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樓是他們三個人的獨立王國,相處融洽,都覺得這個地方不錯。剛住到這兒,覺得樓太高,四周高層建築不少,有壓抑感;時間長了,這兒的好處就顯了出來,城市嘈雜,這兒相對清靜一些;到處人都多,這兒卻隻三個人;人與人感情淡漠,都是冷麵相向,他們卻總笑嘻嘻地;這兒隻有奮鬥沒有墮落,這兒是互相幫助,沒有相互拆台。所以,對這個六樓的小天地,他們都挺滿意。

    樂彤最滿意這個安樂窩,問大友,咱這六樓好嗎?大友說,你兩個好。謝奮強笑。樂彤說,你不好嗎?我感覺咱三個都挺好,除了錢少外再沒有什麽不好的。

    孟大友和謝奮強、樂彤熟到這個地步了,也隨便開玩笑,哥不好是太寂寞,知道不?想找個女朋友又沒有手段。唉,像我這麽笨的男人現在真的不多。

    樂彤說,沒女朋友就找,有家的話就不敢在外麵亂來,小心傷了另一個女人的心,破壞了自己的家庭不劃算。孟大友說,別提那麽沉重的話題,就是找一個解悶的女朋友,還引你這麽鄭重地提出家庭大事來。樂彤說,就是嘛,肯定有影響的。

    孟大友小靈通響,他想肯定是王淑娟的,一看果然就是王淑娟。接通了,王淑娟讓他下午過去吃飯,說兩天都沒見到他,不放心。孟大友哼哈的應著。樂彤從洗衣盆邊跑過去,貼在孟大友耳邊笑著臉聽。孟大友趕緊說,就這樣吧,後麵又加了一句,你的案子我盡力辦,放心。

    掛機後,樂彤哈哈笑了說,是個女的。孟大友說,是當事人。樂彤說,別騙人啦,我都聽見了一句,吃飯怎麽樣,還讓過哪裏去。孟大友裝出一臉的無所謂,就是嘛,吃飯就得約個地方,當事人請吃飯喝酒是很正常的。

    謝奮強靜聽他倆耍嘴,樂彤又說,上次送你的那個女的是什麽案子,不會是她吧?

    孟大友說,那案子早結了,這個是另外一個合同糾紛案。

    樂彤笑得很滑稽,沒騙人?

    孟大友點上煙,笑笑說,看你這笑,就知道想的太多。哥沒你想的那麽大本事,和奮強比更差遠了,現在是全力以赴討飯吃,再沒別的心思。

    樂彤說,真這樣就好,奮強的本事是我給他的。是不是?

    謝奮強說,就你話多。

    樂彤說,還不想承認,男人的本事都是女人給的,包括事業成功。就沒見光棍幹成事的,和女人一起才能幹成事,這話誰說過想不起來。

    孟大友笑了說,我,這是我對成功人士分析後從家庭方麵研究得出的結論。三個人淡話不斷,謝奮強又去看書,樂彤說,這人完啦,成了書蟲後,基本就喪失了其他功能,這就是中國教育的弱點。想盡辦法培養了一大批紙上談兵的高分學生,實際工作能力不見得多大。高分就是高材生,文憑高就是人才,真正的技術學校現在沒人願意上,都想當白領管理人員,這是啥教育體製嘛?

    孟大友說,這就是董教授叩問教育體製的一大內容,中國教育,值得有識之士擔憂啊,其中就包括樂彤。樂彤格格一聲,說,還包括你。

    早晨的時間就這麽聊過去了,孟大友又想催一下孫維正。拿出小靈通猶豫了半天,心想自己對民工的事這麽盡心,十有八九嚴湘會解聘自己,自己的事誰又會管呢?這份工作當初也是費了很多心思才爭取到手的,這下子多半等於又失業了,這個月的工資還沒結呢。又想衛樺迴來沒有,如果孫維正把這事辦不好,也隻有讓衛樺出麵幫忙。總之,既然攬上了這件事,就得弄個結果出來。孟大友心中的正義感逐漸又占了上風,下決心要為民工討迴來一個說法。

    午飯後,孫維正打來電話說開庭的時間最快也在半個月之後,麻庭長那邊還得繼續做工作。並且傳達了麻庭長的幾句話,勸孟大友放棄代理這個案子,繼續由天義所代理此案。法庭不會接受律師以個人名義代理的案子,必須由律師所出麵推薦代理律師。孟大友知道這個規定。聽了孫維正傳來的話,孟大友考慮,你麻庭長也隻能用這一條阻擋我了,決不放棄這個案子的代理資格。看來找個所掛上是馬上要解決的事情。

    給衛樺打電話,衛樺說正在市司法局開會,有事明天聯係,孟大友心思沉沉地。下午鑽在房子不想出去,翻看法律實務類的書。他最近買了一個小小的複讀機,放一些音樂聽,音樂聲放得很小,僅他一個人能聽見。在音樂的伴奏下,他看書倒很專心,不覺有寂寞之感。

    一直到太陽滾下了西山,樂彤在平台收衣服時喊起來,謝奮強,出來轉一轉,真變成蛀書蟲了!大友哥,你在房子嗎?如果在就出來,如果不在就算啦。一個人又小聲說,社會退化了,男人也退化了,看來是因男人的退化影響了社會,社會才退化的。

    孟大友開了門說,人類文明是勞動在推動的,不是讀書推動的。

    樂彤看著大友說,你還在裏頭?既然知道這個道理整天還鑽在書裏麵幹啥?我今天把社會往前推動了一大截,洗了這麽多衣服,這是勞動。你兩個把社會拖倒退了一步,住這兒這麽久了,沒勞動過一次。

    又喊讓奮強出來放鬆一下,謝奮強在屋裏說,你別一個勁叫,不學無術,不知道看看自己的書。

    樂彤說,關心你還不領情,我心裏頭早放棄了考研計劃,我不想受現行教育製度的害,當個眼高手低的博士生,還不如真正做一個技術高超的實幹家。

    孟大友鼓掌,說得好,可惜現在認的是無用的高文憑不願意承認有能力的低文憑勞動者。所以,你還必須考研。

    樂彤說,這是教育界的錯誤引導,加上社會上的炒作,把文憑和能力劃了等號。

    謝奮強在屋裏還沒出來,說,你真是董教授的信徒,可惜人家是站著說話不害腰疼的教授,你是什麽?等哪一天你有說話權了再發表見解,現在還是乖乖讀書。

    樂彤把收到的衣服全搭在左胳膊上,進到房子去,孟大友想下樓去轉一轉。

    到九公莊口,他往南散步,想看看小得是不是還在賣書。今天天氣非常好,太陽雖然已去西方休息了,可滿天碧亮,行人散漫,給人一種享受和平的舒適感。往南去不遠果然寒蝶仍在老地方賣書,圍觀看書的人還不少,小得仍在彈吉它演講。孟大友不想過去湊熱鬧,慢慢從人群邊過去,透過縫隙耀了一眼,看見寒蝶坐在一邊的小凳子上,滿臉呆相,滿腹心思似的,臉色憔悴蒼白。他繼續往南去,想這兩個人也不容易,寒蝶少說也應在快四十的年齡,小得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小夥子,他倆同居也算打工人或尋夢人的一種生活方式。寒蝶的才氣並不怎麽樣,可這份投入文學的精神是令人欽佩的。可是這種從文方式會餓死人的,難怪小得白天賣書晚上去過街通道唱歌,他要肩負供養寒蝶的生活重任。孟大友立即又起了同情之心,又一次想問生活的意義到底是什麽?人們存在的價值除了改造世界外再能改造什麽?連自己都改造不了,榮華富貴和貧窮下賤都不是目的。

    要說改造世界,那是少數人的事,比如馬克思、愛迪生、愛因斯坦、畢加索、丘吉爾、薩特、基辛格、約翰•列農。那麽大部分人活著幹什麽呢?難道是為了實踐這些少數人的思想或理論嗎?孟大友一會兒想得太遠,現實一點兒想,寒蝶活著的目的難道是寫書和賣書嗎?尤其寫個人的痛苦經曆,本身意義就不大,這種書沒必要用生命去陪同著寫。小得說的《注水都市》或許還有些社會問題在裏頭,不過他們卻是天天要麵對最實際的生活問題。想起自己的處境,孟大友歎息自語,都差不多一樣的啊,操!有什麽目的,掙口飯吃而已。

    再轉迴來,他看見一對對男女青年從自己麵前過去,他們都很年輕,也很天真,每個人都麵無憂色,活潑興奮。孟大友想生活在他們眼裏不知道是個什麽樣子,他們是在享受現在的繁榮呢還是在奮鬥實現所謂的自我價值?年輕人最奢侈的就是時間多,最令成年人羨慕的就是他們的活力和對人生似懂非懂的思想。活得太明白了會對生活失去向往,對以後的日子沒有了奮鬥的信心。也不能太糊塗,不然會失去人生光彩的一麵,這無疑等於自殺。孟大友胡思亂想著往祥和西路王淑娟的炒貨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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