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日,初五的時候,齊灤果然派人來了隨風院。


    來的人是蔡桓,他見了淩遙,忙笑著給淩遙行禮。


    淩遙瞧了瞧他腳邊放著的紅漆禮盒,抿唇笑道:“是王爺打發你送要我獻給太後的賀禮的嗎?”


    蔡桓一愣,他這還沒有開口呢,淩姑娘怎麽就知曉他的來意了呢?


    蔡桓這一愣神,就沒顧得上迴淩遙的話,站在蔡桓身邊的羅成微微抿唇,悄悄用胳膊肘撞了撞蔡桓的胳膊,蔡桓這才反應過來,忙粗聲笑道:“是的。是王爺打發我來給姑娘送賀禮的。王爺說,太後壽宴當日,姑娘也是要進宮去的,王爺因想著姑娘不知太後喜歡什麽,便替姑娘預備了這份賀禮,還叫我送來給姑娘。請姑娘於當日送給太後,王爺說,太後瞧了,一定會喜歡的。”


    淩遙勾唇一笑,道:“你將盒子打開,讓我瞧瞧,王爺預備的是什麽。”


    蔡桓依言,將那紅漆禮盒打開來供淩遙觀看,淩遙探頭一瞧,看清之後,忍不住便又笑起來。


    齊灤給她預備送給太後的賀禮,也是帝王綠的翡翠。隻不過,並非是像淩鼎送來的那麽一大塊翡翠原石,也不是像齊氏送來的雞蛋那麽大的翡翠珠子,而是一塊圓形的梳妝鏡,正麵是黃銅鏡麵,而這黃銅鏡麵正是鑲嵌在一整塊晶瑩剔透的翡翠上的。


    雖說齊灤預備的賀禮依舊是翡翠,但是,比起淩鼎和齊氏送來的那兩樣賀禮,齊灤的這個翡翠梳妝鏡,不論是從精美程度還是從觀賞程度上來說,都是最好的。


    蔡桓看淩遙望著那梳妝鏡笑,還以為是淩遙覺得很喜歡,便笑道:“王爺說,這兩日忙得很,實在是沒有空閑親自過來看姑娘,就連書信也沒有時間寫了,還請姑娘見諒。這賀禮請姑娘收好,到了初十那日,自會有人來接姑娘入宮的。王爺說,倘或他那日有空閑,定會親自來明王府接姑娘入宮,但倘或他不能來,也請姑娘不必擔心,王爺會讓我帶著人來此接姑娘入宮的。”


    淩遙一笑,難怪今日蔡桓送禮來,沒有說齊灤有給她的書信。這一連幾日,齊灤都忙得很,卻天天都派蔡桓來她的隨風院給她送信,今兒突然沒有信了,雖不至於失望,但淩遙到底還是有一些不習慣的。


    “好,你們王爺的意思我知道了。你迴去見到你們王爺,就說賀禮我收下了,到了初十,我一定帶著你們王爺預備的賀禮進宮去。隻不過,還煩請蔡大哥同王爺說一聲,最近天冷,還請王爺保重身體,不要太過勞累,也不要著涼了。”


    蔡桓見淩遙收了賀禮,又說了這麽一番話,嘿嘿一笑,道:“姑娘放心,我一定把話帶到了!”


    蔡桓走後,淩遙便讓羅成將齊灤預備的賀禮同淩鼎和齊氏預備的賀禮放到一處去,一旁的羅羅也聽到了方才淩遙對蔡桓的一番話,此刻蔡桓走了,她便問道:“姑娘方才對蔡大哥說,要把王爺給姑娘預備的賀禮帶入宮中,姑娘是已經決定了麽?明王爺和明王妃給姑娘預備的賀禮,姑娘真的決定舍下了?”


    羅羅方才就在淩遙身邊,蔡桓將紅漆禮盒打開的時候,羅羅也看見了王爺替淩遙預備的賀禮,若是將三件禮物放在一起評論,確實是王爺的替姑娘預備的賀禮是最好的,雖然價值可能比不上明王爺的,但是那梳妝鏡卻可以常伴太後身邊,供太後時常使用,自然要比明王妃的那三顆翡翠珠子好得多。


    單單就說那一份心意,就比明王爺和明王妃預備的賀禮要貼心得多。


    所以,淩姑娘一口就敲定了要送王爺預備的賀禮,羅羅覺得這選擇還是很對的。


    哪知羅羅說完,卻見淩遙望著她似笑非笑道:“誰說我要舍下父王和王妃替我備下的賀禮了?”


    羅羅一愣:“方才姑娘不是還同蔡大哥說,一定會帶著王爺預備的賀禮入宮麽?”


    難道這意思不是說,選了王爺的,就不要明王爺和明王妃的嗎?


    淩遙笑羅羅天真又單純:“羅姐姐,難道我就不能將這三份賀禮都帶進宮裏去獻給太後麽?”


    羅羅又是一愣:“都帶進宮中獻給太後?”那會不會太多了?


    淩遙仿佛看出羅羅心中所想,她笑道:“那日父王和王妃一同送來替我預備的賀禮時,我就已經想好了,取哪個舍哪個都不好,就像羅姐姐說的,畢竟都是他們的一份心意,我也不想拂了他們的麵子,更不想因此讓他們心裏不痛快,反正都是要送給太後的,不如我一起帶進宮中去獻給太後,俗話說禮多人不怪,太後收了這麽多喜愛的禮物,又豈會不高興呢?”


    當日羅羅問她打算選哪一個時,淩遙當時並沒有迴答她,但在那時她心中便已經想好了,不管齊灤替她預備的賀禮是什麽,這三份賀禮她都是要一同帶進宮中去獻給太後的。


    這樣一來,一則,三人花心思預備的賀禮,都能送到太後跟前;二則,三人各自都會知道,她也沒有不接受三人各自的心意,這樣方才能兩全其美,不得罪任何一個人。


    再者說了,這都是要送給太後的賀禮,她留下來實在沒有什麽用處,她也不是貪心之人,不如一並送給太後,討得她老人家歡心才是正理。


    羅羅想了一想,覺得淩姑娘的主意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便抿唇道:“即是如此,那也隻能照著姑娘的意思去辦了。”


    羅羅已經可以想象的到了,若是淩姑娘帶著這三份賀禮入宮,又當著闔宮上下的人獻給太後,姑娘的這個風頭定是能壓過所有人的,這份手筆,這份豪禮,便是皇後娘娘,隻怕也是比不過的。


    *


    臘月初十那天很快便到了。


    太後的壽宴定在戌時正刻,日落黃昏之時才需進宮赴宴。


    淩遙以為,齊灤便是要派人來接她,也當時在黃昏前後,卻不想過了晌午,她睡了午覺剛剛起來後不久,也正是未時剛過,齊灤就打發蔡桓帶著人來隨風院接她入宮了。


    齊灤沒來,蔡桓一見了淩遙,行禮之後便替齊灤解釋道:“淩姑娘,王爺在宮中還在忙著夜裏百官赴宴的事兒,實在是不得閑,皇上又不放他出宮來,王爺不能親來王府接淩姑娘了,便打發我帶著人來接姑娘入宮去。王爺說了,姑娘隻帶著羅家兄妹入宮就好,鐵衛等人不必跟著,還依舊守在隨風院中便是了。”


    淩遙見齊灤已做了安排,也沒有再說什麽,隻吩咐羅成將要獻給太後的三份賀禮帶上,她便被羅羅推著往王府外去了,還未到王府門口,在路上時,淩遙便問蔡桓道:“蔡大哥,既然王爺不能來,又為何要這麽早接我進宮呢?太後的壽宴不是定在戌時麽?”


    這期間還有好幾個小時呢,齊灤這麽早把她接進宮去,她入了宮要去做什麽呢?他又那麽忙,也沒空陪著她呀。


    蔡桓聞言笑道:“太後壽宴確實定在戌時,但是王爺說了,因為皇上在此之前想見見淩姑娘,所以,才需要淩姑娘這麽早就入宮的。等會兒進宮後,王爺自會來見姑娘,然後,就會領著姑娘去勤政殿麵見皇上的。”


    淩遙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啊。”


    她早已知道她是要見元熙帝的,卻沒有想到,原來在太後壽宴之前,元熙帝就先指名了要見她。


    蔡桓怕淩遙聽了這話緊張,想起來時王爺的囑咐,便笑著安慰淩遙道:“淩姑娘不必擔心,到時王爺會陪著姑娘覲見皇上的。”


    淩遙聞言笑道:“我不擔心。”


    她此時已經沒有初聽這個消息時的緊張了,但聽聞齊灤也會陪著她一起見元熙帝,心裏也倒是因為他的貼心而安心了一些。隻不過,若是元熙帝執意要單獨見她的話,想來齊灤也是不能陪的吧?


    淩遙被羅羅抱上了等在明王府門前的馬車,然後羅羅將淩遙的輪椅安置好了之後,剛準備上馬車的時候,卻被蔡桓拽住了衣袖,羅羅一愣,轉頭看著蔡桓:“蔡大哥有事?”


    “我剛去安置了淩姑娘的賀禮,”蔡桓低聲道,“羅羅,淩姑娘預備了三份賀禮要獻給太後嗎?”


    他前幾日替王爺送預備給淩姑娘的賀禮過來,明明隻有一個紅漆禮盒而已,怎麽方才他去看時,還有個紅漆箱子和一個鑲金妝盒呢?


    羅羅笑道:“蔡大哥就別管了,那些都是淩姑娘要獻給太後的賀禮。反正王爺的賀禮也在裏頭,蔡大哥能給王爺複命就成了,姑娘的心思,你又何必要知道的那麽清楚呢?”


    羅羅言罷,腳一蹬就上了馬車,再不與蔡桓多言了。


    蔡桓實在心中不解,轉頭就看向一旁的羅成,指望著羅成能解他心中疑惑,哪知羅成隻是默默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發一言,直接就上了馬。


    怎麽就都不跟他解釋呢?蔡桓無奈,隻得按下心中疑惑,摸了摸鼻子,也翻身上了自己的馬,一拽韁繩,到了隊伍前頭領隊去了。


    蔡桓來接淩遙時,還正是天晴日暖的時候,等他們一行人到了宮門口時,天氣就陰了下了,太陽也沒有了,冬風漸大,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淩遙重新坐迴輪椅上,她抬眸看了看天色,微微抿唇,心裏卻在想著,也不知這一入宮去,是不是就能立刻見到齊灤。


    她朝著宮門內望去,那兩道宮牆之間的宮道上,分明沒有看到有人在那裏等著。齊灤分明是沒在的。


    蔡桓拿出入宮令牌,領著他們幾個人往宮內而去。


    宮門前的侍衛看了蔡桓手裏的令牌,很順利的就放行了他們,連盤問都不曾有過。


    淩遙還以為,蔡桓會帶著他們去尋齊灤的,卻不想,進了宮門後,蔡桓才對她道:“淩姑娘,我已派人去通知王爺了,想來王爺很快便能知道我們到了的消息,之後,便會來尋我們的。我們也不必往前走了,就在這裏等著就行。”


    “就在這裏等?”淩遙還未開口,一旁的羅羅卻道,“這裏風這麽大,又是冬天,怎麽能讓淩姑娘在這裏等呢?蔡大哥,你方才不是說,王爺在勤政殿嗎?你可以直接帶著我們去尋他啊!你讓姑娘在這裏吹冷風,若是姑娘病了,那怎麽辦呢?”


    羅羅擔心淩遙的身體撐不住,何況,淩遙還有腿傷在身,如何能在此久等呢?


    蔡桓也有些鬱悶:“王爺之前就吩咐了,說是就在這裏等著淩姑娘來。我怎知王爺沒在呢?我已經派人去尋王爺去了,要是再領著你們離開此處,若與王爺走岔了,可怎麽好呢?我這也是迫不得已啊!”


    “你們倆別爭了,”


    淩遙望著羅羅笑道,“羅姐姐,你也別怪蔡大哥。這重重宮闕,規矩甚嚴,又豈是我們這幾個人能夠亂走的?這裏不比王府,又不是承恩侯府,我既然進了宮,就得守這裏的規矩,何況,我哪裏就這麽弱了,難道連等一等都不行麽?”


    “何況,”淩遙望著宮道盡頭微微一笑,微微揚了揚下巴道,“你們王爺也舍不得我在此久等的。”


    “你們看,他這不是趕來了麽?”


    淩遙話音剛落,幾個人便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見齊灤披著黑色大氅,正大步往他們這裏而來。


    到了幾人跟前,齊灤凝視淩遙片刻,微微抿唇道:“阿遙,累你久等了。”


    他本是估算好了時辰要趕過來的,結果正巧禮部尚書有事情要找他商量,他不得脫身,不得不陪著禮部尚書多說了幾句,解決了問題才趕過來的,卻不想就這麽耽擱了,讓阿遙在冷風裏等了他這麽久,他心中著實是內疚得很。


    望著齊灤眼中那麽明顯的內疚自責,淩遙微微笑道:“沒事兒,我不累,我們也是剛到,並不曾久等。”


    兩個人將近十來日未見,自然是都有些話想跟彼此說的,但此刻卻不是訴說思念的好時機。


    齊灤凝視了淩遙半晌,斂去眼中對她的思念,這才轉頭吩咐羅成和蔡桓道:“你二人還是去侍衛處候著吧,我一會兒還要去後宮的,你們也不方便跟著去。”


    羅成和蔡桓領命而去,齊灤又對著身側的兩個小太監道:“你們兩個帶著羅羅去關雎宮候著,把淩姑娘的賀禮也一並帶過去。”


    言罷,齊灤又對著羅羅道:“等一下見了父皇,我會帶著阿遙去關雎宮的。你就先在那裏候著,今日赴宴之前,你和淩姑娘就在那裏休息。”


    羅羅點點頭,跟著那兩個小太監便去了。


    齊灤安置好了旁人,這才望著淩遙笑道:“阿遙,我這便帶你去勤政殿見父皇。”


    冬風陣陣,淩遙卻因身邊有齊灤相陪,倒也不覺得很冷了,齊灤在她身後推著她的輪椅前進,淩遙雖看不見他的人,卻能感覺到他的唿吸,就在這長長的宮道上,也沒有旁人,隻有他們兩個人,淩遙忽而覺得這一刻挺幸福的,心裏也因為這樣的感觸而覺得滿足溫暖。


    齊灤也同樣看不到淩遙的神情,也看不到她的臉,他的視線落在她如雲的發髻上,他發現,她又帶了上次那隻步搖在發髻上,齊灤望了那步搖半晌,卻始終未聽到淩遙開口,他便想起,上次帶她去承恩侯府時,她還說她有些緊張的事情來。


    所以這一迴她不說話,齊灤便以為,她還是因為緊張,便微微一笑,開口安慰她道:“阿遙,你別緊張。父皇不會為難你的。他隻是聽我說了許多你的事情,對你有些好奇,便想要見一見你,和你說說話罷了。”


    “我沒有緊張,”淩遙聽他這話,垂眸笑了一下,才又輕聲道,“我隻是在想,我有腿傷在身,一會兒見了皇上,如何行禮呢?阿灤,我尚不能跪,皇上會怪罪我嗎?”


    去承恩侯府和入宮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樣的。


    雖然都是齊灤的家人,可是,承恩侯府裏的那些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與她平等的人,他們不會對她的生命造成威脅。在她的心裏,是把他們當做齊灤的家人在看待,作為齊灤的女朋友,她初次上門,縱使心理素質再好,多少也會有點小緊張的。這種小緊張,也是無傷大雅的。


    可是,此番入宮見他的父皇和皇祖母,卻並非像去承恩侯府那樣簡單。不論從何種角度來說,她和元熙帝的身份都不可能是對等的。她縱是王爺之女,也抵不過皇權。而作為獨掌皇權持有生殺大權的皇帝,她在覲見皇帝的時候,她的性命在那時便不在她手中了。


    對於一個隨時能夠因為一己私欲喜怒而剝奪旁人生命的人,淩遙在心裏又怎能沒有一絲忌憚和防備呢?


    所以,她根本無法像齊灤所希望的那樣輕鬆。她不緊張,她知道此行避無可避,但是她也不會退縮,不會因為皇權的壓迫,就失掉最真實的自我。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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