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灼灼明珠(四)


    作者:


    解釋嗎?女孩子並沒有立刻給出這個解釋,隻是站起來,在張老天師看得到的地方給他施了一禮:「讓祖父受驚了,是明珠的錯。」


    張老天師沒有說話,他要聽的也不是這個。


    「今日我迴來時父親和五叔遇險的事,祖父已經知道了吧!」女孩子施完禮,重新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若是這點小事他們都躲不過去,隻能說明素日裏偷懶罷了。」張老天師閉了閉眼,道,「技不如人,丟了性命也是一件沒辦法的事。」


    「祖父知道這些江湖術士為什麽要對付五叔他們嗎?」女孩子問他。


    張老天師聲音平靜:「張家樹大招風,招宵小之輩妒忌也是正常的。」


    女孩子笑了笑,對他的迴答不置可否,隻是又道:「其實,祖父,我前兩日就已經到長安了。」


    張老天師朝她望了過來:「那為什麽不迴來?」


    「我去營外雲麾歸德兩營看了。」她說道,「營中有兵馬調動。」


    「雲麾歸德兩營幾乎隔月便有行軍操練,這難道有什麽問題嗎?」


    女孩子繼續笑了笑,對張老天師的反問也不做旁的迴答,隻繼續說道:「我在迴來的路上看到有軍隊經過的痕跡。」這幾日有雨,路途泥濘,行軍隊伍的痕跡與一般趕路人留下的足跡樣式大小都是不同的,這很容易分辨。


    「有軍隊過來了。」她道。


    「這些與我張家有什麽關係?」張老天師道,「與你對我出手又有什麽關係?」


    這張家遲早是她的,若是以尋常想要上位的想法來衡量她做這件事的目的定然是錯的。而他這個老頭子又是她上位的最大助力,所以明珠兒對他出手,這是張老天師怎麽也不會想到的,沒有防備之下,自然輕而易舉的便中招了。


    「過兩日就是我生辰。」女孩子沒有迴答這些,隻是自顧自的說道,「我在中元節出生,天生道骨,百鬼不侵。」


    張老天師點了點頭,思緒也轉到了過去:「是啊!」他說著目光中閃過一絲懷念,「天生道骨,張家等了多少年,你出生時,家裏高興的拜天地神佛,你祖母翻爛了多少想要為你娶個能配得上你的名字,到頭來卻取了個再俗不可耐的名字,因為大俗即大雅,再沒有這兩個字更能體現張家對你的看重。」


    女孩子再次站了起來,朝他施了一禮:「沒有張家就沒有明珠兒。」


    「那你要做什麽?」原本懷念的聲音陡然拔高,怒不可遏的質問聲在屋內響起,「我不覺得你是為了權,為了老夫這個位子!」


    「祖父,你知不知道,你得罪了很多人?」女孩子幽幽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


    「老夫做事無愧於天地,清清白白,那些宵小之徒,不理會也罷!」張老天師默然了一刻,開口說道。


    女孩子卻笑了笑,還是那副不置可否的樣子:「祖父當然無愧,可祖父能保證,你無愧的那個人值得你如此嗎?」


    「大膽!」張老天師臉上的神情轉為暴怒,「明珠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知道。」女孩子點了點頭,道,「我……」


    「知道你還如此口出狂言?」張老天師死死地盯著她,眼神轉為不可置信,「你在外頭到底學了什麽?」


    「學了該學的,也做了該做的。」女孩子平靜的看著他,道。


    「我真是後悔送你出去!」


    「我卻感激祖父送我出去。」女孩子看著他,嘆道,「陛下他……」


    「住口,你……」


    一張符紙出現在她手中,輕輕落在了他的身上,全身仿佛被禁錮住了一般,發不出半點聲音。


    張老天師冷冷的看著她:真是厲害啊!行陰陽術連半點聲音都沒有,都快趕上,不,已經超過他了。


    「祖父,你這個君沒有什麽主見,很多事他不會做決定,你為他做了再多,因他而死,他連屁都不會放一個。」在江湖之上野了十年,出現在大家麵前的明珠兒再如何知書達理,終究不過是偽裝的,那十年江湖上的經歷,已經融進了她的骨子裏,以至於此時一開口就說出了一個大族小姐絕對不會說的「粗鄙之語」。


    「所以,有些事,我們該為自己打算。」


    張老天師瞪著她。


    女孩子笑了笑,替他掖了掖被角,道:「正是因為我姓張,我才不能看著祖父這麽錯下去。」


    「這件事我意已決。」她說著站了起來,向外走去,「祖父,你便看好吧!」


    ……


    ……


    「好端端的,爹怎麽病了?」幾個張家的老爺都聚在張氏正廳裏,抿了口茶,感慨道,「昨兒還好好的!」


    「許是見了明珠兒,哭哭啼啼,鼻涕眼淚的,染了風寒吧!」張三爺說著看了眼張大老爺,「是明珠兒說讓我們過來的?」


    張大老爺點頭:「是呢!」一提起明珠兒,又想到昨兒半夜裏那一聲「爹」,張大老爺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


    正想說什麽,聽到外頭一陣嘈雜聲,隨著七嘴八舌,和氣的問候「明珠兒來啦」,一個女孩子就這麽走了進來。


    明明不過是個穿著普通衣裙的小姑娘,不知道為什麽,她這麽踱步而來偏偏有種旁人沒有氣勢,以至於他們自己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等反應過來,又覺得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女孩子隻是看了他們一眼,對這樣的舉動沒有多高興也沒有多得意,她根本沒有在意,隻是走到大家麵前開口了。


    「祖父這幾日病了,有件事讓我對大家說。」


    「什麽事啊?」張三爺開口問道。


    「昨日,我父親和五叔遇襲的事大家知道了吧?」


    「這當然。」還是張三爺接的話,「是幾個江湖宵小之徒做的惡事。」


    「是也不是。」女孩子朝他點了點頭,在張三爺受寵若驚的目光中緩緩開口道,「對方是有圖謀的,我父親和五叔遇襲隻是一個開始。」


    啊?大廳裏幾個張家老爺怔怔的看著她,一時沒有迴過神來。


    沒辦法,雖然張家是長安城內數得上名號的大族,奈何自詡清貴不沾俗事,當然俗事一般也不沾他們。幾個老爺雖然這個年紀了,卻難得的還有幾分單純,那些陰謀陽謀長這麽大他們就沒遇到過。頂天了也就是背後使個小絆子捉弄捉弄人而已。


    突然有人告訴他們「張家被盯上了,這還隻是個開始」,所有人都有些怔忪,以及手足無措。


    「這件事祖父交由我來做,畢竟這個江湖,我比諸位要熟悉的多。」


    這倒是,這丫頭雖然年紀小,但論江湖走動的資歷比他們這些人都要多,眾人不疑有他。


    ……


    ……


    大街上一抬一抬的紅木箱子被抬往天師道的方向。


    路過的行人見到這樣的陣勢,不由愣住了:「這什麽呀?有人娶親嗎?少說也有幾十抬了吧!」從城中數得上名號的繡莊、首飾鋪還有珍貴的器具鋪子甚至還有當鋪中不斷有木箱被抬往天師道。


    跟著木箱走在一旁的夥計聞言往這邊望來,迴道:「不是娶親,是張大小姐十五歲及笄禮用的物件。」


    乖乖,隻是個及笄啊!就辦的這般隆重?要知道自詡清貴的張家就是老天師六十大壽辦的也沒有這般誇張啊!


    「張家的這顆明珠啊,不知道哪家能摘了去。聽說啊,她就是要天上的月亮,老天師若是能辦到都能給她摘下來,及笄禮又算個什麽?」


    這厲害了。有不知張大小姐是何人的又在路人七嘴八舌的「聽說」中知曉了個大概,若論權貴門閥,能與張家比肩的自然有,可若是論後輩受寵程度,恐怕多少個後輩都比不上這一個來的受寵。


    感慨了一番這位張大小姐「真會投胎」雲雲的,行人便漸漸散去了。


    本也不過是個小插曲罷了,艷羨一番也就過了,豈料等到傍晚,又有木箱子從張府裏抬了出來,聽說張大小姐不喜歡,一個不喜歡把人一來一迴折騰的夠嗆的。


    有見過這一場鬧劇的行人開始揣測起這位張大小姐來。


    任性肆意妄為,沒準又是個如青陽縣主一般叫人頭疼的貨色,也不知道張家怎麽把孩子寵成這個德行的。


    門外說什麽,門內也聽不到,張家依舊一切如常。


    一轉眼的功夫,中元節到了。


    家家戶戶皆早早熄了燈睡覺了,長安城裏冷冷清清,燈火昏昏,也隻有天師道其中一戶燈火輝煌熱鬧的很。


    是張家。


    張大小姐的生辰也是及笄宴正在熱鬧的慶祝著,人聲腳步聲嘈雜聲隱隱從府內傳了出來,看樣子,正是開心的時候。


    黑暗中,從一旁迴園以及鄰近幾戶中悄無聲息出現的官兵漸漸將整座府邸包圍起來。


    府邸中仍然歌舞昇平,仿佛沒有察覺到自身已處於危險之中。


    領兵的將領微微抬了抬下巴,讓人去敲門。


    「叩叩」的敲門聲在夜色裏響起,一下一下,直叩人心。


    門裏腳步聲一步一步傳來,清晰的仿佛就在人的耳畔一般響起。


    門栓被拉開的聲音被無比放大,兩扇大門被拉開,一張明艷少女的臉出現在了視野中。她手裏提著一盞燈籠,燈籠微微晃著。


    「你們是誰?」她開口問道。


    門外聚集的官兵愣了一愣。一個女孩子為他們開了門:這個……看起來好似挺正常的,但不知道為什麽竟讓人心裏有些發毛。


    他們也說不出為什麽害怕。


    那女孩子手裏的燈籠微微打著轉兒,又開口了:「你們找誰啊?」


    音色軟糯,聲音平靜。


    對這樣一大群全副武裝的官兵仿佛也不覺的什麽不對的。


    為首的將領迴過神來,手裏一張明黃色的聖旨在夜色裏顯得格外違和:「聖旨到!張氏一族接旨!」


    女孩子看著他,對他們這般攜兵刃而來仿佛沒有察覺出半點危險,隻是伸手將大門拉開,做了個「請」的手勢:「請進吧!」


    他們身懷密令而來,對方非但沒有半點察覺,甚至連掙紮都不曾掙紮就放他們進來了……真不知道該說是這女孩子心大還是她太單純了。


    親手將危險引入了家中。


    對他們留了一小半人馬圍住張府,還有那些重重包圍在張府周圍牆上的gong nu手,她也恍若未見。對大隊的人馬跟隨她進府的舉動,女孩子更是沒有半點反應,隻是提著燈籠在前頭帶著路。


    呆的過分了吧!


    兵馬進門的時候隻看到漫天煙火炸開,人聲慶賀聲似是離得很遠,卻又仿佛近在咫尺,就這麽傳了過來。


    這麽喧鬧的聲音,人應該都在吧!


    執刀的官兵伸手在刀鞘上壓了壓,朝著女孩子的背影做了個「砍」的動作,這意思就是將他們帶到張氏族人麵前之後,格殺勿論。


    眾人點頭明了。


    他們走了很久,明明聽到聲音就在不遠處,這條路看起來也很短,可不知道為什麽,依舊沒有走到。


    兩盞茶的時間了,意識到這一點,那個前頭帶路的女孩子不過一個眨眼間就被他們抓了過來。


    她連半點掙紮也沒有,就這麽被他們扣住了肩膀。


    「你到底在搞什麽鬼?」官兵怒道,兵刃架上了她的脖頸,「怎麽走了那麽久還沒到?」


    這時候再沒有發現出不對,那他們真的就是傻了,這古裏古怪的女孩子有問題。


    女孩子沒有說話,隻是抓緊了手裏的燈籠。


    這個舉動自然沒有逃開這些訓練有素的官兵的眼睛,他們一把奪過她手裏的燈籠拿到手上端詳了起來。


    「別弄滅了。」女孩子目光盯著那盞燈籠,說道。


    官兵一腳踩滅了燈籠:「你到底在搞什麽鬼?」


    那樣似遠卻近的嘈雜聲仿佛也隨著這一腳仿佛瞬間被扼住喉嚨一般不見了,燈火輝煌轉為一片漆黑。


    「怎麽迴事?」官兵大驚失色,而後本能的喊了起來,「先生,快來瞧瞧!」


    他們這次要動手的對象是張家,雖然聽說過中元節當日是陰陽術士本事最薄弱的時候,幾乎使不出什麽陰陽術法來,可他們還是帶了一位厲害的「先生」過來。


    隱在官兵中的「先生」開口道:「別慌,大家看前麵!」


    燈火再次亮了起來,隻是這時候,原本昏黃的燈火不知道為什麽帶了幾分幽幽的深藍色,看起來詭異的很。


    更詭異的是燈火之中,緩緩走過來的那一群人,張氏幾位老爺的臉,他們是認得的,那些熟悉的赫然臉就在這群人之中,可不知道為什麽,此時看他們的舉動,讓官兵們竟心裏有些發毛。


    方才還被他們扣押住的女孩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到了那群人的前麵,他們都不知道她是何時掙脫開的。


    在一群人木木的臉色中,女孩子臉上的神情倒是自然鮮活了不少,她跪了下來,向他伸出了手:「張氏一族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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