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一新覺得何生好像背著他做著什麽,他決定給何生一個突然襲擊。鍾一新進了何生的家門時,何生正在廚房忙得不亦樂乎。鍾一新知道他這個人向來懶惰,不會自己為做一頓飯而大動幹戈。何生一見他,先是楞了一下,隨即恢複常態,說:還沒有吃飯吧。沒等鍾一新迴答,何生又說:沒吃更好,算你有運氣,就別走了,一起吃。

    鍾一新看了看桌子已經擺好了幾個菜,果然很精致,他沒想到何生還有這一手。可惜的是他吃得很飽,一點胃口都沒有。鍾一新問何生:有什麽尊貴的客人,弄得這麽隆重。

    其實也沒什麽。何生故意裝出輕鬆的樣子。一個你認識的人,我想,既然是朋友,何必拘禮呢,在家燒反而顯得親切。剛才正想到該請你作陪客,準備打電話,沒想到你自己到找上門來,看來,你還是很有口福的。

    你說的是誰,這樣遮遮掩掩,該不是哪個女孩子吧。

    正是,沒錯,正是個女孩子。

    噢,我知道了,是上次那個靚妹。

    不對,你再猜。

    我不想猜了,你直接說好了。鍾一新往沙發上一靠,點燃一支雪茄。剛抽一口便嗆得不行,趕緊掐滅。何生拿來一盒未拆封的中華:你還是抽這個,這是別人送的,臨走也送你一條。

    謝謝。鍾一新接過香煙:其實我沒有多少癮,最近抽得多點,我真想戒了它,可又下不了決心。

    幹嗎戒呢,總得有一點嗜好,不必免強自己。

    你還沒有告訴我她是誰呢。

    等她來了你就知道了。

    聽得出,何生的語氣有一點點的異樣,鍾一新心裏翻騰著,他似乎有點預感:會不會是她呢……

    鍾一新其實恰好想到了美奴,想到她使他心跳失衡,但馬上又自我否定。他認為美奴不會先上何生的門,怎麽會呢,這麽久了都沒有音訊,即使又出現了,也該先找他……

    可一看何生曖昧的表情,又迫使他不得不多想。鍾一新心裏頓時像打翻了五味瓶,情緒明顯低落了下來。

    何生看出鍾一新的情緒有點變化,便說:她今天打電話給我,說有事相求,我不知什麽事,問她也不說,隻是說在電話裏說不清,於是,就……哎呀,魚糊了!何生驚叫一聲向廚房跑去。

    何生又返迴客廳。鍾一新隻說了一句:看來我猜對了,是美奴。

    鍾一新的喉嚨幹燥得連說話也發澀,隻是心裏更說不上的澀。這一微妙反應連何生也及時感覺到了,但他一時不知怎麽表達才能把話說得更清楚更明白。現在是在他們兩人之間,因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的介入而產生了隔閡,其實,這僅僅隻顯露出冰山一角而已。

    倆人都顯得有點尷尬,再也想不出合適的話。這種窘境使得時光被無限拉長,拉長,長得令人無法容忍。

    此時的美奴正在公交車上,再過半小時左右就到了。

    建明來不及驚叫便開始往下掉……風聲在耳邊撕裂著什麽,這時已忘記了恐懼,隻等著最後的終結時刻。奇怪的是,那預料中的必然結果並沒有出現,他隻是打了個楞怔,發現自己竟站在一個小巷的入口處。低頭一看,街邊牆角那兒蹲著一個男人,正在燒一堆紙,紙灰被風吹得亂飛,路過的行人躲紙灰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人沒有跌倒,反而差點把建明撞倒。建明根本沒有力氣與他爭鬥,隻拿眼看了他一下,這一看不要緊,竟有點似曾相識,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

    那人也定睛瞅了他一下,似乎也若有所思。這麽一來,倆人就達成了交流。

    你是不是叫黃,阿植……建明吞吞吐吐地問,有點心不在焉,問了上半句卻不知下半句說些什麽。

    那人也頗覺奇怪。你怎麽知道我叫阿植。

    你是不是有一本書。

    書。阿植遲疑了片刻。我書可多呢,不知老弟問的哪一類。

    就是《第三界麵》那本。建明倒也直爽,他想起小池讓他去找這麽一個人,他找到了,這就是天意,他還怕什麽。建明此時此刻倒是有大徹大悟之感。

    阿植臉色陰沉,壓低聲音說:切不可大聲,泄露了玄機可不是鬧著玩的,走吧,去我家再談好嗎,建明說:就在這裏說不行麽。阿植說:不行。

    建明跟阿植進了那扇曾讓美奴好奇的大門,同樣地,他也對那個銅人兒產生了興趣。幾乎毫無顧忌地伸手去摸了它。而這時阿植已進了屋,迴頭招唿客人卻發現不見了人影。阿植心裏一驚,心跳急劇,迴身去找。阿植的驚恐是有原因的,前兩天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女人向他借書,借那本《第三界麵》。他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景,他告訴那女人:我沒有這本書,隻有另一本《第三界麵遊靈》。女人冷笑道:第三界麵遊靈,錯,遊靈是不見光的……阿植醒來之後覺得好生怪異,為什麽會做這種夢,又不象是真的夢境。後來,他一直在思索她的話是何含義;那天傍晚,他無意中拿出那本書,當時沒有開燈,但光線足以看見一般的東西,包括書封麵上花生大的字跡。但是他卻沒有看到後麵的兩個字:他趕緊打開燈,再一看,那六個字一字不少。這是怎麽了,他不懂,繼而有點害怕,將書扔到地上,不敢再去觸摸。過一會,想了一個辦法,決定還是試一試。於是他重新拿起書,目不轉睛地看著封麵上的字。就這樣他挪到牆邊,騰出一隻手去關電燈:“啪”一聲,燈滅了,那一瞬間他目睹了“遊靈”兩個字的消失過程。問題在於,它們不是一下子消失的也不是緩慢消失或淡化掉,而是跳躍著消失的。先一跳,字淡了一些,再一跳便什麽都沒有了。再下來阿植又發現了一個奇怪現象,明明書是翻著放的,因為他對它產生了恐懼,不敢麵對它的封麵。可第二天再看,書麵已變迴朝上。這可是非同小可的大問題了,所以專門去神廟燒香還願。剛才他遇見建明,正是才從神廟迴來,沒想到遇見建明。與建明一見麵就似曾相識,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阿植覺得,這一天有許多怪事頻頻發生。

    建明被門上的小銅人吸引住了,剛伸手去摸,便覺得透心涼,不由地打了個冷戰。這樣的季節為何會如此冰冷,不就是普通的小銅人麽。他的興趣更濃厚了,於是左看右看,忍不住再伸出手去摸它,也顧不上冰冷刺骨的感覺……

    幾乎與此同時……就在阿植迴身發現站在門外的建明的同時,建明也有了驚人的發現,他僅僅隻是呀了一聲,手隨之鬆開,身子一晃便倒了下去……

    美奴身上帶有鑰匙,是何生走時留下的。所以她像進自己家一樣打開防盜門和房門,根本沒有留意屋裏還有鍾一新的存在。但是,就在六目相對的刹那間,答案似乎已經有了,疑問僅僅隻是稍縱即逝的定格。

    原來你也在這裏……這是美奴對鍾一新說的第一句話。

    鍾一新的表情有幾分複雜,但老練的他還是幾秒內保持了他一貫的紳士風度。他淡淡一笑,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更沒有異樣的感覺。可是站在一旁的何生卻沉不住氣了,他急於想插話,不過被鍾一新檔住了。他對美奴說:我和何生已經等你很久了。

    何生此刻有點心虛,他覺察出鍾一新的話裏有用心,在一旁給美奴使眼色;可惜的是美奴眼下根本沒有這麽深的想法,反而很爽快地說:是嗎,我不過才出去幾小時,早知你來,我下午就不出去了。

    她這麽一說,等於完全否定剛才何生說的一切,可想而知何生的臉是怎樣的難看,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何生已經從鍾一新的表情上看出不快,他隻能找一些借口來解釋,但怎樣的解釋都不能自圓其說。

    看來。鍾一新緩緩地拿腔捏調起來。昨天晚上我的預感是不錯的,總覺得有什麽心事放不下,那時我真想找個談得來的人聊聊天,隻可惜,可惜呀……

    有什麽就說好了,別拿腔拿調的。何生有點沉不住了,一臉訕笑地插了一句。

    ……可惜呀,大家都挺忙的,忙得很。鍾一新終於補上了後一句。

    看他們倆人你一句我一句那股膩歪勁,美奴似乎有所悟,卻不知說什麽好,隻能是看看何生又看看鍾一新,沒有水分的笑幹貼在臉上,誰看了都難受。

    何生的臉上實在掛不住了,幹咳一聲,開誠布公地說:鍾一新你別酸好不好,你別以為自己抓住了別人的小辮子,就把自己當作受害者,還拿苦難麵孔來討伐別人,實話告訴你吧,我和她是坦蕩的,昨天晚上她沒地方去,走投無路下去投奔你,可你卻關機,沒辦法隻好到我這裏留一宿……

    是麽。他這樣一說,鍾一新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話題一轉:老弟這麽敏感,連句玩笑都經受不起了。

    算我小心眼行了吧。何生此時也看準了這個台階。不過,也難怪,你老兄剛才那樣子……好,我不說了,下次我們別再打這些折磨人的口水仗了。

    鍾一新這迴是真笑,笑容蕩在臉上,很真實。

    美奴插話:都是我不好,給你們帶來麻煩,看來是我不該來,不過,我很快會自己安頓好自己的,我今天……說到這裏忽然打住,她改變了主意,在還沒有決定下來之前,還是先別告訴他們去應聘演員的事。那一瞬間她的自信心掉到了穀底,覺得一切的一切都那麽不真實。

    她歎了口氣:算了吧,反正不是很順,等有了意向在告訴你們。

    何生說:別擔心,萬一不行有鍾一新呢,他總會給你安排一個職位的。

    鍾一新接著何生的話說:行,沒問題,隻要你願意,到時我幫你安排一下。

    吃飯的時候,三個人都沉默了,氣氛有點壓抑。還是鍾一新引出了話題,他問美奴:給我們講一講你這段時間的事。

    美奴有點遲疑,拿眼瞟一下何生。何生附和道:鍾一新說的對,我們都關心你,尤其是鍾一新,為你茶飯不思……

    你在報複我。鍾一新笑著打斷何生的話。

    好,我們扯平。何生說。又對美奴說:剛才開玩笑,別在意,你還是說說自己吧,我們都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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