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章 局始(4k)


    作者:


    送走了衛家眾人,棗糕又是擔憂又是驚喜,緊張的看著她。


    「棗糕,以後,這個大天師府就交給你了!」衛瑤卿拍了拍小丫鬟的肩膀。


    從一個普通的貪嘴丫鬟到整個大天師府的大丫鬟,要管的可不僅僅是一個人衣食住行了,還有這座大天師府的管理以及來往應對,比尋常人家的大管事管的還要多,她可以嗎?


    棗糕睜大眼睛看著她。


    「不要怕,慢慢來,不會的我可以教你。」衛瑤卿對上小丫鬟緊張卻不見半點退縮的目光讚許的點了點頭,「要會的東西沒你想像的那麽少,卻也沒你以為的那麽多。」


    棗糕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夜深人靜了,衛瑤卿卻仍然站在門口沒有離開。


    「姐姐是在等我嗎?」有少年人出現在一旁的牆頭上,看著她,有意無意的略去了那個姓氏。


    衛瑤卿朝他伸手張開雙臂:「解哥兒!」


    張解抬腿想要翻過牆頭跳入她懷中,卻被同時出現在牆頭的裴宗之拎著衣領輕鬆落到了地上。


    看了眼裴宗之,他走到她麵前,仰麵笑看向她:「姐姐,你不在的時候我有好好學陰陽術。」


    「嗯,我放心的。」衛瑤卿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道,「解哥兒一向不需我操心。」


    張解笑了笑,垂下眼瞼,半晌之後,忽地問她:「陳善死了嗎?」


    「是。」女孩子迴答的沒有半點猶豫,她道,「他死了,所以你不要再掛念這些事了。」


    「我明白。」張解說著鬆了口氣,不知道究竟是為自己還是在為她放下了心頭的包袱,再次抬頭時,小小的臉上滿是鄭重,他看著她肅然道:「我會努力的,姐姐。你……不要緊嗎?」


    早慧如張解似乎也隱隱猜到了些什麽,從焦氏、原氏的出現,足以讓他察覺出了事情的不對之處。


    「我不要緊,你放心。」衛瑤卿說道。


    張解點了點頭,沉默了半晌之後又說道:「喬相爺去世前的一晚來過這裏。」他手指了指隔壁的裴園,道,「來找祖父的。」


    夜色下女孩子目光如水,眼神柔和:「我迴來時去看過喬相爺了。」


    其實人死如燈滅,最知道這個的就是他們這些陰陽術士,明明知道就算去看了,也沒什麽用處了,卻執拗如此,大抵也是為了了卻自己的一點心念吧!


    少年人心裏也有不能在外人麵前說的執拗,他抬起頭來,月光下,雙目如星子:「你可以做他的姐姐,可你也是我姐姐,對不對?」


    「當然是。」女孩子似乎覺得有些好笑,卻還是耐著性子揉了揉他的腦袋道,「爭這些閑氣做什麽?」


    「這當然要爭的。」少年人撇了撇嘴,「聽宋二他們說聽話懂事的孩子最是受忽視,那些不聽話的最讓人放在心上。我那麽聽話,那個衛家的小弟那麽不懂事,我豈不是虧了?」


    「改日我倒要找宋二他們聊聊了。」衛瑤卿哭笑不得的說道,「都跟你們講些什麽啊……」


    「不錯,講的都是什麽?」一旁抄手而立的裴宗之瞟了他一眼,道,「你們也不用爭了,往後最叫她放在心上的是我。」


    張解臉色一僵:這叫什麽話?


    「裴先生,你一把年紀了也好意思?」少年哼聲道。


    「很好意思啊!」裴宗之說著將他拎到身邊,看著女孩子略帶倦色的神情,道,「夜深了,你姐姐舟車勞頓很是辛苦,我們也該迴去了!」說罷,看向她叮囑道:「你好好休息,我把他帶我那裏去了!」


    女孩子捂唇輕笑:「他住你那裏不要緊嗎?」


    「不會,我最喜歡孩子了。」他說著看向一臉不悅的張解,不由分說的拎起人翻牆而去。


    牆的另一側隱隱有少年的嘀咕聲傳來。


    「有門不走翻什麽牆?」


    「翻牆方便。你年歲還小,好好練武,往後也會發覺這樣更方便的。」


    「書上說這種叫登徒子。」


    「登徒子也看人的,我生的那麽好看,而且翻的還是你姐姐家的牆,就不叫登徒子!」


    「那叫什麽?」


    「叫風花雪月什麽的吧!」


    「你說這話就不會臉紅嗎?」


    「不會啊!」


    聲音漸行漸遠,很快沒了動靜,女孩子笑了笑,轉身向屋內走去。


    ……


    ……


    相比長安近些時日的風平浪靜,西南府卻沒有那麽安穩了。


    西南府尹吳大人出了西南王府,難得沒有來去匆匆縱馬迴府,而是讓人牽著馬,悠悠的在街頭走著。


    從那一日陳禮出事之後,他就讓人城門戒嚴,並沒有看到那十幾個西南舊部的人影,甚至以捉拿刺客為由,挨家挨戶的搜,也沒有搜到這些人的影子。


    難道是刺殺陳禮之後就連夜出城了?若是如此,那就不妙了,除卻暗中監視他們的家人守株待兔之外,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哎呀,這病沒法治!」一陣嘈雜的哄鬧聲打斷了吳大人的沉思,他抬頭看去,見不遠處的醫館外放了副擔架,不少路過的行人都停了下來,正在圍觀。


    醫館的大夫和學徒在拒絕,家人在哭訴,好似遇到什麽麻煩的病了。


    「馮大夫,你不是名醫麽?你都不能治難道叫人等死嗎?」總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在旁邊多話。


    官差在一旁同他小聲說道:「這是西南城裏有名的馮大夫,幾代行醫,已經闖出了幾分名堂,據說手段不遜太醫署的太醫,在西南城裏,他說不能治,基本就沒得治了。」


    「我是個大夫,也是人,不是神仙!」馮大夫指著那躺在擔架上麵色紫黑,看起來有些可怖的病人說道,「他的病,我治不了!」


    這也是道理,再厲害的大夫也不是什麽病都救得了的,馮大夫這句話倒不是推諉。


    爭執了一番,熱鬧散去。


    強人所難之事本來就不在理。


    這種事開醫館的時常發生,也是尋常事。


    馮大夫鬆了口氣,身邊的學徒也迴醫館裏搗藥了,他卻站在門口,神情似是有些怔忪,頓了半晌,忽地嘀咕了起來:「興許還真不是大夫能救的,得讓……」


    「得讓什麽人救?」有人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馮大夫突然被人插話,不悅的蹙起眉頭向來人看去,這一看卻是嚇了一跳:眼前官袍加身的不是新來的府尹大人還是哪個?這新來的府尹聽說有一身好功夫,日常在街上縱馬而過,雖來的時日漸短,可有不少人都見過這位府尹大人的真容。


    「吳大人!」馮大夫連忙上前施禮。


    吳大人擺了擺手,將他扶了起來,而後正色道:「你說……得讓什麽人救?」


    馮大夫嚇了一跳,抬頭對上吳大人的臉,見這張臉眉目端正,目光銳利堅定,便知不是好糊弄的,估摸著不問出個所以然來,不會讓他輕易離開的,想了想,他也懶得推脫兜圈子什麽的,直言道。


    「這個人……瞧著像是中邪了!」


    醫道與陰陽術本質上兩種不同的東西,就算有交集也是同陰陽術中的符醫有些交集。


    「他沒有什麽毛病,隻是精氣缺失。」馮大夫說道,「可從身體上完全找不到精氣缺失的緣由,就像……」


    馮大夫話說到這裏不由停了下來,看向吳大人。


    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的吳大人一陣皺眉,沉聲道:「你直說無妨!」


    馮大夫這才點了點頭,又道:「就像被什麽外物在吸食著精氣一般,不就像是符醫中所提及的陰陽失衡,中邪了麽?」頓了頓,見吳大人神情凝重沒有打斷他的話,他又道,「而且民間不是常有說印堂發黑大兇之兆什麽的,這種說法就是陰陽術裏頭的說法,這個人印堂看起來紫黑紫黑的。」


    吳大人看向他:「你確定嗎?」


    馮大夫認真想了想,還是搖頭,道:「畢竟不是這方麵的行家。醫道治體病,符醫治靈病,也不敢胡說啊!」


    「本官知道了。」吳大人朝馮大夫點了點頭,銳利的目光溫和了不少,「馮大夫,你做的很好,往後有這方麵的猜想,就算沒有什麽證據也可直接同本官說。」


    馮大夫茫然的點了點頭,對吳大人慎重的模樣既覺得驚訝,又生出了幾分喜色,能被府尹大人所認可,這自然是一件好事,往大了說,往後醫館有什麽事情,背後也有吳大人來撐腰。


    ……


    那十幾個西南舊部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不見蹤影,吳大人為此急的焦頭爛額卻也無可奈何,正在此時,下屬來報:「大人,城裏的馮大夫求見,說是您之前說過的,有事可以來尋您。」


    馮大夫?吳大人愣了一會兒,才猛地一拍腦袋,道:「哦,我想起來了,前幾日見過的,你們請他過來吧!」


    過來的馮大夫衣衫上還有茶水打翻的痕跡,頭髮上插了兩根藥草,看起來很是狼狽,卻全然顧不得自己這副模樣,跟著官差小跑著走了進來。


    「吳大人,不好了!」馮大夫一開口就道。


    吳大人怔了一怔,人也不由的站了起來,看向他:「出什麽事了?」


    「上次那個病人這樣的人這幾日城裏又多了好幾個。」馮大夫顧不得擦額頭上的汗水,道,「大人也瞧見了,這症狀委實特殊,是以外頭開始傳這是一種從未見過的時疫了!」


    「這決計不是什麽時疫!」馮大夫說著頓了頓,正色道,「但現在我等醫者有口難辯,還是快請陰陽司的天師過來看看吧!」


    吳大人皺了皺眉,看向他,道:「本官知道了,你先迴去吧!」


    雖是口稱「知道了」,可他並沒有立刻同意,待馮大夫走後,當即拍馬出了城,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同城外的崔璟說了一番之後,便見崔璟點了點頭,道:「你做的很好,這件事有些古怪,等兩日看一看再做定奪。」


    吳大人點頭,鬆了口氣迴了城。


    可誰也沒想到,一向甚少判斷出錯的崔璟這一次卻錯了。等了兩日,不但等來了西南各城相繼出現這等怪病的病人,所謂時疫的說法也愈來愈響,西南十八城相繼戒嚴,人心惶惶,西南府臨近各城,從最近的肅州府開始都議論起了「西南時疫」的事情。


    這可等不得了,一封急奏報往長安。


    太醫署和陰陽司頃刻就炸開了鍋。


    馮大夫的想法並不是隻此一家,不少經驗老道的大夫都覺得這不是體病,是靈病,應該請陰陽司,更不是什麽時疫。


    陰陽司的人想法卻不同,他們道:「從未聽說過中邪還能傳染的,這就是病,隻是那些大夫的推托之詞。」


    當然兩方都有理,但誰也沒有親眼見過這個病,旁人口述自然會引來差錯。


    爭吵自然很快就鬧到了衛瑤卿的麵前。


    太醫署的老太醫神情激動:「這若是我們的事,自然義不容辭。可光靠口述,就是我等也全然沒有下手之處,更遑論那麽多的民間名醫所言,難道陰陽司想推脫不成?」


    「這也不能怪我們。」坐在一旁的楊公嘆道,「某雖不擅符醫,可確實如他們所言,中邪是不會傳染的。」


    老太醫爭執道:「許是什麽邪祟呢?」


    「我倒是未聽說過有什麽邪祟會似時疫一般的。」說這句話的不是楊公,是梁妙真,她一甩臂上的拂塵嘆道,「這症狀類似時疫,一日比一日加重,又起了熱,沒有什麽邪祟是能讓人起熱的。」


    光這一點就似極了時疫。


    「那就都去瞧瞧!」背對他們而立的女子轉過身來,大天師的冠帽旁兩條經文飄帶高高飄起,她站在上首的石階上,聲音輕柔卻不容置喙。


    「太醫署出人,陰陽司也出人。」女孩子說著,目光在一群陰陽司小天師中掃去,落到了其中一人的身上,「秦越人,這次,就由你出麵吧!」


    秦越人先是一怔,而後臉上的神情從錯愕轉為不可置信,最後成了狂喜,忙激動的跪下,口中應允。沒想到大天師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欽點他出麵做事。


    「這本來就不是什麽可爭辯的事,百聞不如一見,都去瞧瞧就是了。」她看向那個老太醫道,「薑太醫覺得如何?」


    薑太醫臉色發紅:突然覺得自己一把年紀了,著實有些幼稚。既然爭執不下,那就都去看看好了,是時疫還是邪祟,想必到時候也會有個結果。


    待到薑太醫離開之後,女孩子這才看向殿內幾位天師,而後說道:「諸位可聽過《靈治異聞集》?」


    這雖然見過的不多,但隻要通曉陰陽術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聽過的,相傳是炎黃之時的一本古符醫著作,不過聽聞早已不見蹤影了。


    殿內幾個天師皆搖了搖頭。


    「其內有一篇名喚《靈蠱亂》,說的就是這種類似時疫一般的中邪之症。」


    這話一出,殿內的天師、小天師都冒出了一身冷汗:什麽意思?意思就是大天師早就知曉這真的是陰陽司應該攬下的事情,方才卻是故意沒有說破?他們同太醫署吵鬧不休甚至還鬧到她麵前來?這鬧大了說,可不是什麽小事啊!她為什麽不說破?


    「陰陽司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們有錯,我自然也有責任。」女孩子籠在衣袍裏的背影在逆光中看起來竟讓他們感覺到了一絲罕見的沉穩。


    這沉穩,隻在老天師身上看到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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