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民勝是個好說話的人,孟大友找見他後,再次說明自己不收錢,但要給中間人送二千二百元。楊民勝去找了幾個一夥的民工商量了半天,把嚴湘退迴來的二千五百元拿出來了二千二給了孟大友,但要求和孟大友立個字據。孟大友寫了個收條,民工還必須讓他注上一句話,意思是案子到結束隻能收這麽多,不能再追加,除了民工自己願意交以外。孟大友按民工的意思注上了這句話。

    孟大友私心就是把答應孫維正的二千元說成了二千二百元,給自己也弄二百元的跑路費和磨嘴費。錢拿到手給了吳老三一千,剩下的一千自己先裝著,花花綠綠的鈔票怎麽著也不舍得給孫維正。他想了一下,必須讓孫維正操作這個案子到結束,並保證按自己的意圖去審判,不然這二千元就花得有些冤枉。

    辦完這些事,孟大友暫時歇下了,待在房子看山歌的詞。那邊屋子樂彤和謝奮強又在吵架,他出去看了一下,站在門口說,你兩個別吵,尤其謝奮強,少說兩句,平時不見有話,這會兒怎麽這麽多話。樂彤嘴也太快,啥事過不去要這麽天天叮楞,你兩個下去轉一轉,別整天悶在屋裏。

    樂彤眼裏噙著淚花說,我不下去,謝奮強總傷我的心,為了他我把考研的事都舍得放棄,到現在我沒讀完一本書。可他就不會體貼人,為一句平常的話,就大叫著罵我,從不饒人。

    謝奮強低下頭不語,樂彤去了平台上,一個人抽泣起來。孟大友讓謝奮強去安慰樂彤,謝奮強不去,躺上床蒙住頭一動不動。

    孟大友也不知怎麽勸樂彤,隻能站在一邊大聲說,別哭啦,什麽了不起的大事情,有事多商量,別總鬧別扭!咱打工的人本身就可憐,如果再沒個好心情那就更慘了。樂彤!聽哥說,別哭了,去洗一把臉。

    樂彤小聲說,哥你忙吧,我不要緊,過一會兒就好了。孟大友再也沒有別的辦法,待在六樓嫌煩,就下樓到吳老三館子來閑坐。

    酸妹像招唿貴人一樣殷勤有加,孟大友倒自然,說,酸妹子別太熱情了,我倒不習慣,你不要太理我我倒自然。

    酸妹今天的臉越外地紅,小眼睛也有光,說話聲響亮。看你說的,啥時候冷落過你,遲早都是我兩口子的貴賓。這一次的事多虧你幫忙,老三已經把錢寄迴去了,這一下最起碼能給人有個喘氣的時間。

    孟大友關切地問,叔的病情咋樣?

    老病,再加上本來就有腦血栓的後遺症。就看咋樣,說不定就沒事。

    吳老三今天有了話,大友,我做的羊頭肉你也嚐過,味道絕對不錯,是不是?

    孟大友說,不錯是不錯,不過我吃不慣。

    吳老三從一個盆裏抓起一把羊眼窩說,那今天就吃這個,絕對的營養。

    孟大友一看,趕緊背過身去說,別嚇我,從這眼看,羊都是被冤死的,你們這些劊子手啊,總是和羊過不去。

    吳老三過來喊,花花,半天過去了咋不泡茶?

    酸妹答,正在洗茶碗。

    一會兒端上茶來,孟大友看著茶碗說,換新茶具了。

    沒有換。

    那咋這麽白的。

    本來就是白的。

    我總以為是茶色的,原來還是白茶碗。

    酸妹擦著手說,你又笑話我兩個不講衛生,行啦,陝北人專門讓茶壺茶杯結鏽,沒茶鏽的杯子老年人還不用,嫌沒茶味。

    大友說,好講究。長安人總是把茶杯洗得很幹淨,從這裏看長安的土著人不會喝茶,更不懂茶道,光知道錢。吳老三叫酸妹去買啤酒,孟大友擋了說,坐著聊一會,謝奮強和樂彤鬧別扭,我嫌煩就下來轉一轉。吳老三說,這就是謝奮強不對了,什麽事還必須吵。酸妹問,大友,你沒調解一下,到底啥事嘛?孟大友端著茶杯說,不知道,年輕人的事永遠搞不清,不要去染是最明智的。不說別人的事,今天咱來個陝北陝南民間歌曲大比武。酸妹說,別比啦,你說別說別人的事,我真還有一件事要說哩。上一次到咱館子來的那兩個學生,就是謝奮強的那個同學。吳老三說,你總記不住名字,男的叫作於誌寧,女的叫劉顯。

    對對對,就是這兩個娃。酸妹說,我去大街上買感冒藥,就是貼廣告最多的那一家,看見這兩個娃也在藥店裏頭,正好和我挨著。那個男娃真不要臉,那麽多人他麵不改色地要那個套套,買了一包。女的還小聲說,太多了吧。男的說,兩天就用完了。你說這兩個娃整天幹啥哩?

    孟大友想起自己看見劉顯捂肚子的那個難受樣子,猜測著就是剛打了胎,要不臉色白紙一樣。問,你是啥時候看見的?酸妹說,早啦,記不清是啥時候,總想給你說到時候就忘了。

    孟大友說,是我介紹他兩個認識的。

    吳老三說,你罪大了,是你親自把劉顯推進了欲火的坑裏。

    酸妹瞪了吳老三一眼說,與大友啥事,是劉顯不知道羞恥。孟大友說,我是介紹學日語的,不是介紹上床的,是他們把不住關,任誰也沒辦法。也好,知識可能通過這個渠道就流進了劉顯的體內,不用再下功夫學也能會。

    酸妹說,胡說嘛,現在的女娃咋變成了這個樣子。那個劉顯還是個打工妹,不想出路咋辦,光弄了這事,這不是自己耽擱自己嘛。吳老三說,少操閑心多喝茶,來,把涼茶倒了,續熱的喝。孟大友哈哈一笑說,老替別人操什麽心,把咱還和真的一樣,人家可能覺得這樣才是生活呢。不是人家年輕人太前衛是我們太落後了。酸妹呀,唱一首,調節一下氣氛。酸妹說,你別以為幫了我的忙就可以指撥我。孟大友說,行行,不指撥你,你不唱我唱。不過,我隻是把詞說出來,陝南山歌的調子我還真不會,有一首這樣的歌你聽一下美不美,孟大友先笑了。酸妹說,一看都不是啥好曲子,先看你那淫笑,和昨晚電視上演的那個流氓富翁差不多,看見女秘書就和你這笑一摸一樣,賊溜溜地。孟大友說,男人都這樣。吳老三給孟大友續水,說,你說一首,陝南有什麽好調子能勝過陝北的酸曲。孟大友清了一下嗓子,又一笑,說出四句來:

    四更裏來四柱香

    情哥趴在奴身上

    娘問那是什麽響

    我說是哈巴狗兒舔米湯

    吳老三哈哈個不停說,那聲音真像!酸妹臉一紅瞪吳老三,好東西!吳老三不理她問孟大友還有什麽。孟大友說,太多啦,陝南山歌有詩一般的意境,朦朧多情,情緒盎然,比陝北民歌好多啦。

    酸妹臉一紅,道,陝北也有這樣的詞。孟大友馬上說,你唱一個,我聽,到底比我這“舔米湯”咋樣?酸妹不語,走進套間去,隔門唱出幾句來:

    十七的姐兒喲八歲的郎

    拉在一塊配成雙

    圖你的人才不怎麽樣

    圖你的牛牛像個桑桑

    孟大友大聲說,不怎麽樣,我那個已經趴上去了,你這個是大姑娘哄小孩玩。酸妹不吭聲,孟大友來了勁,把僅記全的一首詞念了出來:

    一更和郎來交情

    好像蛟龍把雨行

    蛟龍行雨滿天飛

    二人交情有精神

    二更和郎來交情

    好像猛虎出山林

    小郎沾在姐身上

    生死不放命甘心

    三更和郎來交情

    好像蜜蜂進花心

    蜜蜂沾在花心上

    沾得郎昏姐也昏

    四更和郎來交情

    好像牛馬上路行

    牛馬上路由它走

    郎的恩情記在心

    五更和郎來交情我郎睡得不翻身

    輕輕拍郎三巴掌

    叫郎起身送郎行

    孟大友剛念完,吳老三就大驚小怪,媽呀,陝南人真厲害,一晚上就交了五次,我的他娘呀,這個小郎還走得動嗎?孟大友說,還有交七迴的,一個晚上男不過七次女不過八次是最厲害的,陝南人就交了七八迴,真行。有機會去陝南當一迴狼,非咬傷他幾個采茶妹不可。兩個人正說著,套間裏卻有了酸妹的歌聲:

    叫一聲哥哥你不要灰

    那個出門領婆姨

    看見我來你一笑

    就知道你想幹啥哩

    灰眉黑狗不要咬

    我給你吃一個羊羔腦

    我的娃娃你快快睡

    有人在窗外正著急

    慢慢摸來慢慢揣

    莫把娃娃鬧醒來

    娃娃醒來不認識你

    問趴在奴身上幹啥哩

    紮花花枕頭咱兩人枕

    鼻對鼻來嘴對嘴

    花呢被子咱兩人蓋

    被子底下你動作快

    灰眉子黑狗旮旯裏臥

    我不圖啥就圖紅火

    掙了錢來全給我

    我給你頂一個小老婆

    俗,陝南的女子弄這事就不要錢,你這歌裏還要錢。孟大友問吳老三,是不是這樣?吳老三說,就是,我結婚她娘家就要了五百元。酸妹從套間出來了說,吳老三你沒良心,羞先人哩,五百元還是錢,我娘家養我成大姑娘得花多少錢?孟大友說,今天不談錢,我宣布今天比歌陝南勝。

    酸妹不睬大友,去鍋邊擦鍋台,說,唱一唱高興一下,你又不會唱,那裏有說歌的。孟大友說,酸妹,這樣吧,你簡直就是陝北民歌大典,我把你推薦給董教授,讓她把你挖掘一下,弄個什麽成果出來。酸妹說,不敢不敢,我見那麽大的官不會說話。孟大友說,教授不是官。吳老三有意摻合,大友,快算了吧,你說的挖掘挺嚇人的,還要再弄出個結果來。我先不敢答應你,說實在話我不放心長安的人,你千萬不敢推薦。孟大友笑著想,看來這酸妹在吳老三心中分量還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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