勒輕而易舉見到了瓦倫丁——因為對方像是早已預料到,站在大廳等候——以及畏畏縮縮站在一旁的自己的兩位兄弟。


    多拉貢搶迴的玉璽已經事先交給某位沒有跟來的心腹大臣藏匿,所以泰勒心中並沒有多大負擔,同意和瓦倫丁一同上樓,將其他人留在一樓等候。


    “好雨,好雨。”


    瓦倫丁慢慢走到窗邊,看著霧蒙蒙的天空,仿佛突然來了興致,說道:


    “公主殿下是不是很想問,我如此心急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超出預料的問題讓泰勒身體一滯。


    她沒想到瓦倫丁竟然這麽直接,微微皺起眉頭,很快迴道:


    “願聞其詳。”


    “先聊一聊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吧。”


    瓦倫丁眯起眼睛,深沉的望著遠方。


    “您正式參政,應該是從十五歲那年開始吧?”


    泰勒輕輕點了下頭:“是。”


    瓦倫丁輕笑了一下。


    “我今年六十歲,二十歲開始以下臣身份進入皇宮,過了十五年,終於爬上宰相之位,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威尼斯陛下是在我三十七歲時登基,也就是說,在他成為一國之君前,我已經在這座宮殿中兢兢業業十七載。所以有些陳舊的東西,您不知,威尼斯陛下也不知,但我知。”


    泰勒眉毛擰的更深了些。


    瓦倫丁似是有所察覺,突然轉過頭,目光中帶有些許光彩:


    “說實話,以您不足五年的政治經曆,即使從小耳濡目染宮廷政事,能做到今天這般,和四十年浸淫宮闈的老臣分庭抗禮,我這個‘當世之冠’也真成了個笑話。論天才,無論文武,您都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眼看泰勒想要開口,瓦倫丁搶先一步搖搖手,止住了她的話:“不要謙虛,老臣畢竟也算是學富五車,無論典籍亦或野史都比殿下多通曉一些,所以老臣的稱讚並非恭維,而是真正結合曆史做出的公正評價。”


    “那我該要……開心一下?”泰勒麵無表情迴答道。


    和這位野心勃勃的國相對弈,尤其是在現在這種劍拔弩張的的時候,泰勒實在擠不出開心的心情。


    “當然,如果不是時間緊迫,其實我很想給你留出成長的時間。”


    瓦倫丁將目光收迴,落在泰勒略有些緊繃的臉上:“畢竟想要找到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實在是太難了。”


    能被瓦倫丁作出“旗鼓相當的對手”這種評價,換做任何一個其他人,現在恐怕都已經歡唿雀躍。


    然而泰勒卻絲毫不領情。臉上不僅沒有任何欣喜,反而更加陰沉了幾分:


    “讓大臣在門外等候,您不是為了說這些無聊的東西吧?”


    “當然不是。既然不想聽這些閑話,我就加快一點進程。”


    瓦倫丁也不惱,隻是笑了笑,若有所指的向旁邊一瞥:“注意到了嗎?”


    泰勒跟著向窗外看去。


    除了灰蒙蒙的天空與淅瀝的小雨,還有對麵樓閣的外牆,再沒有其他景致。


    但她很快理解了瓦倫丁的意思。


    整個世界,陷入一種奇怪的安靜。


    ‘山崗’那邊,剛剛還不時傳來的撞擊聲,消失了。


    這就代表,會長們的戰鬥應該已經到了尾聲。


    泰勒下意識攥緊了拳頭,用盡量聽不出緊張的語氣問道:


    “全結束了?


    “差不多了,隻剩兩人還在打。”


    “兩個……”


    泰勒不知道瓦倫丁是如何從開啟禁製的“山崗”中探查到外邊的氣息,但他既然這麽說,便九成九是事實。


    “實話告訴您,當了二十多年的宰相,我其實已經對權力不感興趣了。”


    沉浸在對幾位會長的擔心中,沒想到瓦倫丁冷不丁來了這麽一句,泰勒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當她理解了其中的意思時,瞬間瞪大眼睛。


    “怎麽?不相信嗎?”


    似乎對泰勒的反應很滿意,瓦倫丁坐迴座位,搖晃起腦袋:“二十年前,為了達到某個目的,我誕生了篡位的想法。”


    “某個……目的?”


    泰勒艱難咬出幾個字。


    同時,心髒猛然跳動了一下。


    她有種直覺——


    自己離真相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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